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後,陳陽的臉頓時黑了。


    娘的,防來防去,原來狼就在身邊,難怪他一直看岑衛東那麽不順眼,原來是來搶他妹妹的。


    這個人,也不看看他多大年紀了,福香才多大。而且他是什麽身份,福香是什麽身份?


    不是陳陽貶低自己的妹妹,但自古婚姻之事,講究門當戶對,雖然不清楚岑衛東的具體來曆,但就閆部長都要對他客客氣氣的,他顯然來頭不小。可他們家呢,隻不過是最普通的農民,福香在村裏還有個傻子掃把星的名聲,岑衛東圖啥?


    他不知見過多少漂亮有文化的女學生、女護士呢!能對福香有幾分真心?到最後受傷的還不是福香。


    回頭傷養好了,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福香怎麽辦?


    而他這個當哥哥的,連對方住哪兒,單位在哪兒都不知道,想給福香討個公道都不行。


    “哥哥,你怎麽啦?臉色這麽難看。”陳福香偏頭不解地看著他,“你是因為我收了衛東哥的百雀羚生氣嗎?衛東哥說這個挺便宜的,要不了兩毛錢,要不你給我兩毛,我把錢給他。哥哥,你別生氣了,你不喜歡我替衛東哥試這百雀羚的效果,那我下次不答應就是。”


    狗屁的試效果,百雀羚的效果還用試啊,公社那些女幹部哪個不說好,省吃儉用都要買。還有不到兩毛錢,也就騙騙福香這種沒見識的小姑娘,他可是聽公社的女幹部討論過,說要七八毛一瓶,都夠吃一斤豬肉了。


    非親非故,送這麽貴的禮給福香,肯定是不安好心。


    陳陽強忍著破罵岑衛東一頓的欲望,努力平和地說:“福香,你跟岑衛東很熟啊,能不能跟我說一說你們平時都聊啥。他有牽過你的……”


    靠,說不下去了,陳陽轉而道,“你就跟哥哥說說,你們平時是怎麽相處的,一五一十的,說詳細點。”


    “哦,好吧,你要聽哪一天的?”陳福香想了想,“上次碰到衛東哥就是你們實彈射擊訓練那天……”


    陳陽聽完後,除了百雀羚外,其他不算過分,就是很正常的相處,臉色好了幾分,接著道:“還有呢,就說你在四奶奶家碰到他都做了些什麽?”


    他妹妹這麽單純,別被這個不安好心的家夥占了便宜吧。


    陳福香一件一件地說給他聽,事無巨細,聽到最後,陳陽沉重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還好,岑衛東這個狗東西,沒對他妹妹下手,聽福香的敘說,兩人就是很正常的相處,有點像忘年交一樣,沒什麽不對勁兒的。


    可這盒百雀羚怎麽說?


    平白無故送這麽貴的禮,還編出什麽替他媽試試效果來哄福香,怎麽看,怎麽不安好心。


    好在這個家夥隻是來他們這兒治病,過一陣就會離開。他隻需要這段時間將自家妹妹跟他隔離開,少讓他們見們就行。


    強製要求福香肯定不行,陳陽並不想告訴福香他的懷疑。思忖半晌,陳陽想出了一個主意:“福香,咱們家有隻母雞最近天天躲雞窩裏想孵蛋,正好你這段時間不上學,咱們孵一窩小雞。”


    “好啊。”陳福香馬上答應了。


    陳陽借機說:“孵小雞白天得要人盯著,不然要是老母雞出去找吃的了,雞蛋就孵化不出來。所以這段時間,你不要跑遠了,知道嗎?”


    “知道了,哥哥。”陳福香一口答應了。


    第35章


    岑衛東發現,自己好幾天沒見到陳福香了。


    這姑娘平時就跟四奶奶家來往得比較多,以前三天兩頭過來玩,可這次放假卻一直沒過來,難不成是上工去了?那不知被曬成什麽樣了,想到她那張白白淨淨的小臉曬成小黑炭,岑衛東心裏就不大舒服,可他有什麽立場管呢?


    而且勞動光榮,懶惰可恥,他要慫恿陳福香不上工,回頭他倒是走了不受什麽影響,可陳福香還要在村子裏生活。他以為的好意可能給人帶來傷害。


    所以哪怕心裏有諸多想法,岑衛東也隻能按下不表。


    他能沉得住氣,可陳向上就憋不住了。


    吃飯的時候,陳向上耷著腦袋,挑起碗裏的黃瓜,長歎了口氣。


    “歎啥氣呢?”四奶奶瞪了他一眼,“黃瓜還不好?有的吃就不錯了,我小時候,連樹根都要靠……”


    陳向上鬱悶滴打斷了她:“奶奶,這話你已經念了一百遍了,你也說了,你小時候,那是什麽時候,舊中國,現在可是新社會,人民當家作主了。”


    “向上怎麽啦?”岑衛東笑看著他。


    陳向上撇了撇嘴:“我想吃肉,嘴裏都快淡出鳥味了!”


