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芸芳生氣地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那你自己去吃啊,跟我說作什麽?我能管得了他啊?”


    陳小鵬悻悻地撇了撇嘴,他不是怕陳陽嗎?


    見他真就這麽慫了,梅芸芳心情更不爽:“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慫貨,跟你窩囊廢爹一模一樣,讓你去吃肉你都不敢,怕陳陽幹什麽,分家了他不還是你哥。”


    陳燕紅拎著籃子出門,聽到背後母親憤怒的聲音,心裏很是惶恐,這才分家的第一天呢,家裏就這樣,以後恐怕沒什麽安寧日子了。


    更關鍵的,沒了陳陽掙工分補貼,陳老三他們兩口子掙的哪供得起兩個孩子上學,在她和陳小鵬之間選擇,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會選誰。


    如果不能上學,她就沒法進城,明年就得下地幹活掙工分,然後說親嫁人。她不想種地,當農民太辛苦了,辛苦一整年,曬得跟黑炭一樣,遇上年景不好還要餓肚子。


    她要上學,她要進城!


    陳陽為什麽不是她親哥,不然他一定會供她念書的。


    陳燕紅懷著怨恨、嫉妒、不平、惶恐等複雜的情緒,快步往公社跑去。


    ——


    保管室,陳福香蹲在屋簷下燒火,隻有一個陶罐,做不了複雜的吃食,所以晚飯他們就煮粥。大米淘洗幹淨放進去,摻上水,熬煮了一會兒,米粒變得軟爛,陳陽讓陳福香把洗幹淨的那把白菜切成絲丟進粥裏,再加一勺豬油,放一點毛毛鹽,香氣飄出來,足夠饞得人流口水。


    咽了咽口水,陳福香挪開目光,看著院子裏殺兔子的陳陽。


    陳陽非常利索地殺死了兔子,剝掉兔毛,將兔子洗幹淨,放在盆裏,然後拿著兔毛進去,貼在保管室的土坯牆上:“兔子毛很暖和,過陣子幹了讓四奶奶給你做個圍脖或者手套,你喜歡什麽?”


    “都不要,我想做鞋墊,墊在鞋子裏,腳就不冷了。”陳福香搖頭。這張兔子皮做圍脖或是手套隻夠她一個人,要是做鞋墊,就可以做兩雙了,哥哥一雙,她一雙。


    陳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笑著點頭:“行,你喜歡什麽咱們就做什麽。”


    陳福香高興了,指著新鮮的兔子肉說:“哥,我們把兔子拿到四奶奶家吃好不好?四奶奶做的紅燒兔子可好吃了。”


    “這麽晚了,下次吧。”陳陽沒答應。這是給四奶奶惹麻煩,要是被梅芸芳知道,她鐵定會去四奶奶家門口罵得很難聽,這個女人一貫欺軟怕硬。


    陳福香撥了一下火:“可我們沒有鍋,怎麽吃呢?”


    “這個哥有辦法,咱們今天吃烤兔子。”陳陽早想好了。


    他把陶罐拿開,然後用木棍在火堆前豎了個架子,將抹好了鹽和一點辣椒粉的兔子放到了火上烤。兔子肉很瘦,渾身沒有一點肥肉,烤得太幹吃起來會比較硬,但他們手裏沒有什麽調料,琢磨了一下,陳陽用勺子刮了一層薄薄的豬油刷在兔子肉上,油滋滋的,說不出的香。


    陳小鵬躲在保管室外的自留地裏,口水都流了。


    放了豬油的白米粥,烤得噴香還刷了豬油的野兔,分了家他們也吃得太好了。


    看到陳陽撕下了一條兔子的後腿,遞給陳福香。陳小鵬再也忍不住了,摸了摸肚子,爬起來,跑進保管室的院子裏,樂嗬嗬地跟陳陽打招呼:“哥,姐,才吃晚飯呢!”


    陳陽睨了他一眼,這回知道叫“姐”了,可見他也不是不懂,不過是沒把福香當會事罷了。連家裏最小的孩子對福香都是這個態度,就更別提其他人了。


    看到他,陳福香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碗。


    看到這個動作,陳陽便知道,以前他不在的時候,陳小鵬沒少搶福香的東西。


    他懶得理這個小子,扯了一條兔子的前腿叼在嘴裏,然後將剩下的烤兔子直接拿回了屋,出來時,還順手拉上了門。


    吃不完都不給他吃!陳小鵬又生氣又委屈,覺得陳陽做得太過分了,撅著嘴站在一旁生悶氣,每次這樣他媽都會哄他。


    但陳陽不是他媽,可沒閑心哄陳小鵬。他端起碗就開始喝粥,不一會兒,陶罐就快要見底了。


    眼看都要吃完了,兩人都沒分點給他的意思,陳小鵬繃不住了,捂住肚子委屈地說:“哥,我還沒吃晚飯呢!”


