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點頭:“行,大根叔,他就麻煩你了,等福香沒事我就過去。”


    “嗯,快去吧。”陳大根催他。


    陳陽拔腿就跑了回去,路上又讓陳向上去找赤腳醫生。


    兩人分開,風風火火地跑了。


    村裏還沒回家的人看到陳陽跑回來了,都很奇怪,問咋回事,知情的就說是福香暈倒了。


    不過大家都知道梅芸芳不待見福香,也沒人特意去她家說。


    梅芸芳換了衣服,又在家裏磨蹭了一會兒,估摸著他們已經走到半路了,這才趕緊出了門,直奔公社。


    等她趕到公社,陳老三已經躺在病床上,左腿包了一層厚厚的紗布,手腕上還打著點滴。


    “哎呀,我們家老三的腿怎麽樣了?”梅芸芳一進病房,就焦急地問道。


    所謂的病房,其實就是衛生院醫生辦公室隔壁的那間屋子,擺上了兩張床,地方小,聲音大,說什麽整個衛生院都能聽到。


    “骨折了,得好好修養。”醫生說。


    梅芸芳聽後就慌了:“醫生,那這得多久啊?”


    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好好養吧。”


    梅芸芳的臉立即垮了下來,一百天,那豈不是說,陳老三未來三個月都下不了地,也就掙不了工分,那到秋天,他們家能分幾個糧食啊?


    似乎嫌這還不夠,醫生又還說:“傷到了骨頭,要多補鈣,給他弄點骨頭、魚之類的燉湯喝,沒有這些,就把大豆炒熟了,給他當零嘴吃。”


    這些東西哪樣不花錢啊?也就大豆自己家有種,可本來是要拿去供銷社賣的,這下也賣不成了。


    損失慘重,梅芸芳急著想找補點回來,她扭頭張望了一圈,都沒找到人,隻好問陳大根:“他大根叔,陽陽呢?”


    她想跟陳陽商量商量,陳老三補身體的事,這總不能就她一個人管吧,陳陽這個當兒子的總藥出份力。


    陳大根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福香暈倒了,陳陽回去看她了。”


    她在路上怎麽沒碰到?通往公社隻有一條路。梅芸芳馬上意識到:“他沒來衛生院?那醫藥費誰給的啊?”


    陳大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地說:“隊裏代付的,在工分裏扣。”


    他就說嘛,這女人自己男人都傷成這樣了,還要換衣服什麽的,原來是故意拖延,想讓陳陽掏錢。


    本來陳大根覺得兒子給老子掏醫藥費也不算啥,挺正常的事,哪怕陳老三對不住陳陽兄妹,但好歹是他們的老子。父親出了事,兒子也不能不管啊。


    可現在被梅芸芳這一算計,他忽然覺得陳陽走得好。兒子該管老子,那婆娘不更該管男人,畢竟陳老三可是連自己的一雙兒女都不養,還替梅芸芳養大了閨女,現在就該這母女倆好好伺候他,報答他。


    梅芸芳聽說扣的是自己家的工分,頓時心口疼。這麽一扣,他們分到糧食更少了,怎麽夠吃啊,鐵定要餓肚子。


    ——


    赤腳醫生老黃大清早被人叫來,連早飯都沒吃,看完病人,他原路返回,才走了一半,忽地又被一個小孩子攔住了。


    “黃伯伯,福香暈倒了,麻煩你去看看。”陳向上抄近路,跑過去叫住他。


    聽說有病人,老黃又趕緊往回走。


    到了福香家,陳陽立即把他領進屋,指著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麵色蒼白無血色的陳福香說:“黃伯伯,麻煩你看看我妹妹,她今早在家做飯時忽然暈倒在了菜地裏。”


    老黃就一赤腳醫生,跟著個老中醫學了幾天,然後自己看了兩本醫書,就摸索著給人治病了。他平時也就會處理點外傷或是傷風感冒,這種突然暈倒,病人又沒發燒,他還真看不出來。


    把了把脈,老黃又問:“福香這幾天有什麽反常嗎?”


