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提起催婚這個事於青青就頭痛,扯了個僵硬的笑容,趕緊開溜:“我還有事,得忙去了。”


    見她跑了,嫂子們把火力對準了陳福香,勸道:“福香啊,你跟於經理最好了,你也勸勸她。你看,你孩子都這麽大了,她連個對象都沒有。”


    “可不是,過完年她都22了,再不找就不好找了。我看咱們部隊裏的很多小夥子就很不錯,好些人找咱們打聽於經理呢,回頭你跟她說說唄,見一見,這麽多小夥子,總有個合適的。”


    陳福香笑了笑,四兩拔千斤:“好啊,有空我說說。”


    這話自然隻是說說,於青青現在幹事業幹得風風火火,一年要出好幾次差,廠子裏的事也忙不完。用她的話來說,她根本沒時間談對象。


    尤其是見陳福香生了孩子後,一天到晚都圍著孩子轉,也就晚上和周日岑衛東在家的時候,稍微鬆口氣。於青青更不樂意了,對哪個嫂子的勸說都左耳進右耳出。


    陳福香雖然覺得嫂子們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於青青現在也過得挺好的,比她跟秋誌明談對象那會兒還好,可見不談對象也未必就是壞事。


    所以她也往往隻是應一聲就算了,私底下從不跟於青青提這個。但還是有些人找到她那兒,讓她做媒,甚至還有嫂子找上來要給陳陽說媒。


    真是讓陳福香哭笑不得,每次都得想半天找理由推脫。


    好不容易應付完這群熱心的嫂子,下班時間又到了。


    陳福香抱著岑榆出去,一眼就看到岑衛東站在外麵。


    “你怎麽來了?”她走過去問道。


    岑衛東接過她手裏的胖娃娃,笑眯眯地說:“陳陽來了,他在做飯,我有時間,就過來接你們了。”


    陳福香很意外:“哥哥來了?今天不是周日啊,他怎麽來了?”


    因為旁邊還有軍嫂路過,有的事不方便說,岑衛東含糊不清地說:“那就不知道了,或許是想咱們家小榆了吧!”


    也有可能,除了他們倆,就數陳陽最疼這個外甥,每個月就那麽點補貼,幾乎全花在這孩子身上了,衣服、玩具、營養品,凡是能買到的,陳陽從不手軟。


    兩人到了家,陳陽解下了圍裙,將飯菜端上桌:“回來了,洗手吃飯吧。”


    兩人把孩子抱進屋,放在床上,讓栗子在一旁逗他玩,然後去洗手吃飯。


    飯桌上,陳福香問:“哥哥,大後天才周日,你怎麽今天來了?”


    陳陽本來是想吃完飯才說的,既然妹妹提起了,他索性放下了筷子:“我後天就要出發了!”


    陳福香驚愕地看著他:“這麽突然?你,一定要走嗎?”


    她還沒真正意義上跟哥哥長距離地分開過。


    陳陽牽起嘴角笑了一下:“本來上半年就該走的,後來耽擱了,現在機會又來了,再錯過不知什麽時候才會有呢。有衛東照顧你們母子,我也很放心,等過幾年哥哥就回來了,別難過。”


    怎麽可能不難過。他這一下子就要去千裏之外的高原,估計一年都很難見一麵。


    “你真的非去不可嗎?”陳福香扁了扁嘴說。


    陳陽看到她這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心裏也有點難受:“福香,這個事已經定下來了,我必須得去。放心吧,幾年後哥哥就會回來的。”


    他想建功立業,想做出一番成績,留在這裏,是相對要安全得多,但立功的機會少,意味著出人頭地的機會也少。而且,但凡他做出點什麽成績,很多人都會說他是岑衛東的大舅子,因此質疑他的成績,對岑衛東不好,對他也不好。


    他想趁著現在還沒成家,孤身一個人的時候出去闖蕩,盡早做出一番成績,以後才能讓妻兒過得更好,才能做妹妹的後盾。


    “調令已經下來了,現在不是他想不想去的問題了。”岑衛東輕輕拍了拍陳福香的肩膀安慰她,“沒事的,現在還算太平,哪怕去邊疆也不會很危險,你就放心吧,陳陽是大人了,他知道照顧自己。”


    陳福香知道事情已經成定局了,她再難過掉眼淚隻會讓陳陽也跟著難受,強忍著想哭的衝動說:“我明白了,哥哥,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我什麽都不求,我就隻求你平安。”


    “好,哥哥答應你,一定會平安歸來。”陳陽向她保證道,未免妹妹一直想著這個事,他趕緊岔開話題,“你們今年要回首都過年吧?”


    岑衛東點頭:“嗯,去年福香懷孕,不好長途跋涉,就沒回去。今年我們準備回去一趟,我爸媽他們都很想看看孩子。”


    “應該的,買好票了嗎?”陳陽問道。


    岑衛東搖頭:“還沒呢,明天就讓小李去買。”


    陳陽給他出主意:“買27號之前的吧,早點走。”


    岑衛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為什麽這麽說?”