    “那就回去吃。”陳陽假裝沒聽懂他的意思。


    一頓飯是沒什麽,但有一就有二,隻要今天這頓讓陳小鵬吃了。以後他鐵定三天兩頭到他們這兒打秋風,時間長了說不定還會把陳燕紅、陳老三也慢慢帶來。


    那他分這個家還有什麽意義?所以堅決不能開這個頭。


    為了吃肉,陳小鵬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裝作沒聽懂他的拒絕,死皮賴臉地說:“我媽身體不舒服,沒做飯。哥,我好餓,讓我吃點吧!”


    說著他就要去端陶罐,但被陳陽眼疾手快,先一步單手提起了陶罐:“陳小鵬,我們分了家,以後就是兩家人,各過各的,你餓了回自己家吃。我們做的飯隻夠我們兄妹倆,沒有多餘的勻給你。”


    說話的同時,他將陶罐倒立,把裏麵剩下的粥都倒進了陳福香的碗裏:“吃飽晚上才不會冷,快點吃,不然一會兒涼了。”


    這跟對他完全是兩個態度,陳小鵬到底年紀小,臉皮薄,被這一刺激,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捂著臉跑了。


    陳福香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哥,他為什麽哭啊?是因為沒給他吃飯嗎?可以前他們不給福香吃,福香也沒哭啊。”


    “所以是他太脆了,一個男子漢還哭鼻子,連咱們福香都不如。”陳陽摸了摸她的頭,“還想吃兔子肉嗎?我再給你拿條腿。”


    陳福香搖頭:“飽了,不要了。”


    “好,那哥哥燒水給你泡腳,你把碗放在一邊,待會兒我洗。”他提著陶罐去井邊刷幹淨,又裝了一罐子的水回來放在火上。


    倉庫又空又大,比較涼,並不比外麵暖和多少,在等待燒水的間隙,兄妹倆幹脆坐在火堆旁聊天。


    聊著聊著,陳福香的手摸到了自己的口袋,硬邦邦的,這是什麽……哎呀,她忘了把這個給哥哥了。


    陳福香趕緊把下午挖的銀錠子掏了出來,獻寶一般捧到陳陽麵前:“哥哥,咱們有建房子的錢了。”


    銀子!陳陽瞳孔驟然一縮,眼睛快速地掃了四周一圈,然後站起來把陳福香拉進了倉庫裏,飛快地關上了門。


    “你從哪兒來的銀子?”陳陽的聲音壓得極低。


    陳福香指了指後山:“在平安寺那棵大槐樹下挖的。”


    陳陽拿起銀錠子端詳了一陣,是銀元寶,不是大洋,那應該是更早以前的東西。可能是不知哪個朝代的尼姑或是香客埋在樹下的,年代很久了,拿了應該也沒關係。


    “福香,有人看到你挖銀子嗎?你沒對其他人說過這事吧?”陳陽緊張地問。


    陳福香搖頭:“沒啊,山上就我一個人,下山就碰到哥哥了,我隻告訴了哥哥。”


    “那就好,記住了,這件事是你跟哥哥之間的秘密,誰都不能說,知道嗎?”陳陽不放心地叮囑。


    陳福香乖乖點頭:“嗯,我聽哥哥的。”


    雖然她很乖巧地答應了,可陳陽還是止不住地擔心,晚上躺在床上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福香的運氣好得過分,山上就能抓到野雞野兔,甚至是野山羊,今天晚上更離譜,一下子挖了這麽多銀元寶給他,建房的錢都不愁了。


    可他卻高興不起來,他隱隱有種感覺,發生在福香身上的事遠不是運氣這麽簡單。


    他不可能一直盯著福香,總有看顧不過來的時候,萬一哪天被別的人發現了福香這詭異的運氣怎麽辦?


    所以得讓福香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控製自己。


    但這就涉及到她的教育問題。本來他是準備等房子建好了,搬進新家後再想想怎麽教育這個妹妹。畢竟他也不過是個18歲的年輕人,完全沒經驗,不知該從哪方麵下手。


    但現在看來,這個事刻不容緩,得提前提上日程。


    ——


    次日吃過早飯,陳陽就去找了陳大根。作為小隊長,他是小隊裏比較有見識的人了。


    但這個問題可難住了扛一百斤大石頭都不虛的陳大根。


    摸了摸後腦勺,他說:“這個,我也沒怎麽管,大的帶小的,到了年紀就上學,這孩子自己就長大了呀,還要怎麽教?村裏的孩子不都這麽長大的嗎?”


