舞曲的第二曲節已經燃到了正中段。據他所知,八方城的樂曲最多也隻有十個曲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戚謀前進,但他實在是分辯不出到底哪第一個出口,這種時候真該有智力係的人在。 想到這,戚謀又搖了搖頭。很久沒獨行,怎麽還開始想依賴隊友了? 自強吧。 他隻能抬起手,進行隨意的嚐試,首先就是向前方正對著自己的鏡子輕輕觸碰。 在碰到冰冷鏡麵的一刻,一股濃烈而又強大的恨意直接湧向了戚謀渾身,也是惡意,冰寒刺骨。 之前在冷水晶礦洞聽過的那些聲音再一次出現,陰魂不散。 “好恨!好恨!” “他來了,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殺掉他,殺掉他,放我出去!讓我去殺掉他!” “陰險的人就該死!憑什麽他還活著!” 呼戚謀呼出一口氣,嚐試把手收回來,卻發現手仿佛被黏在了鏡麵上一樣,無法撤離。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鏡麵裏自己的鏡像開始扭曲,在波浪中晃動,變成不可名貌的東西。 身形被拉高,四肢也被拉長。那個漆黑的混影中,在像是嘴角的地方,咧開了一個泛著猩紅的微笑。 “殺,掉,他。” 煞氣逼人,是這裏最凶的一個魔頭。 看上去實在不妙,戚謀一邊不動聲色地盡量把手往回抽,一邊看著這個鏡中鬼影能變出什麽個醜樣子來。隻要不是醜化自己,也許現在他都能接受了。 隨著影子的成型,戚謀手上的粘性愈發減少,他也漸漸看出來這是哪個被他坑死過的倒黴鬼了。 哦,是魅惑,跳舞時作為對手殺掉的。 倒不是說有多像,這深淵裏爬出來的家夥,已經被同化到連身形都變成了第一個舞曲裏木傀儡的模樣,五官更是敷衍地隻用了紅油漆畫了一個肆意上揚的嘴角。 戚謀能辨認出他的身份,純粹是這頭紅發實在是也太顯眼,特征也太鮮明,恨意也太濃。 被九重欺詐活活弄死的啊,那靈魂沾上的可不止是不甘心。 還有被愚弄、被欺騙、被利用的恨意。 死去的冤魂化作滿是仇恨的怪物,在接受到仇人的凝視時,終於迫不及待地要將仇人拉入深淵。 “啪!”魅惑猛地張開枯長的手指抓向戚謀手腕,卻抓了個空。 戚謀在影子成型的那一刻就警覺地收回了手,他甩了甩被扯得發酸的手腕,還有心情笑。 “不好意思,暫時沒有下去陪你們的打算,我舞伴還在等我。” 這句話徹底地激怒了喪失理智的魅惑,他嘶叫著撲出了鏡子,氣勢洶洶地抬起利爪衝向戚謀,要將戚謀生吞活剝! 哪裏還有曾經那個魅力男子的模樣?活脫脫是個噩夢怪物。 戚謀轉身就跑,也來不及判斷到底哪邊才是真正的出路。 這次他還算幸運,倒映著他倒影的鏡子並不是死路。他經曆了驚險的追殺,總算得以邁出第一個岔路。 但這樣想的下一秒,戚謀就直直撲撞上了鏡麵,咚得一聲撞到了腿,還好及時護住了臉,沒在本就狼狽的臉上多加一道傷。 七繞八繞的迷宮啊,最討人厭了。 身後的魅惑攜著嘶吼和殺氣追上來時,戚謀反手捏起了一次豪賭。 “來,撲過來。” 魅惑是高階的怪物,能聽見戚謀的話,但並無心靈可言。所以豪賭的概率大打折扣。 豪賭執行度100%, 豪賭信任度0%, 豪賭成功率50%。 “小寶貝,蹲下為我開路吧。”戚謀語氣嘲諷,一腳抬起,踢在魅惑的腰上,防止這東西不聽話。 有一半的概率,希望媽媽保佑成功。 怪物魅惑嗷嗚地叫了一聲,竟然真的蹲了下來,在這可怕的鏡子迷宮裏橫衝直撞。 ……可沒有理智的怪物實在是太笨拙了,沒走幾步就撞進一麵鏡子裏,哀嚎著被吞噬殆盡,徹底磨滅掉。 哎,真沒法指望這東西能帶他出去。 戚謀歎氣:“這也太蠢了。” 他不敢再碰鏡子,迫不及待地想找到隊友。 琴曲已經到了第四個曲節,戚謀的精神繃得很緊,小心又快速地在鏡林中穿行。 轉角的鏡子忽然多了一個人的鏡像,遠遠就能看出是司斯那個大塊頭。 戚謀鬆了口氣,想來對麵也見到了。 司斯的聲音也傳來:“能看見我嗎?” “好大一隻啊。”戚謀調侃了句,擺出很聽話的語氣,“我尊敬的智力係玩家,能遇到你真不容易,我要怎麽做?” 司斯笑了,問:“能抬起左手嗎?” 