    陳陽咳了一聲:“前幾天她的月事來了,精神一直不大好,臉色也不好。”


    經他這麽一說,老黃也留意到了陳福香白得過分的臉蛋。


    “可能是缺血所致的暈倒,我看她呼吸平穩,應該沒大問題,你平時給她補充點營養吧,家裏要是有糖,給她衝一碗糖水。”老黃按照自己的經驗說道。這年月,姑娘家因為營養不良,暈倒很正常。


    陳陽感激地說:“好,謝謝黃伯伯。”


    說著,他掏了兩毛錢給老黃。


    老黃連忙退了一毛回來:“你給多了,一毛就夠了,又沒開藥。”


    老黃看病的規矩就是,沒開藥一毛錢,開了藥再根據具體的藥的價格來算錢。


    陳陽也知道,但他把那一毛塞了回去:“這一毛是我爸看病的錢。”


    梅芸芳不知是貪小便宜,還是忘了,都沒給老黃錢。


    老黃拿到了診金,很高興:“陳陽,你對你老子可真好,他那麽對你,你還幫他掏錢。”


    陳陽笑笑,沒說什麽,把他送了出去。


    一毛錢就能換個好名聲,陳陽覺得這買賣可真劃算。


    送走老黃,折回來,在家門口,陳陽就碰到了岑衛東。


    他挑眉:“岑同誌,這麽早來幹什麽?”


    岑衛東摸了摸鼻子,不知何故,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聽說福香暈倒了,過來看她的,反而說:“我來叫向上回家吃飯。”


    “向上,叫你回家吃飯了。”陳陽扭頭朝屋子裏大聲喊道。


    岑衛東被他這行動搞得一懵,手背按住鼻子,咳了一聲:“福香怎麽樣了?嚴重嗎?”


    “還好,就是營養不良,缺血。”陳陽搬出老黃的那番說辭。


    岑衛東料想陳福香的情況應該不算嚴重,不然陳陽不會如此淡定,等聽到確切的答案後,他鬆了口氣,又說:“我能去看看她嗎?”


    陳陽點頭:“跟我來。”


    岑衛東跟著他進屋,然後就看到那個傳說中”昏迷不醒“的陳福香笑嘻嘻地坐在床上,跟陳向上一起在玩翻繩子的遊戲。


    聽到腳步聲,陳福香抽空抬頭看了一眼門口,注意力又轉到繩子上去了,邊玩邊不忘跟岑衛東打招呼:“衛東哥,你來了。”


    岑衛東頓時明白了,什麽昏迷都是假的,估計是陳陽不想去衛生院照顧陳老三的借口。這個陳向上,也不告訴他一聲,幸虧他剛才沒在陳陽麵前表現出什麽來,不然陳陽還不得把他當賊一樣防啊。


    不過這樣也好,要是陳陽又是出力又是出錢去照顧陳老三,給陳老三看病,他才要慪死呢。他的初衷是給福香討一個公道,可不是為了給他們兄妹添麻煩。


    於是,岑衛東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身體不舒服,就在家裏好好休息,這幾天別出門了,外麵太陽熱,學校那邊回頭也請假吧,你書上有什麽不會的可以讓向上來叫我。”


    陳陽挑眉瞥了他一眼,這人蠻識趣的,裝得也挺像的,而且把未來幾天的理由都給他們兄妹安排好了,挺好的。


    這會兒,基於昨天岑衛東那番話,陳陽倒是沒懷疑他,反而還有點感激他的識趣。做戲做全套了,有了他們的配合,回頭也沒人懷疑福香生病這個事,他要在家照顧妹妹,沒空去伺候陳老三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既然對方沒戳破他們的小把戲,陳陽也權當沒發現,對還在玩的兩個孩子說:“向上,岑同誌特意來叫你回去吃早飯的,你吃完飯有空再過來玩。福香,你先自己玩會兒,我去做飯。”


    陳向上隻好站了起來,收起繩子,揮了揮手:“福香,我先回去了,等我割完豬草,再來陪你玩。”


    岑衛東也衝她點了點頭,似模似樣地叮囑了一句:“這幾天好好休息。”


    陳福香很是心虛,滴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轉,輕輕點了一下頭。


    那模樣,跟偷吃油的小老鼠一樣,岑衛東很想揉揉她的腦袋,可旁邊還有陳陽這尊門神在,他要真動手了,以後陳陽肯定會防他跟防賊一樣,不會讓他踏進他們家的門半步。


    岑衛東動了動手指,克製住了這種衝動,沒再看她,扭頭對陳陽說:“先走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讓向上來叫我。”


    陳陽不覺得自己會需要對方幫忙,但還是敷衍地應了一聲:“好。”


    等他們倆一走,陳福香對著手指,小聲嘟囔:“哥哥,衛東哥是不是發現我在裝病了,他走的時候笑得好奇怪。”


    傻妹子,還沒遲鈍到家嘛。陳陽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不用擔心,他是個聰明人,這又跟他沒關係,他不會出去亂說的。”


    陳福香吐了吐舌頭:“那就好。哥哥,你想吃什麽?我去做。”


    陳陽把她按回床上:“忘記了,你現在的任務是‘生病’,回去乖乖躺在床上,躺不住了就在屋子裏走走,不要出門,這幾天的家務活都我包了。”


    陳福香隻能點頭答應:“好吧。”


