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妃心裏五味雜陳,輕輕地歎了口氣,走到床邊兒,咳嗽了聲道:“犀兒,別這麽跪著了,起來吧。”


    小葉雖不在乎跪不跪的,但裕妃開口自然不能不理。


    於是答應了聲,緩緩起身,可手卻仍給慶王握著沒放開。


    小葉便想讓慶王鬆開手,誰知才一動,慶王便叫道:“犀兒!犀兒別走!”聲音又大起來,手上用力一拽,竟把小葉直拽到身上。


    他張開雙臂,不由分說地將小葉抱住了!


    裕妃大驚,她正要喂慶王吃藥,冷不防如此,手中的藥碗都差點兒跌落。


    小葉倒在慶王身上,昨兒晚上倒是無妨,可如今當著裕妃的麵,情何以堪。


    可是慶王又病的這樣,小葉眼圈發紅,忍著淚道:“翼哥哥,翼哥哥我在這裏!我不走!”


    裕妃目睹這般情形,眉頭緊皺:“阿祥你……”


    她本是想讓祥公公來帶小葉走的,誰知祥公公直直地看著這一幕,居然毫無反應。


    裕妃喝道:“阿祥!”


    祥公公的臉色卻變得很奇怪,他的雙眼睜大:“娘娘、娘娘您……”


    一句話沒說完,祥公公擦擦眼睛:“是不是老奴眼花了?”


    裕妃還不解他的意思:“說什麽話?”又喃喃自語道:“我倒也巴不得眼花呢。”


    她還以為祥公公說的是慶王抱住小葉胡言亂語一事。


    “王爺、王爺的腿……”祥公公勉強說了這句,踉蹌往前。


    與此同時,原本退到門外的阿南閃身而出,他終於說道:“公公,我剛才好像看見王爺的腿在……”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阿南看著榻上的慶王,本來疑惑的口吻變成震驚:“在……動?!”


    奇異的寂靜中,“當啷”一聲,是藥碗不出意外的從裕妃手中跌落在地。


    第136章


    原來剛才阿南就瞧見了慶王的腿似乎動了動,可是那速度太快,加上阿南隻是一瞥之間,竟像是刹那的錯覺。


    他本來想跟祥公公說的,可祥公公擔心他惹惱裕妃,便忙叫他出去了。


    阿南越想越覺著不對,他是習武之人,眼力是最出色的,決不至於就恍惚看錯。


    誰知正趕上祥公公也發現了異樣!


    慶王的身上蓋了很薄的錦被,他抱著小葉不放的時候,那原本安靜平放著的腿竟有些微微地屈起。


    裕妃因為後知後覺地也看到了這一幕,慌的手一鬆。


    藥碗翻滾跌落,無人理會,裕妃撲到床邊:“翼兒?翼兒?!”


    她無法再管別的,隻猛地將蓋在慶王身上的杯子用力掀起。


    這也正是祥公公想做而不敢做的。


    果然,在薄被底下,慶王的雙腿微曲,雙腳無意識地輕輕蹬著褥子,就像是要用力起身似的姿態。


    祥公公張大了嘴,最後叫道:“孫先生,孫先生呢!”


    誰知孫先生因為自己的餿主意接二連三不被待見,祥公公還特請了太醫來,自然不必他了。


    何況又聽說裕妃來了,以裕妃娘娘矜貴的脾氣,一旦不悅可別牽連了他,於是孫先生極為機警地早早跑了出去,一個人到珍禽園裏閑逛去了。


    寒雨在門口聽見他們說慶王的腿動了,無法置信,下意識也想衝到裏間,又聽祥公公一疊聲叫孫先生,這才急忙轉身往外找人。


    屋內正是一團亂,裕妃,祥公公,阿南,每個人的腦中都有著狂驚狂喜的波瀾在動蕩,無法鎮定如初,尤其是裕妃,她捂著嘴,半天才叫道:“太醫呢!太醫!”


    小葉因給慶王緊抱在懷,好不容易掙紮著探頭出來,還沒弄清楚他們在吵嚷什麽。


    直到祥公公流著淚說:“犀兒,犀兒你看王爺的腿……”


    誰知這會兒慶王已經又停了下來,小葉不由莫名。


    外頭值守的太醫先急匆匆地衝了進來,裕妃催促道:“快……”卻說不出話。


    祥公公忙道:“快給王爺看看!”


