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謝星寒的固執,白洛隻能選擇妥協。  他將身上的外袍攏緊了一些,然後走到了那些大樹旁邊,抬頭望著上麵被枝丫掛著的屍體。  與他預料之中的一樣,那些屍體全都是蕭挽音的模樣,隻不過不再是固定的七八歲的樣子,而是成年以後的蕭挽音的模樣。  為什麽這些死去的屍體總是長得跟蕭挽音叔叔一樣呢?  白洛正思考著其中的關聯,頭頂上空的夜幕卻開始悄然褪去,顯露出天空原本的模樣。  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天幕上傾灑下來,逐漸將整座城市照亮。  白洛:?  這漆黑的夜幕竟然自己消失了?  他和謝星寒都沒有動手啊。  不過這夜幕消失了也是好事,不然他和謝星寒要出去還得費一番功夫。  *  白洛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他把身上的傷簡單的處理了一下,重新換上了白色的休閑衣,讓自己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麽兩樣。  而謝星寒則是送白洛回來以後,就離開了。  這座城市的天幕雖然看起來恢複了正常,生死簿上名字消失的速度也的確是慢了下來,可是異樣依然存在。  而且,先前突然大量消失的名字嚴重的破壞了這個世界的平衡,也影響到了掌管六道輪回的酆都的秩序,因此謝星寒準備先回酆都安排一下,然後就去找月白色鬥篷。  他沒有派鬼差去做這件事,因為以月白色鬥篷的實力,鬼差要是發現了蹤跡,恐怕還等不到回來稟報,就已經徹底被處理掉了。  至於白頭,知道謝星寒要去找月白色鬥篷,嚷嚷著要給白洛報仇,就跟著謝星寒走了。  向來都不讓人省心的兩個大麻煩突然之間一個都沒了,白洛的身邊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了下來。  明明是非常可喜可賀的事情,但是一時之間,白洛竟然還有些不習慣了。  這件事,就好比他現在非得穿上女裝才能發揮全部的戰鬥力一樣,簡直可怕。  白洛閉上眼睛用力搖了搖頭,把那一大一小兩隻鬼的身影從自己的腦海裏驅逐出去了,然後才重新睜開眼,打開房門下了樓。  他到樓下的時候的時候,蕭挽音正拿著剪刀在修剪院子裏的花花草草,白色的長發被鬆散的攏在身後,氣息安寧,卻又格外單薄脆弱,好像風一吹,就能把這個人給吹散了……  “蕭叔……”  白洛走了過去,剛想跟蕭挽音打招呼,可是目光瞥到蕭挽音身側的地麵,話語卻突然止住。  現在是下午兩點,雖然不是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可這時候的陽光也十分熱烈,水泥鋪的地麵上映照出院子裏那些花花草草婆娑的影子,也映照出了蕭挽音坐著的輪椅的影子。  可……  影子裏的輪椅上,卻並沒有蕭挽音的影子……  “小洛,怎麽了?”  蕭挽音注意到白洛異常的反應,關心詢問。  白洛盯著蕭挽音身側輪椅的影子,眉心輕蹙,沒有答話。  蕭挽音靜默兩秒,意識到了什麽,輕輕笑了笑,然後朝著白洛招了招手。  “小洛,過來吧。”  白洛確定自己以前是看見過蕭挽音的影子的,包括昨天晚上陸青商推著蕭挽音從走廊上經過的時候,他都還看見了蕭挽音的影子。  可是為什麽才過去一個晚上,蕭挽音的影子就不見了?  白洛心中有諸多疑問,但他還是聽話的走到了蕭挽音麵前。  蕭挽音抬手握住了白洛的手,沒有解釋什麽,隻是輕聲道。  “別說話,閉上眼睛,靜靜的看,你就會知道真相。”  閉上眼睛?靜靜的看?  這兩者不是相互矛盾的嗎?  但蕭挽音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種話,於是白洛照做。  隨後,他就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從蕭挽音的手中傳來,然後沿著他的手臂,蔓延到他的眼周。  他明明還閉著眼睛,可他的眼前卻開始慢慢的出現一些鮮活的畫麵,那是小時候的蕭挽音。  蕭挽音的記憶是從七歲那年開始的,他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誰,也沒有任何的親戚朋友,別的小孩兒都不願意靠近他。  但是蕭挽音卻並不在意,因為他有唯一的一個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朋友,那個朋友就是他的影子。  他的影子跟別人的影子都不一樣。  別人的影子沒有自己的意識,隻會跟著主人做出同樣的動作,當光線消失的時候,那人的影子也會跟著消失。  可他的影子,不僅不會消失,還有自己的思維,會跟蕭挽音一起跳剪刀石頭布,還會做出很多動物的手影來逗蕭挽音開心。  但是影子並不會說話,他隻會在蕭挽音說話的時候,微微側著頭耐心傾聽,在蕭挽音難受哭泣的時候,安靜的將蕭挽音的身體籠罩在影子的陰影裏,像是在擁抱他。  影子時時刻刻都陪伴在蕭挽音的身邊,看他笑,看他鬧,不離不棄,如形隨形這個詞簡直就像是為兩人量身定做的一般。  就這樣過了大約一年的時間,有一天,蕭挽音突然對著影子道。  “我把我的靈魂分你一半,你跟我說說話吧?”  當時年幼的蕭挽音其實並不懂得分割靈魂的辦法,可是當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的靈魂的一半竟然就真的朝著地麵上的影子湧了過去。  