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向上還在一旁火上澆油:“誰知道,搞不好是你們家陳燕紅自己弄壞的,賴福香身上,反正福香傻嘛,說不過你們。你們家陳燕紅可真是個懶丫頭,十幾歲連衣服都不會洗,懶丫頭,沒人要!”


    有他帶頭,一群熊孩子跟著喊:“陳燕紅,懶丫頭,羞羞羞,沒人要!陳燕紅,懶丫頭……”


    喊起來還挺朗朗上口的。


    氣得梅芸芳拿著棍子攆了上去,但她哪跑得過這些猴精猴精的孩子,折騰了半天,沒打到人,反而把自己氣得不輕。


    回去後,梅芸芳將棍子往地上一丟,指著外麵小孩子的幸災樂禍聲對陳老三說:“你聽聽,你聽聽,這傻子天天吃白飯就算了,還在外麵壞燕紅的名聲,陳老三,這就是你生的好東西,真是氣死我了,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麽跟了你。”


    陳老三搓了搓手:“你消消氣,我,我待會兒說說她!”


    回答他的是砰地一聲門響。


    等傍晚陳福香回去時發現,陳家今天格外安靜,陳燕紅和陳小鵬坐在椅子上哀怨地看著她:“都怪你惹媽生氣,弄得我們沒飯吃。”


    陳老三抽著土煙,臉色也很不好,他說:“福香,以後要聽你媽的話,你都這麽大了,不要天天出去跟陳向上他們那群孩子玩,讓你幹活勤快點……”


    “哦。”陳福香乖巧地應聲。哥哥說過,他不在的時候,爸說啥都答應著。


    看著她這副懵懵懂懂,天真不知事的模樣,也不知把這話聽進去沒有,陳老三覺得心累得很。他擺了擺手:“回你房裏睡覺吧。”


    陳福香不動:“爸,還沒吃飯呢,我餓。”


    “吃什麽吃,今晚沒有吃的。”陳老三不耐煩地吼道。家裏的糧食都被婆娘給鎖起來了,鑰匙也在她那兒,她不拿東西出來,誰都別想吃。


    陳福香摸了摸肚子,失望地垮下小嘴,垂頭喪氣地回了那間破屋。


    等到晚上十點多,原本安靜的家裏又有了動靜。


    陳福香餓得睡不著,她坐了起來,摸著肚子小聲說:“栗子,他們又在背著我和哥哥煮東西吃。他們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但哥哥說,我一個人打不過他們,讓我別出去,等他回來告訴他。”


    “吱吱……”壞人,欺負福香的都是壞人!


    栗子蹦了起來,摸了摸陳福香的頭,然後爬到窗口,回頭看了她一眼,嗖地一下跳了出去。


    “栗子,栗子!”陳福香立即扒到窗戶上,外麵黑乎乎的,哪還有栗子的身影。


    過了一小會兒,隔壁忽然傳來梅芸芳的大嗓門:“什麽東西?哎呀,我的燈,哪個殺千刀的……”


    混亂了兩分鍾安靜了幾十秒,忽地又傳來了陳燕紅高亢的聲音:“我的雞蛋呢,我的雞蛋……”


    陳小鵬也跟著嚎叫:“我的雞蛋,有怪物,怪物偷了我的雞蛋!”


    陳老三和梅芸芳拿著油燈把灶房裏都找了個遍,都沒找到雞蛋,反而發現破舊的屋頂上多出了一個洞。


    “殺千刀的,那怪物肯定是聞到了雞蛋的香味,從這兒跳進來搶走了我們雞蛋的。”可憐他們啊,連怪物長啥樣都沒看見。


    陳家人驚疑不定,心神不寧的,點著燈,半夜沒敢睡。


    一牆之隔,陳福香握住兩隻熱乎乎的雞蛋,指了指隔壁,問栗子:“你幹的?”