    陳陽出去,先去菜地裏摘菜,然後又在院子裏折騰了一會兒。


    路過的人看到他一個小夥子摘菜、洗菜、做飯,都很驚訝,免不了要問一句,陳陽就愁眉苦臉地說:“福香身體太虛,剛才暈倒了,黃伯伯讓我弄點好吃的給她補補,可嬸子你也知道,家裏哪有什麽能補身體的東西啊。我就想給她單獨弄個粥,也不放雜糧了,就放點青菜吧。”


    最後一句話引起了大嬸的共鳴。可不是,這年月吃個雞蛋,單獨吃碗白米飯那就是補身體了。


    陳陽這小夥子,十幾歲就是又當爹又當媽的,把妹子拉扯大也不容易。


    回頭跟村裏人聊天的時候,免不了要說起陳陽,都說這兄妹倆命苦,不容易什麽的,倒是沒多少人苛責他沒去看陳老三了。畢竟陳老三那兒還有梅芸芳,還有個陳燕紅姐弟倆能照顧,可福香就隻有陳陽一個人照顧。


    梅芸芳走後,陳燕紅做好了飯,先自己和陳小鵬吃了,然後裝了兩碗,放進籃子裏,對陳小鵬說:“我要收拾家裏,你去給爸媽送飯吧。”


    “不要,你收拾完家裏再去。”陳小鵬直白地拒絕了。他才不想去什麽衛生院呢,他爸掉進糞坑,雖然洗了一下,但又沒用肥皂什麽好好搓一搓,還老大一股味呢。


    陳燕紅也不想去。她倒不是嫌棄陳老三,她是怕梅芸芳。


    陳老三這一摔傷,肯定要花不少錢,梅芸芳肯定又要嘮叨個不停了,然後把心裏的不滿和不如意都發泄到她這個女兒身上。


    可她又不能不去,否則梅芸芳回來會發更大的火。


    陳燕紅收拾好籃子,扭頭對陳小鵬說:“那我去給爸媽送飯,你把家裏的衛生搞了,你要不收拾,回頭我跟媽說。”


    陳小鵬才不怕她呢:“你跟媽說啊,看她向著誰。”


    陳燕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她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小子這麽討厭呢!


    憋了一肚子的氣,陳燕紅把飯送到了衛生院。


    梅芸芳先喂陳老三,她端起碗就不高興了:“你爸腿受傷了,要好好補補,你怎麽就做這個,全是南瓜,都沒一點飯,有什麽營養。”


    你自己拿了多少米出來,心裏沒點數嗎?你兒子有多霸道自私,你不清楚,還問那點米飯去哪兒了?


    反正她說什麽都是錯,陳燕紅幹脆悶不吭聲。


    這是她新想出來的,對付梅芸芳的辦法。


    果然,沒人應聲,梅芸芳抱怨了幾句,也覺得沒勁兒,總算閉上了嘴。


    吃過飯,把碗筷收拾進籃子,陳燕紅對梅芸芳說:“媽,我先回去了,中午還要給你們送飯嗎?”


    “不用了,你爸輸完液就回家。”梅芸芳語氣稍緩,把陳燕紅拉到外麵,低聲說,“燕紅啊,不是媽逼你,你爸現在成了這樣子,咱們家今年分的糧食肯定不夠吃,你要還留在家裏,也得跟著餓肚子。”


    陳燕紅不說話。梅芸芳相中的那兩門親事,她都知道,屠夫家的小兒子,好吃懶做,花花腸子老多,經常仗著自己家能弄到點肉勾搭小媳婦、寡婦什麽的,風評很不好。還有那個劉家的四兒子,一張臉上全是麻子,說話也有點結巴,很是木訥。


    要不是兩人都有毛病,又怎麽會樂意出高彩禮呢。


    見陳燕紅還是不吭聲,梅芸芳好話說盡,有點惱,掐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咋這麽傻呢,學學你媽我,什麽都是虛的,能填飽肚子才是真的。這兩家都很殷實,你嫁過去就是享福,媽不會害你的。”


    可能在梅芸芳看來,風評和男人的長相什麽都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家底,能不能給得起更多的彩禮。


    但陳燕紅還是個小姑娘,怎麽願意嫁這樣的男人。她想填飽肚子,不要這麽苦,但也希望未來的丈夫至少是個正常人,能過日子的。


    未免梅芸芳再繼續抓住她嘮叨,陳燕紅隻得說:“哎呀,媽,我知道了,你讓我想想。”


    “想什麽想?這種打著燈籠的好事錯過了,以後有你哭的時候,你別跟我倔啊,聽我的,我跟你爸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也該是你報答我們的時候了。”梅芸芳最後幹脆搬出了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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