    陳陽不大想拿這個事來煩他,也不想將自己


    家的醜事抖落出來,但又想著岑衛東是在大榆村住過好幾個月的,他家什麽情況,岑衛東完全清楚,沒必要瞞著,索性說了實話。


    “陳老三買了25號的票,27號就會到蘭市。”


    岑衛東挑眉:“他一個人?他過來找你?”


    最難以啟齒的話都說出來了,陳陽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了:“今天我收到了大根叔給我發來的電報。他還帶著梅芸芳和陳小鵬三個人一起過來,其實他早就想來找我了,隻是大根叔一直跟他說我沒錢,閆部長那邊也壓著不讓村裏給他開證明,他才一直沒來。不過今年他運氣不好,秋天的時候,上山撿柴,摔了一跤,現在徹底瘸了一條腿,養好了,右腿也不能走路了。”


    以前陳老三的右腿就有點毛病了,這次又摔傷了,徹底沒得治了。他們兩口子工分本來就不多,他這一摔,治病又花了不少錢,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徹底被掏空。


    眼看過年都沒啥吃的,這下他又想起了自己還有個在外麵當兵的兒子了。別人家的兒子出去當兵,票和錢每個月都寄回來,他兒子出去兩三年了,杳無音訊,連封信都沒有。


    陳老三忍無可忍,眼看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所以又想到了這個兒子。不顧村幹部的勸阻,回去找梅芸芳的娘家借了三十塊錢,作為路費,準備來蘭市找兒子。


    “我馬上就要走了,他們過來注定要撲空。我怕找不到我,他們就賴上你們了,正好你們要回首都過年,趕緊走,讓他們撲個空,肉疼肉疼。”陳陽冷漠地說。


    他是一點都不同情陳老三。父親的責任沒盡到一分,現在有點事就想起他這個兒子了。光想著兒子在外麵當兵掙錢了,不想想兒子窮得一把年紀了連對象都不敢說。


    其實陳老三之所以過來,也有他縱容的原因,是他寫信讓大根叔找陳支書給陳老三開證明的。他想讓陳老三親眼來看到他已經走了,免得等他走了之後,陳老三再過來,纏上福香。


    岑衛東找出了重點:“他不知道我跟福香結婚的事吧?”


    “不知道,閆部長、大根叔那裏,我都沒說。”陳陽早防著這一點。


    岑衛東略一思索後說:“我明天去刺繡廠那邊,透個口風,福香要去首都了,不回來了。”


    陳陽想了一下,讚許地說:“你這辦法不錯。他找不到我,肯定會去刺繡廠找福香的。”


    雖然說嫁出去的女兒不用給父母養老,但陳老三真的慘兮兮地找上門,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陳福香也不可能不管他,否則輿論都會壓死她。但管吧,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陳老三他們吃一次教訓,這回找兒子血虧了,他下次就不敢輕易再進城找人了。


    兩人在飯桌上商量好了這事,第二天就分頭行動了。


    陳福香也忙了起來,因為陳陽要走了,還是去最艱苦的地方,想想她就心疼。她現在也做不了別的,就想在他走之前給他多準備點東西。


    穿在裏麵的衣服、褲子,還有襪子、鞋墊這些都要多準備一些,好在這些東西,她以前給岑衛東準備了不少,還沒穿的可以先給陳陽帶走,兩人身高差不多,可以將就穿。


    除了穿的,還有吃的,上次村子裏死了一頭牛,她去買了兩斤牛肉,本來熏好了,打算過年的時候吃的。現在他們要回首都過年,陳陽也要走了,陳福香便將牛肉做成了牛肉幹,又準備了一些臘腸、臘肉一柄裝好,收拾了滿滿一大袋子給陳陽送去,讓他在路上吃,帶到西南去吃。


    送走陳陽後,他們也啟程前往首都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岑衛東讓小李買的票剛好是27號的。他們前腳一走,陳老三一家後腳就到蘭市了,雙方完美地在火車站錯過了。


    陳老三一家三口下了火車,局促不安地看著這座陌生的城市。就連在村子裏潑辣的梅芸芳進了城也有些畏畏縮縮。


    “去哪裏啊?他爸?”梅芸芳問陳老三拿主意。


    陳老三其實心裏也沒底:“找個人問問吧,我看他大根叔收到的信上的地址是蘭市陸軍學院,陳陽應該在那兒吧。”


    提起這個,陳老三既自豪又憤怒。


    自豪的是兒子竟然能去軍校進修,憤怒的是,這麽光宗耀祖的事,那小子竟然沒寫信回家吱一聲,要不是陳大根說漏嘴了,他還要一直被蒙在鼓裏。


    三人提著行李一路打聽,總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了蘭市陸軍學院。看著學校巍峨的大門,還有站在門口那個筆挺的軍裝小夥子,三人都有些怵。


