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想不到一夜不到,她的進步已經飛速,原本的緊張蕩然無存,如今竟還膽大到敢戲耍拿捏慶王來了。


    幸而小太監飛速找了鞋襪來,小葉趿拉著穿上,臨出門又回頭看慶王:“王爺,我說的您要好好想想呀,你要是不答應我……”


    “不答應你又怎麽樣?”慶王冷冷地問。


    小葉眨著眼想了想:“你要是不答應我、我會恨你的,你答應我了我就不恨你,就喜……”說著說著,幸而還有那麽一點理智,趕緊改口:“就很感激你啦。”


    她還說的一本正經,祥公公無耐地撫了撫額。


    慶王倒是久久沒說話。


    直到祥公公拽著小葉出門,帳子內,才響起一聲很輕的笑。


    又過片刻,慶王的聲音恢複原先的清冷:“阿南呢?”


    外頭阿南快步走了進來,躬身道:“王爺。”


    慶王問:“今晚上,披星院有什麽動靜。”


    披星院就是小葉住的那個院落,距離慶王這邊是最近的。之前慶王交代阿南,命人暗暗地留意,所以先前巡夜侍衛看到阿南出現才不曾攔住小葉。


    阿南低著頭,眉毛又悄悄地皺緊:“今晚上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人靠近,隻有那隻狗子、另外……”


    “說下去。”


    “在她出來之前,倒是有一樣東西去過。”


    “東西?”


    阿南先清了清嗓子,確保自己的聲音不會走調:“若沒有看錯的話,那是一隻貓頭鷹。”


    “貓頭鷹?”慶王低語。


    阿南長長地出了口氣,非常無奈:“王爺,這小葉掌案好像又犯病了,似乎跟那貓頭鷹、說了半天話,然後就不知怎麽中邪似的跑出來了。”


    “貓頭鷹,猞猁,暹羅……”慶王喃喃低語:“原來、如此嗎。”


    次日。


    皇宮,珍禽園。


    一大早兒,太陽還出來,在虎山旁邊,喬公公帶了幾個小太監,並珍禽園久違的王大春王公公一起矗立觀望,王公公因聽說了消息便早早地跑了來,正一起打量那隻趴在樹蔭下的老虎。


    昨兒下了雨,樹葉上都是雨水,晚上老虎竟沒有回山洞內,原本不怎麽肯沾水的毛兒也變得有些濕潤了,再加上掉落的樹葉,地上的濕泥,整個兒看起來有些莫名淒涼。


    老喬伸著脖子看了半天,殷殷道:“我的虎大爺,你到底是怎麽了?這肉還不夠好吃?我都吃不到這麽上好的!”


    王公公在旁邊道:“從沒聽說過老虎不吃肉的,真是稀罕事兒,怎麽趕它半天也不挪窩,還擺出這幅萬念俱灰的模樣來,難道是活夠了……想自尋了斷嗎?”


    老喬聽到這些不入耳的,很懷疑他是不是幸災樂禍,便冷笑道:“要想知道虎爺是不是萬念俱灰,倒也容易。”


    “你又有法子?”王公公問。


    “這個簡單,”老喬聳了聳肩頭:“你進去虎山裏試試看虎爺咬不咬你就完了,若是咬住你吃肉,那就是沒有萬念俱灰,覺著活著還有點奔頭,若是它不理你,那指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王大春瞠目結舌:“你說的什麽話……要真想試這法子,你自己怎麽不去?”


    喬公公探手道:“我一身肥肉隻怕虎爺挑食兒,你王公公倒是肥瘦得當。”


    “滾滾滾,”王太監擺手:“我因知道葉掌案不在,怕你一個人撐不了,所以好心過來看看想跟你一塊兒想法,你倒是消遣我。”


    老喬才不搭理。


    王公公卻又湊過來,壓低聲音問:“怎麽慶王殿下好好地就把小葉掌案帶出宮去了呢?我哪裏也不少人聽說了這件事,正當件新奇傳聞在猜測。”


    “我就知道你屁顛屁顛地跑來不是為了看虎爺,原來是打聽消息來了的!”老喬生氣,指揮兩個小太監:“把這個奸細扔到虎山裏去!若能引起虎爺的興趣啃上一口,也算是你為珍禽園出了一分力了。”


    小太監們知道他們是打鬧慣了的,便都吐吐舌先跑了。


    王公公見左右無人,才道:“你怎麽變得這麽暴躁,難道我問問都不行?我也是為了掌案好。慶王殿下向來對什麽都是冷心冷麵的,怎麽無端端帶個太監回府?你不覺著可疑嗎?”