    為了多掙工分,陳向上這段時間也發奮了,每天上午都去割小麥,下午再去割豬草,13歲的孩子,每天也要幹十幾個小時,天亮就出門,天黑才回家,短短幾天,就被曬得小臉黝黑,人也瘦了一大圈。


    四奶奶看了也心疼,可她上哪兒去拿肉,就是她舍得這個錢,也沒有票啊,隻能心疼地對陳向上說:“明天我給你做幹魚吃。”


    過年做的幹魚,還剩一條沒舍得吃。


    幹魚有什麽油水啊?陳向上心裏不得勁兒,但也知道,這已經是他奶奶拿得出來的最好的東西。


    他將下巴磕在桌子上,長長地歎了口氣,嘟囔:“哎,福香不肯出門,要是她肯出門就好了。”


    聞言,岑衛東停下了手裏的筷子,詫異地問:“福香沒去上工?”


    “沒有,陳陽沒讓她去。福香的身子骨弱,雖然這幾個月養了些回來,到底是虧了底子,再說他們家就兩個人,若是福香也上了工,家裏的事誰做啊?”四奶奶解釋道。她可不想別人說福香是個懶女娃子。


    “這樣啊,“岑衛東笑開了,“陳陽做得不錯,身體最要緊。”


    四奶奶點頭:“可不是,要累壞了,多少工分都補不回來。”


    “沒錯,不過她天天悶在家裏做什麽?”岑衛東好奇地問,這都放假一個星期了,硬是沒看到過她的人影。


    陳向上嘟噥道:“都是陽哥啦,他心血來潮想孵什麽小雞,讓福香在家裏看著。不然我們可以帶著栗子去山上掏鳥蛋,找野雞蛋。”


    岑衛東沒養過雞,但也聽說過:“孵小雞不是母雞的事嗎?”她看著有什麽用。


    陳向上不懂,搬出了陳陽的那番說辭:“陽哥怕沒人看著,母雞出去找東西吃,遲遲不回來,小雞孵不出來,成死蛋了。”


    “陳陽應該是怕福香在外麵晃悠,被人看見了說閑話,所以叫她不要出門。”四奶奶解釋。


    母雞孵小雞是天性,它們才不會亂跑呢,就是吃東西也會很快回去,她覺得這是陳陽怕村裏人看到福香不上工有意見。村民們大多雖然都很質樸,但也不乏紅眼病和見不得別人好的。


    旁的不說,她可是知道陳燕紅今年都上工割麥子了,回頭看到福香什麽都不做,小臉蛋還是白生生的,她能高興嗎?


    岑衛東聽了點頭:“這樣啊,那陳陽考慮得蠻周到的。”


    四奶奶對這點讚不絕口:“可不是,陽陽雖然年輕,但村裏二三十歲的後生都沒他聰明能幹。向上啊,你可要好好向你陽哥學習。”


    陳向上點頭:“我知道了,我也要像陽哥一樣努力幹活養家,讓奶奶過上好日子。”


    岑衛東拍了拍他的肩:“有誌氣,好好幹。”


    在飯桌上岑衛東沒表態,但心裏卻決定要去弄點肉回來給他們補一補,祖孫倆為了收割都累得不輕。四奶奶對他有大恩,一點肉算什麽?


    次日大清早岑衛東天不亮就就直接去了公社,用朋友給他寄來的全國糧票,在公社找人高價換了一斤肉票。除了肉,他還買了兩根不要票的豬筒骨。


    買好東西,岑衛東匆匆趕了回去,正好趕上吃早飯。


    四奶奶看到他手裏拎的東西,頓時很不好意思:“衛東啊,向上不懂事,你別聽他的,這太費錢了,我們已經跟著你吃了不少好東西,你以後別這樣了,不然奶奶這張老臉都沒地擱。”


    “四奶奶說的什麽話,這不關向上的事,是我自己想吃肉了。”岑衛東把肉遞給四奶奶。


    四奶奶接過,很是心疼:“你咋買這麽多,這得花多少錢,還有兩根這麽大的筒骨,怎麽吃得完啊。”


    天氣炎熱,肉也不耐放,隻能當天吃。


    岑衛東笑眯眯地說:“四奶奶你看著安排吧,實在吃不完,把骨頭分點給鄰居們吧。”