    倒是陳小鵬豔羨地望著站崗小夥子那身軍大衣:“肯定很暖和,爸,待會兒你讓哥把他的軍裝勻一件給我吧。”


    穿著這個出去肯定很拉風。


    “誒,待會兒我跟陽陽說說。”陳老三一口答應了。


    陳小鵬還不滿足,又說:“爸,我也想來這裏上學,以後當大官,給咱們家光宗耀祖。”


    這可說到陳老三的心坎裏去了。


    他樂嗬嗬地說:“行,待會兒我就給你哥提。”


    就連梅芸芳也變了臉,一副好後媽的樣子,拉著陳老三一個勁兒地叮囑:“待會兒見了陽陽,你好好說話,千萬別惹他生氣,他說什麽,你都聽著就是,誠懇地向他認錯。陽陽這孩子心軟,你們可是親父子,又過去這麽久了,他肯定不會再生你的氣了。”


    “這還用你說。”陳老三甩開了她的袖子,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門口,對站崗的小夥子說,“那個,同誌,我們找陳陽,你能幫我叫他一聲嗎?”


    “跟你們什麽關係?有介紹信嗎?哪個班的?”站崗的軍人問他。


    陳老三隻拿得出介紹信:“是我兒子,在你們這裏念書,哪個班的我就不知道了。他是兩年半前來蘭市參軍的。”


    “沒有班級不好找,你們再仔細想想。”站崗的軍人看了介紹信後,語氣緩和了一些。


    陳老三根本不知道,也不知該怎麽回答。


    還是梅芸芳反應快,過來裝可憐道:“同誌,你就幫幫忙,幫咱們問問吧。我們鄉下來的,不懂這個,隻知道兒子在這裏念書,這不看快過年了嗎?就想過來看看他。求你看在咱們不遠千裏來看孩子的份上,幫幫我們吧。”


    值班的戰士也是離家千裏的年輕人,這話勾起了他心裏的思母之情,他說:“那你們等會兒,等交接完班之後,我去幫你找人。”


    “誒,謝謝同誌。”陳老三一家高興極了,站在外麵的樹下等著。


    等了快一個小時,這小戰士才交班。


    他趕緊回了學校去幫陳老三他們找人。


    等了約莫半個小時,他匆匆跑了出來。


    陳老三立即上前,激動地問道:“同誌,你找到我兒子了嗎?”


    小戰士狐疑地看著他們:“陳陽已經調去了西南邊境,你們不知道?”


    這真的是陳陽的父母嗎?哪個當爹媽的不知道兒子的去向啊,還能千裏撲空?別是特務吧。


    陳老三傻眼了:“你,你說什麽?陽陽不在這裏了,什麽時候的事?不可能,他,他前一陣子不還在這裏嗎?”


    他聽說上個月陳大根還收到了陳陽的一封信呢。


    “這我哪知道,反正人已經走了,不在咱們這兒了。”因為對眼前這三個人產生了懷疑,小戰士對他的態度也變了一些。


    可不會看眼色的陳老三還一點都沒察覺。絕望的他墊起腳往裏麵望了望,說:“同誌,你們肯定搞錯了,我兒子在這裏學習呢,你們讓我進去找找。”


    梅芸芳也說:“對,讓咱們進去找找,陳陽肯定還在裏麵。”


    要是找不到陳陽,他們借的三十塊路費豈不是找不到人幫他們還了?還有回去的路費也沒有,怎麽辦?不行,他們必須得找到陳陽。


    小戰士擋住了他們:“你們瞎胡鬧什麽呢?說沒有就沒有,我騙你們有什麽好處?陳陽早調走了。”


    “那可說不好,誰知道你是不是跟陳陽一夥兒的,故意說謊騙我們,想這麽打發了我們。”梅芸芳越想越有道理。


    西南邊境那環境多差啊,聽說還經常打仗,非常危險,陳陽又不是瘋了,好好的蘭市不呆,跑那破地方去。肯定是聽說他們來了,不想見他們,騙他們的借口。


    小戰士沒料到好心沒好報,反而給自己惹了這麽個麻煩,火氣也上來了,甩開了陳老三的手:“說不知道就不知道,愛信不信由你們!”


    說著,他就往裏走。


    陳老三和梅芸芳、陳小鵬見了,趕緊追了上去:“我們也要進去,讓我們進去找陳陽。”


    “吵什麽吵呢?”忽地,一個穿軍裝的中年男人出來,皺眉看著他們道。


    小戰士委屈極了:“鄭主任,這三個人說是學員陳陽的家人,過來找他。我幫他們去學校裏打聽過了,陳陽已經結業調到西南去了,可他們不信,非要嚷著去學校裏看看。我懷疑他們是故意想找借口進咱們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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