漆黑的,隻能活在他人腳下的影子至此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生命,慢慢的從地麵上脫離了出來,凝聚成了一個鮮活的、跟蕭挽音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自那以後,蕭挽音沒了影子,而這世間,卻多了一個蕭吟月。  手上的溫暖緩慢散去,眼前的畫麵開始消散,白洛緩緩睜開眼,看著蕭挽音,心中恍然。  難怪蕭吟月和蕭挽音長得一模一樣,原來是因為這樣。  隻是,如果蕭挽音叔叔的影子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沒有了,那他先前看見的又是什麽?  蕭挽音似乎是明白白洛心中的疑惑,鬆開了握著白洛的手,溫聲開口解釋。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影子,不過為了在人群裏正常的生活,不引起懷疑,所以我給自己偽裝了一個影子。”  “你先前看見的那個影子,是假的。”  “至於你現在突然能看到我真實的情況,大概是因為我當初往你心髒裏注入的靈魂之力被激活了吧……”  除了蕭吟月,白洛是唯一一個擁有他的靈魂之力的人。  因為當初白洛的生命總是十分短暫,蕭挽音雖然輾轉於各個世界收集了白洛被延長的生命,可這些被延長的生命並不能很好的融合到一起。  所以蕭挽音就往白洛的心髒裏注入了自己的靈魂之力,將白洛那些零散的被延長的生命聚集到了一起。  “正常情況下,我注入你心髒的那些靈魂之力隻會幫你聚集被延長的生命,並不會產生其他的什麽影響。”  “但是偶爾也可能會被意外的刺激一下,然後能讓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白洛喃喃重複了一遍,忽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道。  “這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指的是蕭叔叔您看到的東西,對嗎?”  畢竟,他心髒裏的靈魂之力來源於蕭挽音。  蕭挽音笑了笑,回答:“基本上是這樣。”  得到蕭挽音的回答,白洛心中積累的許多疑問也都迎刃而解了,對於月白色鬥篷的身份,也有了幾分眉目。  不過還有一些事情,他需要再確認一下。  “蕭叔叔,其實還有個問題,我一直都不太明白。”  蕭挽音:“嗯?什麽問題?”  白洛:“蕭叔叔,您一直教導我和師兄們,我們不可以做壞人,但是也不必勉強自己做好人,我們可以選擇原諒別人的過錯,但是也可以選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可是,蕭叔叔您為什麽卻總是做好人,並且毫無芥蒂的原諒傷害過自己的人呢?”  蕭挽音的做法,一直都跟他教給白洛他們的處事方式不一樣。  這點不僅白洛覺得奇怪,師兄們也覺得奇怪,他們以前也問過蕭挽音這個問題,但是蕭挽音從來沒有回答過。  而這一次,蕭挽音聞言,卻是無奈的笑了笑。  “我的心中常有憐憫,但……並不慈悲。”  蕭挽音頓了頓,接著道。  “我算不上是一個好人,最開始,我隻是想要幫幫吟月而已。”  白洛:?  蕭挽音:“我雖然分了一半的靈魂給吟月,讓他成為了人,可是吟月的身體時不時的就會突然虛弱下來,變得很糟糕,我想要幫他,可我的力量卻並不足夠。”  “後來,我發現我每做完一件好事,我的力量就會上漲一分,而且看到別人開心的時候,我也會覺得高興,所以我就開始不停的做好事了……”  白洛:“那您為什麽要收養我和師兄們?”  “如果您隻是為了做好事,那您當初把我們的命救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足夠了……”  蕭挽音:“你說的沒錯,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每當我對上你們的眼睛的時候,就總覺得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我想,這大概也算是命運的牽引吧,所以就順勢收養了你們。”  蕭挽音從來沒養過小孩兒,本來收養了他們師兄弟幾個也隻是想著先養養試試,結果卻沒想到,他不自覺的就在撫養的過程中為了這些孩子傾盡了心血……  好在,這些孩子也沒讓他失望,一個個的都成長得十分優秀。  蕭挽音:“其實我也並沒有毫無芥蒂的原諒所有傷害過我的人,我隻是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去跟他們計較而已。”  “我跟吟月一起生活了很多年,這些年來吟月的身體雖然反反複複的變得虛弱,但是我都還勉強能夠支撐他繼續存在下去。”  “但是有一年,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吟月突然身受重傷,命懸一線,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再維持吟月的存在了,隻能把他接納進了我的身體裏暫時沉眠。”  “可是讓生命岌岌可危的吟月維持沉眠的狀態也是十分耗費力量的,我除了不停的去做好事增強力量之外,根本沒有精力再去計較別的事情。”  “這些年來,我真正原諒過的人,應該隻有小司吧。”  蕭挽音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眉心輕蹙,溫柔的眼裏帶著些許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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