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盡管知曉所有,我卻也默許他們的所作所為,我要做的並非是去同他們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而是從中製約,盡最大的能力讓這場權鬥能安穩收場,沒有死傷。」


    魏央要做的事,比爭權奪利,置身洪流,還要難上千萬倍。


    白問月從不知曉,原來他一直抱有這樣的心境與職責。


    愧從心生。


    握住魏央的手溫熱有度,心中忽然酸楚,她掙脫開來,輕輕攀附魏央的膝上,青絲泄下,暗香襲人。


    無盡溫柔。


    魏央怎會知曉,他守得這份安穩到最後皆都分崩離析,土崩瓦解。


    謝歡的確如他想的那樣,成了北紹掌權的皇帝,可太後、魏家、甚至是他自己,卻都落得個命喪黃泉,死無葬身的下場。


    如何對得起他的籌謀,與大將軍的忠義。


    這場陰狠詭謀裏,謝歡自是毒辣,可她又何嚐脫得了幹係。


    虧欠魏央的實在太多,太多。


    油燈燃盡,火光漸熄。


    窗前穿灑微微明月。


    夜色撩人。


    看不到她的模樣,卻也心寧入水,這是他們成婚的第二日。


    他同她說了這樣多的話,心底莫名渴望與她坦誠相待。


    希望他們之間往後不要再有猜忌與生疑。


    輕撫絹絲長發,魏央暗聲長嘆,思索了許久。


    柔音直道:「你恨謝歡。」


    他將所有的記憶拚湊,最後隻得出這一個答案。


    本以為她的反應會更不悅一些,誰料白問月俯在他的腿上,隻輕聲應了一個字。


    「嗯。」


    「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雖然這麽說不太合適,他卻依然還是希望她,不要偏激。


    「嗯。」


    長夜如水,清涼怡人,她合眼輕躺,似是在說什麽家長裏短,心中無瀾,輕聲應下他所有的話。


    魏央微微詫異。


    有時候覺得她心深如淵,言行藏刀,有時候又覺得她溫婉可人,嬌媚楚楚。


    雖不知為何,可這兩種模樣,他卻也都喜歡。


    夜深至三更,露重。


    魏央動身,白問月驚起,忽又被一個寬厚的臂膀攔住,相擁而枕。


    淡淡的聲音響起:


    「明日歸寧。」


    她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依偎在他胸前,聽他的心跳,困意襲來,迷迷糊糊應聲:


    「嗯。」


    魏央縱然聰明,可他終究不是真的了解謝歡。


    誰又了解謝歡呢。


    她切身經歷過生死,知曉謝歡所有的計劃,也知這以後的天色會如何變動。


    她不了解謝歡,卻知曉一切。


    魏央不想讓他死,她也無意殺他,畢竟他是謝氏唯一的遺子。


    可是這北紹的權位,是萬不能如此簡單交到他的手上。


    不僅是為了枉死的自己,還有魏氏滿門。


    她都須得和魏央一起,守住魏央,守住一切。


    第14章 三日歸寧


    成婚三日,嫁女歸寧。


    春草初生,寶馬雕車,豐品厚禮,從鎮國將軍府一路行至白府。


    成親前夕,太後讓宮中為魏央與白問月量身裁做了三身新服。


    一套是成婚當日所穿的嫁衣紅服,一套是嫣粉荷花繡長裙穿在了昨日進宮。


    還有一套雍容華貴的長服,便是今日歸寧所需要穿的。


    墨黑錦綢,金線紋繡,紅襯作底,深色封腰。


    她與魏央的長袍,配色遙相呼應,裁剪獨到精工。這華冠麗服,錦衣玉帶,彰顯的無一不是將軍府的地位與威風。


    新服上身,白問月對鏡隻看一眼,便道太過招搖,欲換衣另選。


    魏央站在一旁理袖,不動聲色地撇目輕看,卻道:


    「大方得體。」


    聞聲,正欲褪服的動作停下了手,她有些訝異,似是未曾想到魏央會有此一句。


    再三權衡,看了又看,白問月拂手,招散身邊圍著的幾個丫頭。


    將軍既已發話,那便穿著吧。


    晴朗高空,萬裏無雲。


    白府所有下人,夜寢早起,皆都因今日的歸寧宴,步履匆匆,行色倉皇。


    萬事精於勤。


    等到鎮國將軍府的馬車到時,他們便已將一切準備妥帖,等候多時。


    碧瓦朱簷,雕梁繡戶,院落交錯有致,正是白府。


    車簾掀起,魏央提袍先出,衣冠楚楚;白問月緊隨而下,溫容爾雅,儀態萬千。


    收到下人來稟,白慕石帶著白府一眾出門來迎;車馬成行,此時白府門前早已人滿為患。


    而魏央英英玉立,正單手攙扶著白問月平緩下車。


    他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俯身行禮,白夫人緊跟其後,滿麵春風,帶著府中的下人,也徐徐低身。


    「嶽父大人。」魏央頷首。


    白問月收手,盈盈彎腰:


    「父親,母親。」


    兩相施行,各自還禮。


    白王氏對白問月一向是不冷不熱,不挑她的毛病,也從不過問她的任何。


    她本身是奉子上門,也遭了不少閑話;若是再落個什麽苛待原妻遺女的口舌,這偌大的西平,怕是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了。


    她也算是性情女子,對待白問月,便如同一個同住的陌生人,她好或壞,優或異,這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她絲毫都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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