    “福香的情況不一樣,她以前的是腦子燒壞了,停留在了四歲的年紀。這次回來,我發現她好像變聰明了許多,可畢竟缺了十幾年,很多道理她都不懂。我希望她能多懂一些道理,這樣我要是有事外出幾天,我也放心。”陳陽說一半藏了一半,沒提陳福香的異常。


    這可問住了陳大根:“要不你教福香識字讀書?不是說書上有很多道理嗎?咱們的娃也都是丟到學堂讓老師教的。”


    好像也有道理。陳陽點頭:“那大根叔,把你們家裏不用的小學一二年級的課本借給我用用吧。”他也隻念完了二年級,再往上的課本,他也看不懂了。


    陳大根很痛快地就答應了,回去就讓兒子把小學的課本翻了出來,給了陳陽。


    陳陽為了讓妹妹認真學習,還真是舍得下血本,又去供銷社買了一個本子和一隻鉛筆,還買了二兩不要票的水果糖。


    回到家,他把課本、本子和鉛筆擺在木板上,對陳福香說:“哥哥教你認字,等認識了,你自己在本子上寫一寫,要是晚上我回來考你都記住了,我就獎勵你一顆糖,好不好?”


    “好啊。”乖乖坐在一旁。


    陳陽打開了舊課本,指著開篇的第一頁說:“你跟著我念,毛xx,像太陽,他比太陽更光亮,小兄弟,小姐妹,大家一起來……”


    “唱歌!”見她哥久久憋不出來,陳福香順口接了一句。


    陳陽扭頭,瞪大眼:“福香,你認識字。”


    “這個,這個,我就不認識。”她指的是“著”、“陽”、“一”這幾個字。


    其實她識字,以前時不時地有人會在香爐前焚手抄的佛經。尤其是有個老太君,每次燒的時候還要念一遍,這樣的次數多了,她不就認識了。


    但以前佛經上最生僻的字她都認識,可現在哥哥隨便拿一本出來,她卻好多都不認識。


    陳福香不大滿意,覺得自己變笨了。


    但陳陽不這麽覺得,他妹沒上一天學,竟然能認識這麽多字,簡直是個天才,她要是小時候沒生病,好好念書,現在成績肯定比陳燕紅好多了。


    “那這句話呢,你認識嗎?”激動地陳陽翻開書考陳福香,想看看自己的妹妹到底認識多少字。


    結果竟然把他嚇了一跳,他拿過來的兩本書上的字,她大部分都認識,甚至連好些他都忘記了的字,她卻認識。


    “福香,你怎麽會認字的?”陳陽疑惑極了。


    陳福香不知道該怎麽說。以前聽寺裏的尼姑說人都很怕精怪,要是哥哥知道她是精怪,會不會不喜歡她了?


    見她遲遲不回答,陳陽歡喜地自己找到了答案:“是不是跟著陳向上他們一起玩,見他們讀書做作業跟著學的?”


    陳福香遲疑了一下,輕輕點了一下頭。


    陳陽很高興:“這些小子倒是幹了些好事。”


    隻是,他本來是打算教她的,可現在妹妹識的字比他都多,他還怎麽教?妹妹教他還差不多!


    第17章


    沒吃成肉,饞了一晚上,陳小鵬做夢都在流口水。


    早上醒來,看到桌子上擺的還是玉米糊糊,想到陳福香他們昨晚還沒吃完的烤兔子,陳小鵬饞了,根本吃不下這粗糙難咽的玉米糊糊。


    喝了兩口,他就把碗放下,拔腿跑了出去。


    “小鵬,你飯都還沒吃呢,去哪兒呢!”梅芸芳叫都叫不住。


    她氣得直抱怨:“這孩子越來越不聽話了。”


    陳小鵬摸到了保管室外,藏在樹後,探出一個腦袋,眼巴巴地望著保管室的門,肉就藏在裏麵,那麽大一隻兔子,他們昨晚肯定沒吃完。


    過了幾分鍾,門推開了,陳福香出來刷牙洗臉。


    洗漱完後,陳小鵬看見陳陽掀開了陶罐,拿勺子從裏麵撈出來三個雞蛋,放冷水裏涼了一下,然後拿了兩隻給那傻子。


    傻子高興地拿著雞蛋進了屋,陳陽跟在後麵,把陶罐也抱了進去,傾斜間,他看到了罐子裏麵白生生的米粥。


    又是白米粥,而且還有雞蛋可以吃,那傻子還一次吃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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