    太醫不明所以,還以為慶王有什麽不妥,急忙過來診脈,祥公公拉著他:“是王爺的腿剛剛動了動,你快看看是怎麽了!”


    聽了這話太醫也嚇了一跳,急忙過去查看,隻是如今慶王昏迷著,瞧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來,氣的裕妃道:“本宮剛剛明明看見……”


    幸而這時侯孫先生給寒雨拉了回來,祥公公一改對他的偏見:“剛才王爺的腿動了,是不是你昨天的法子……”說到這裏忙看了眼裕妃,又小聲道:“奏效了嗎?”


    孫先生在路上聽寒雨說起來,這會兒便擺出波瀾不驚的臉色:“我說有用吧,你們卻因為王爺受了點傷,就恨不得吃了我。”


    寒雨這會兒也對他刮目相看,笑道:“要不然怎麽說您是高人名醫呢,我們畢竟是凡夫俗子,哪裏懂您高深的算計。”


    這兩句話還算拍的孫先生舒服,如今聽祥公公詢問,卻不理不睬,隻向著裕妃拱手做了個揖,便去給慶王查看。


    說來也怪,從叫了太醫進來後,慶王便沒有再動過,祥公公怕別人不信,趕緊把所見詳細告訴了孫先生。


    孫先生一邊聽著,一邊說道:“不要著急,我心裏自然有數。”


    裕妃焦急地問:“這是怎麽回事?是、是慶王的腿要恢複了嗎?”


    孫先生點頭道:“娘娘莫急,隻要能動,就是好的征兆。但是也不能操之過急,且讓我先看看。”


    這已經是多少年了,裕妃幾乎也都放棄了希望,雖然孫先生沒有給予肯定的回答,裕妃仍是忍不住喜極而泣。


    孫先生走到床邊,撩起褲管仔細地查看了一番,之前孫先生跟太醫們都說過慶王的腿是無礙的,所以孫先生才從“心病”上治療,因此這會兒自然也看不出什麽特別。


    雖然如此,他仍是像模像樣地看了一遍,祥公公則湊在身邊不停地問:“怎麽樣?到底怎麽樣?”


    孫先生道:“莫急莫急,既然能動,可見昨兒的法子有效,隻不過畢竟已經是十多年了,就算要恢複也不會在這一時半刻,一定得慢慢來。”


    祥公公連連點頭。


    裕妃終於慢慢地也鎮定了下來,聽了這句,便回頭看了眼慶王跟小葉,對祥公公使了個眼色。


    兩人來到外間,裕妃問道:“你跟這位大夫都說什麽‘法子’,昨兒你們幹什麽了?”


    祥公公先前因為情急吐露了那句,剛才孫先生又提起來,自然讓裕妃動了猜疑。


    祥公公無法,就隻得把孫先生的那所謂“心病需要心藥醫”的話告訴了,跪地道:“請娘娘恕罪,奴婢也是一時心急,所以才讓王爺受了傷。”


    裕妃這才明白,果然慶王的頭另有隱情。隻是雖然也有些責怪祥公公行事草率,可跟慶王的腿恢複比起來,他顯然是無過有功的。


    “罷了,你也是為了翼兒好,”裕妃忍著心頭喜悅,點頭道:“幸而天可憐見,居然給你們誤打誤撞的見了效用。”


    祥公公擦擦眼角的淚:“娘娘……奴婢隻以為是做錯了,也是沒想到的……”


    裕妃反而笑道:“隻怕是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發了慈悲。”


    祥公公也定了神,便同裕妃道:“娘娘,這件事、驚動了太醫,隻怕皇上跟太後那邊兒也會很快知道。”


    裕妃一笑:“當然,太後皇上那邊聽信後,一定會著急問起來,嗯……倒不如我先去告訴皇上。”


    祥公公忙道:“娘娘最好先別去。”


    裕妃一怔:“這是什麽話?”