    四奶奶也有這個心思,因為他買的骨頭實在太多了,差不多有三四斤,自己家就三個人,哪吃得完。可這到底是岑衛東花錢買來的,拿人家的東西去送人多不合適。


    看出四奶奶的猶豫,岑衛東對陳向上說:“你把骨頭拿一半去給福香他們吧,前天咱們還吃了他們家的西瓜,禮尚往來。”


    陳向上看了四奶奶一眼,見她沒反對,便應了:“好嘞。”


    走了兩步,他又折了回去,對岑衛東說:“衛東哥,你今天上午不忙吧。”


    “不忙,怎麽啦?”岑衛東問道。


    陳向上嘿嘿笑了笑說:“衛東哥能不能幫忙,替福香看半天的母雞,我想跟福香上山去掏鳥蛋。”


    岑衛東挑眉:“你自己帶著栗子去不就行了?你今天上午不上工?”


    陳向上撓了撓頭,苦兮兮地說:“我們今天要割的那塊地麥子還不大熟,有點青,明天再割,讓孩子們今天不用去了。栗子不聽我的,上山就跑得沒蹤影了。”


    岑衛東點頭:“這樣啊,那確實少不了她,不過四奶奶昨天的話,你也已經聽到了,母雞不用人看的。”


    “可是福香很聽陽哥的話,她怕母雞跑了,不會答應的。”陳向上還是更了解小夥伴一點。


    岑衛東想起福香的性子,確實又軟又乖巧,尤其聽哥哥的話,會這麽做一點都不奇怪。


    他點頭:“行吧,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吃完飯再過去吧,現在人多。”四奶奶叫住了他們,免得待會兒被上下工的人看到。


    於是兩人又折回去吃了飯,等大家都去上工了才一起去福香家。


    ——


    陳福香早上起來,先做好了飯,等哥哥吃完了飯去上工後,她將鍋碗刷了就出去收拾自留地。


    夏天到了,陽光水分充足,自留地裏的野草瘋長了起來,幾天不拔,地裏就長了一茬。


    她蹲在地上拔了沒多久,就看到陳燕紅戴著草帽,拿著鐮刀慢吞吞地走過來。


    自從輟學後,陳燕紅也跟著上工了,從春種一直忙到夏收,就沒幾天停歇的時候。


    整天下地,才知道念書的日子是多麽的美好。無數次,午夜夢回,陳燕紅都夢到自己坐在教室裏讀書習字,耳邊是朗朗的讀書聲和同學們打鬧的嬉笑聲,可早上醒來,卻發現這隻是一場夢。


    短短幾個月,她原本還算白的臉蛋被曬成了小麥色,暗黃暗黃的,細膩的手指也被割了好幾道傷口,食指中指的指節上都布滿了繭子,跟老槐樹皮一樣,摸著她自己都嫌粗糙。


    可以前那個過得遠遠不如她的陳福香呢?


    對方的小臉瓷白,白裏還透著一點點的粉色,臉上的絨毛纖細,毛孔細得幾乎看不到,一雙手也白白嫩嫩的,像剛□□的小蔥。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陳燕紅心裏泛起一股濃濃的自卑,她下意識地將手縮進了袖子裏。手能藏起來,臉可藏不起來。


    她咬著下唇,低著頭,快速地穿過福香家的自留地,一刻都沒停留。


    直到走遠了,她才停下了腳步,咬唇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福香一眼,陳福香還蹲在那裏拔草,明顯是不打算去上工了。


    攤上陳陽這麽個哥哥,陳福香還真是命好。


    她怎麽就沒有那麽一個疼她愛她,舍不得她吃苦的哥哥的呢?


    想到這半年多以來,她在家裏的地位急轉直下,除了上工,還要幫著做飯收拾家裏幫陳小鵬洗衣服,陳燕紅的神色就越發暗淡,再多瞧陳福香一眼,她心裏就會多升起一份不甘和嫉妒。


    算了,同人不同命!陳燕紅歎了口氣,正欲收回目光,但剛扭頭就看到陳向上和那個叫岑衛東的病秧子提著一根長長的筒骨過來。


    她立即停下了腳步。


    那兩人走到地邊,跟陳福香不知說了一句什麽,然後三個人就一起回了家。


    看到這一幕,陳燕紅心裏更嫉妒了,不用說,那兩個人肯定是給陳家送豬筒骨去的。幾個月沒吃過豬肉的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去上工的時候,陳燕紅都還在想這個事。那個叫岑衛東的聽說是來治病的,四奶奶家裏的中藥味就沒斷過,每次從她家屋後路過,都能聞到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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