    “吱吱……”


    栗子抓臉,小眼神很是得意。


    “幹得好。”陳福香剝開一個雞蛋,塞給栗子,“我們一人一個,栗子你還沒吃過煮熟的雞蛋吧?我跟你說,可香了,裏麵的蛋黃像太陽一樣……”


    一人一猴偷偷摸摸把雞蛋吃了,還刨土挖了個小坑將蛋殼埋進去毀屍滅跡。


    ——


    昨晚沒睡好,第二天陳家人起來都沒什麽精神,尤其是兩個小的,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陳小鵬打著哈欠走到堂屋拿書包,步子太大,腳一不小心踢倒了放在牆角的瓶子,瓶子咕嚕咕嚕地滾到了一邊,嚇了陳小鵬一跳。要是把他爸的酒瓶子打翻了,他媽鐵定要揪他耳朵。


    陳小鵬趕緊彎腰去扶瓶子,結果一低頭卻被嚇得麵無人色。


    “嘔!”他早上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爸,媽,你們,你們快過來。”


    梅芸芳在灶房裏忙活聽到他的叫喊,很不耐煩:“大清早的你嚎什麽嚎?”


    陳小鵬聲音都開始發顫:“你們快過來!”


    聽出兒子的聲音不對,梅芸芳丟下洗到一半的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來到堂屋,然後也被嚇到了:“老三,老三,你快過來……”


    陳老三跑進屋,看到他的酒瓶子裏爬滿了黑色的蟑螂,大大小小,好幾十隻,密密麻麻的,有幾隻已經淹死了,順著酒液衝到地上,餘下還活著的紛紛往四周爬去,悉悉索索,讓人頭皮發麻。


    直到蟑螂都爬得沒影了,幾人才緩過神來,這酒自然是沒法喝了,瓶子也不要了,可這麽多蟑螂藏在他們家裏,還反常地爬進酒瓶子,光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梅芸芳忽地想起了李瘸子的話“你們家傻子是個掃把星,誰遇上誰倒黴”,想想還真是,自從遇上她,李瘸子就一直沒好事。她把李瘸子禍害慘了,現在又要來禍害他們了嗎?


    “老三,老三,肯定是傻子招來的,你必須得把這邪門的傻子給送走,不然我們都要遭殃,你看看李瘸子的下場。不行,這個家,有她沒我。”梅芸芳說著就要去拿東西回娘家。


    陳老三拉住了她:“你別走,我,我答應你還不行嗎?”


    陳老三其實也被嚇得不輕,從昨晚那隻突然冒出來又突然消失的怪物,再到今早這麽離奇的事,還有李瘸子所遭遇的種種,從小接受封建迷信熏陶的他心裏早就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他也覺得這個女兒命中帶衰,從小運氣就不好,那麽多孩子感冒發燒,就她燒壞了腦子。以前還隻是她自個兒倒黴,現在都波及到身邊的人了。


    為了他們這個家的平安,為了兒子更好,也得把這個丫頭送走。


    找到了理由,陳老三連最後的虧欠感也沒了。


    於是,接下來兩天,陳福香發現她的日子意外的好過,再也沒人讓她幹各種家務了,吃飯添碗梅芸芳也不橫眉豎眼了,連陳燕紅和陳小鵬都覺得詫異。


    一晃兩天過去了,這一晚,睡覺前,陳老三忽然和和氣氣地對陳福香說:“你還沒去趕過集吧?爸明天帶你去趕集,你早點起。”


    “爸,我也要去。”陳小鵬連忙舉手。集上可熱鬧了,還有賣東西的。


    梅芸芳打了他一下:“你明天要上學。”


    陳小鵬小聲說:“我明天可以不用去上學的。”


    上學哪有趕集好玩。


    “不可以,再鬧過年不許去你外婆家。”梅芸芳堅決地拒絕了他。


    本來也想去的陳燕紅見最受寵的弟弟都吃了閉門羹,識趣地沒開口。


    次日清晨,外麵還黑乎乎的,陳老三就敲響了陳福香的房門。


    陳福香睜開眼,看到外麵天還沒亮,嘀咕了一句:“這麽早嗎?”


    “吱吱……”別害怕,栗子陪你。


    陳福香穿好衣服拉開門。


    陳老三在外麵跺了跺腳:“怎麽這麽慢,快點走啦。”


    陳福香默默地跟著他的身後。


    父女倆出門的時候,家家戶戶的門都還緊閉著,村子裏安靜極了,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估計都還在睡覺。


    陳老三之所以挑了這麽個時間,就是不想被村子裏的人知道,畢竟扔女兒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東風公社跟他們前進公社中間還隔了兩個公社,差不多有二十裏地,得走兩三個小時。不過他們起得早,到了東風公社時才早上八點多。


    集市上很熱鬧,賣的東西很多,有賣雞蛋的,也有賣苞米的,量都很少,還有賣竹編的筲箕、背簍,高粱稈做的掃帚等等,基本都是農民自己產的東西,有點盈餘拿到集市上換錢買柴米油鹽火柴之類的日用品。


    不過趕集的人更多,冬天農閑,很多人不買東西逢集也會來逛逛。


    走了幾步,陳福香看到有個老太太還擺攤在賣橘子,不多,就十來個,擺放在一個竹筐裏,一個個紅彤彤的,像燈籠一樣,很好看,陳福香多看了兩眼。


    陳老三回頭看到這一幕,摸了摸口袋,問她:“想吃?”