戚謀抬起了手,很快看著鏡子裏司斯的鏡像離他越來越近。 兩人的距離很快就在咫尺,鏡子裏的司斯抬起手,戚謀剛想提醒他別碰鏡麵。 可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扣住了。 哦,原來不是鏡像,是真貨。 戚謀鬆了口氣:“你怎麽找過來的?” 司斯似乎也剛剛把懸著的心放下來,他抬起頭一邊聽著舞曲到底進行到了哪,一邊回答戚謀:“我記得你的方位,雖然我們被割裂開,但是方向沒有進行過旋轉。” 舞曲已經到了第五個小節,這時候,跳舞的人們本該正上興頭,但可惜,戚謀連舞伴都沒找到。 戚謀並不著急:“那你還記得閻不識和戲劇在哪嗎?” “……”司斯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好吧,顯而易見的答案。 但司斯很快地開口:“我可以思考出大概,但是我們得快一點。時間不多了。” 時間是不多了,第六個曲節開始彈奏,琴聲沉沉地壓在天空上方,像是隨時會墜落下來的劊刀。 司斯牽著戚謀在鏡子林裏穿梭,走得很快,戚謀有的時候差點跟不上他的步子,還得小跑兩步。 戚謀在心裏自我安慰:身高差了兩厘米,走多了就差出來好幾步。 大部分的時候,這位思考都能通過鏡影的方向分辨出轉彎的地點,但偶爾也會撞到鏡子。 “你到底是怎麽做到抽身就走的?”戚謀默默看著身後那還沒成型的鏡影又委屈地逐漸消散,已經開始懷疑,司斯難道在八方城的人緣好到了這種地步? 還是說長相看著就像好人,喚起了怪物們的良知? “……你在想什麽?”司斯很無奈。“當時係統說的關鍵詞是凝視深淵,所以隻要不凝視就好了。” 舞曲已經到了第七個曲節,深沉詭異的低音符中帶上了靈動跳躍的高音。 “不去看那些恨,那些憤怒,那些嫉妒,那些會牽製你的仇怨。”司斯牽著戚謀,越走越快,幾乎是跑了起來,“隻要你不去看,他們也不過是陰溝裏的螻蟻。” 這種冷酷而絕對的口吻還是第一次從司斯口中聽見。 他一直是謙遜且溫和的,也不知這是在替誰宣告高不可侵的地位。 “天上的神明從來不會因為鼠蟻的怨恨而跌入深淵。” “哦?我是神明?”戚謀似笑非笑,以一種十分戲謔的目光看著司斯。 “咳咳咳!”司斯連連擺手,拽著他跑得更快了。 戚謀若有所思,似乎捕捉到了“深淵回響”的意義。 又是一個轉彎,司斯猛地停下了腳步。 戚謀也站住,抬頭看向前方。 這是一個較為空曠的地區,四周鏡麵的布局和戚謀剛睜眼時所在的區域很像。細節他也記不得了,畢竟真的不是代號記憶。 旁邊的司斯一手拍上了自己額頭:“……我忘了,閻哥不會老老實實在出生地等我們。” 他皺起眉,低頭、垂眼,露出了戚謀熟悉的可憐狗狗的表情。 “我好像,又把你老婆弄丟了?” 戚謀一聽這話,頓時忍不住想笑意。 當時在密拉斯海裏,這個家夥弄丟閻不識後也是這樣可憐巴巴地說了這一句,像是個沒看住女主人的小忠犬。 這其實也不能怪司斯,能憑借思考來到閻不識的出發地已經超越了常人所不能。 但戚謀可不會這樣放過他。 戚謀揉了揉心口,一邊平複奔跑所帶來的胸腔撕裂感,一邊左右環繞四周。 閻不識看起來是被困得煩了,四周有好幾麵鏡子上都留下了擊打的痕跡,但實在很難依靠這些找到他的去向。 戚謀眼睛盯向司斯,“怎麽辦,快想。” 司斯轉頭看向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這怎麽想?” “我不管。”戚謀抬了抬眉,緊緊盯著司斯,表情像極了壓榨騎士的暴君,“你給我想。” 被壓榨的騎士啞口無言,一次次的張嘴又閉嘴,最後隻能低眉順目下來:“好,好。” 司斯蹲了下來,把手貼到玻璃地麵上,人也跟著趴下去,動了動耳朵,感受玻璃的細微震顫,像狗狗聽腳步一樣。 不,分明就是。 趴了一會,司斯很快地爬起來,擦擦耳朵,拽著戚謀走:“往這裏。” “狗耳朵真靈。”戚謀感慨。 在迷宮裏焦急地繞了一會兒後,鏡子裏終於出現第三個人。 那仿佛要把玻璃踩碎的姿態,一定是閻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