    祥公公猶豫了會兒,說道:“娘娘,如今才廢後,娘娘統管後宮,這會子後宮許多流言蜚語的,且王爺也還沒有真的就能站起來走動,這會子巴巴地去說,隻怕有些居心叵測的人又會猜疑。”


    裕妃心頭一動,祥公公道:“娘娘既然已經知道了王爺的頭受了傷,隻怕很快太後跟皇上也就都知道了,他們定然會派人來,不如就把昨兒晚上那場驚動如實說給太後跟皇上,這才是有因有據。”


    裕妃連連點頭:“不錯,你說的對!在這個節骨眼上慶王的腿忽然好了,懂事的倒罷了,一些小人自然會巴不得嚼舌。”


    才說到這裏,外頭有內侍進來道:“娘娘,太後娘娘駕到,麟德殿的何公公也在門口。”


    裕妃笑道:“太後居然親臨,這更好了。”祥公公會意後退。


    正如祥公公所料,先前那太醫回太醫院的時候,自然就把慶王傷了頭的事情說了。


    太後最先知道消息,急忙起駕親自來看,麟德殿的何公公在門口遇見太後鑾駕,便在旁恭候,一起來了。


    裕妃迎了出去,太後焦急道:“怎麽了?聽說慶王受了傷?為何這麽不小心?”


    祥公公滿臉慚愧地說道:“回太後,這本是老奴迷了心竅闖出來的禍,差點弄出大事。”


    此刻太後到了裏間,一看慶王額頭紅腫的傷口,旁邊還有些青紫未散,頓時嚇了一跳:“怎麽傷的這麽重?阿祥,你如何這麽粗心大意?”


    裕妃在旁道:“太後不要怪罪他,臣妾剛才已經罵了他一頓了,誰知竟是罵錯了。”說著拭淚。


    太後詫異:“你說什麽?又是怎麽罵錯了?”


    裕妃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因為阿祥其實是為了慶王好才這麽做的,天可憐見兒,也總算是沒辜負他這番心思。”


    太後越發不解了,急問究竟。


    祥公公就把昨兒的事情如實說了一遍,又叫孫先生來給太後解釋各種醫理。


    孫先生道:“昨兒行事前,我就說了王爺必然有些磕磕碰碰的,叫他們不要理會,他們卻按捺不住,要是聽我的話任憑王爺掙紮一會兒,興許昨兒晚上就好了呢。”


    他這會兒有了底氣,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太後聽說慶王的腿能動了,也早驚喜壞了,又聽說慶王昨晚的慘狀,卻又心疼:“胡鬧胡鬧,腿自然要緊,可若是磕碰出個好歹怎麽辦?”


    趕緊來到床邊看慶王,卻見他臉色雪白,昏迷不醒,忙又問:“為什麽還昏睡著?”


    祥公公道:“王爺原本就害了風寒,因為昨晚上那場鬧騰,未免加重了。”


    太後更是唉聲歎氣:“你們這些人,行事不知分寸!”又忙問太醫情形。


    麟德殿的何公公在旁邊從頭到尾地聽著,聽到這會兒,便悄悄地拉了拉祥公公到了外間:“你沒有看錯,王爺的腿真的能動了?”


    祥公公的眼睛還是微紅的呢:“要是我一個人看錯也就罷了,但是娘娘還有伺候王爺的阿南都看見了。”


    何太監愣怔了會兒,便笑著搖搖頭:“要真是這樣,王爺的腿可以恢複的話,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兒。”


    祥公公道:“孫大夫說現在還不能斷言,而且就算要恢複,也要慢慢地來。”


    “這個不打緊,橫豎隻要好了就行。”


    何太監說了這句,又忖度著對祥公公道:“之前皇上特意準了張貴妃娘娘的齊王終究回京,你自然是知道的。”


    祥公公道:“此事自然是滿宮皆知,像是皇上體恤貴妃娘娘……”


    何太監搖頭道:“你怎麽也聽外頭那些話,你心裏難道沒有點數兒?當初貴妃娘娘下手害王爺,不過是給人脅迫的,雖然廢後攬下所有罪名,但皇上心中當然明鏡一般,難道太子就沒參與其中?隻是立儲是社稷震動的大事,所以並未顯露於外。可是外地的封王常常幾年不能回京,皇上突然傳齊王,這自然是一個信號!”


    “信號?”祥公公心中其實也有揣測,“你是說……皇上傳齊王回京不僅是體恤貴妃,還是想考察齊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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