    陳福香有點意外,她爸這是要給她買橘子嗎?這可是陳小鵬才有的待遇,連陳燕紅都沒份。


    她點頭:“想,要兩個,給哥哥留一個!”


    “你倒是挺惦記他,不枉他那麽疼你。”這一刻,陳老三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這孩子要不是個傻的多好。


    他蹲下身問:“橘子咋賣?”


    老太太伸出五根手指:“五分錢一個。”


    “這麽貴,都跟雞蛋一個價了。”陳老三有點舍不得。


    老太太說:“我們家樹上的橘子又大又甜,你看誰家的有我們的家的好?”


    不遠處也有兩個賣橘子的,但那橘子明顯比她的小,賣相也不好,也要三分錢一個。


    這年月果樹少,水果是個稀罕物,城裏人都很少吃,更別提他們鄉下人了,價格自然也就不便宜。


    陳老三心一橫,反正就這一次,一毛就一毛吧。他掏錢選了兩個大橘子給陳福香。


    陳福香接過橘子,有種幸福從天而降的感覺,瘦巴巴的小臉樂開了花:“爸,你真好。我要告訴哥,這是你給我們買的橘子。”


    陳老三看著女兒天真快樂滿足的笑容和依賴的眼神,心裏難得的良心發現,竟升起了一絲愧疚感和猶豫。


    但這絲猶豫就像吹風拂過水麵,除了在當時激起一絲漣漪外,並不能令陳老三改變主意。


    他怕自己心軟,索性不再看女兒的臉,扭頭就走,把陳福香領到東風公社的衛生院門口,然後說:“我進去上個廁所,你乖乖在這裏等我,不要過來啊,女孩子不能去男廁所。”


    陳福香完全沒察覺到父親的險惡用心,乖巧地點了點頭:“好,不過今天好冷哦,爸,你快點啊。”


    可能是因為父親給她買了橘子,陳福香明顯對陳老三親近了一些。


    陳老三聽到這話,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遂即又扯開一個笑容:“嗯,我很快的。”


    說完他大步走進了衛生院旁邊的廁所裏。


    衛生院就是一排平房,廁所也就是在旁邊用磚頭搭了一間屋,挖了個坑,一左一右,分男女廁,門口用木板一擋,非常簡陋,也非常方便陳老三尿遁。


    假模假樣地鑽進廁所後,他翻牆就爬出了廁所,繞到牆邊,探出頭望過去,隻見陳福香捧著兩個紅彤彤的橘子孤零零地站在那裏,寒風一吹,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她的嘴唇都凍青了。


    她忍不住開始在那小片地方走來走去,兩隻眼珠子卻一直盯著廁所這邊。又過了幾分鍾,她突然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抱著胳膊,眼巴巴地瞅著這邊,張了張嘴。


    陳老三依稀辨認出她喊的是“爸爸”兩個字,眼睛頓時一熱,頭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是這個孩子最信賴的父親,而他這個當爹的卻要親手拋棄她。


    陳老三摸了一把淚,深深地看了陳福香一眼,心一橫,轉過身,埋著頭,大步往外走去,走著走著,他開始加快速度,起先是小跑,後來變成了狂奔,似乎恨不得馬上逃離這個地方。


    第9章


    “閨女,天這麽冷,你站在這裏做啥?咋還不回家?”賣完橘子的老太太拎著空竹筐回家,看到陳福香站在衛生院,小臉都凍得發白,關切地問。


    陳福香指了指衛生院裏那簡陋的廁所:“等我爸。”


    “你爸進去多久了,咋還不出來?”老太太嘀咕,男人上廁所不是賊快嗎?尤其是天這麽冷,那廁所四處漏風又臭烘烘的,誰樂意呆在裏頭。


    陳福香委屈地皺了皺鼻子:“好久了,喊他,他也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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