    “可疑?哪裏可疑?我們掌案本就是人見人愛,王爺喜歡他帶過去又怎麽樣?”


    “喜歡?”王太監似笑非笑的:“你說的‘喜歡’是哪一種?”


    “你、你在放什麽屁?”老喬的眼睛瞪了起來。


    王太監嘖了聲:“我的話雖難聽,但未必都是放屁。本來掌案就長得一副禍水的模樣,要是真的給王爺看上……”


    “王大春!”話沒說完,就給老喬喝止:“你敢再說一句,以後就再別想踏進珍禽園一步!”


    正在這時侯,卻見程嘉提著個籃子從前頭的碧桃樹下走了來,老喬趕緊道:“管好你的狗嘴,別說出那些屁話髒了嘉嘉的耳朵。”


    王太監道:“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眼見程嘉趕了過來,遠遠地就揚聲問:“喬公公,王公公,虎爺還沒有吃食嗎?”


    這邊老喬還沒開口,王公公憂心忡忡地說道:“是啊嘉嘉,這虎爺也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又忙替程嘉把籃子接了過去。


    老喬白了他一眼:“真會獻殷勤。”


    程嘉沒留意,隻是擔憂地看著虎爺:“這可怎麽好,已經兩頓了,要是小葉掌案知道,一定擔心的了不得。”


    說完這句後,那邊虎爺低吼了聲,慢慢翻了個身,露出了給雨水打濕沾著泥的腹部,老虎的腹本是白毛居多,平日裏也雪白幹淨的很,這會兒看著灰突突濕淋淋的更可憐了。


    王公公正偷偷地打量程嘉的籃子裏是什麽,聞著香噴噴的,掀開布一看,竟是幾個紅燒雞腿。


    正程嘉回頭道:“我聽小葉掌案說虎爺愛吃雞腿,所以學著做了幾個,倒是可以投給它試試吃不吃。”


    王公公正試圖拎出一個來嚐嚐,卻給老喬在手上一拍,這才沒有得逞。


    老喬道:“還是嘉嘉體貼。趕緊試試。”


    忙把籃子奪過來,拿了一隻雞腿,他也沒吃早飯,很想自己先嚐一口,少不得咽著唾沫忍了。


    老喬走前一步:“虎爺,香噴噴的雞腿!”用力向著那邊扔過去。


    雞腿落在虎爺前方不遠處,虎爺顯然也看見了,但它隻是回頭瞅了瞅,並沒有起身要去吃的意思。


    老喬驚呆了,王公公搓著手,顯得很是遺憾:“白白地浪費了一隻雞腿子。”


    氣的老喬把籃子望他身上一懟:“拿去你都拿去,不知道是來解決事兒的,還是來添堵的。”


    王公公道:“我隻是說、浪費總是不好的嘛。”


    程嘉見老虎聞也不聞,也有些失望:“這裏還有幾個,王公公若不嫌棄就拿了去吧。”


    王大春忙道:“不嫌棄不嫌棄……”才要都拿去,老喬卻反悔了:“拿一個都便宜你了!叫你來不是吃雞腿的!”


    他又轉身對程嘉道:“我聽說金點點、就是那個花豹也愛吃雞腿,咱們再去哪裏試試。”


    正要往豹舍去,卻見兩個小太監跑來:“喬公公,太醫院又派了人來了!”


    老喬一愣:“今兒我們沒有去請,怎麽就來了人?”


    “不知道,來的還是副院首呢!另外還有個看著打扮很奇怪的……總之您趕緊去瞧瞧吧。”


    老喬越發震驚:“副院首親自來了?”向來隻有後宮尊貴的主子們、如裕妃張貴妃等要人偶感微恙,這些人才露麵的,今兒真是稀罕之極!


    程嘉忙催道:“您快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吧,太醫院首座都來了,隻怕事情不那麽簡單。”


    老喬才要走,看看王公公,便對程嘉道:“嘉嘉跟我一起去,這裏有狼,別驚嚇著你。”


    程嘉以為他說的是虎山旁邊的那兩隻狼,雖不以為意,但老喬開口了,當下也跟著他一起走了。


    王公公自然明白老喬的用意,他揣著籃子道:“你們放心,我會去看看那隻豹的。”


    說著就肆無忌憚地拿了隻雞腿出來大咬一口,覺著香嫩軟滑,不由陶醉:“嘉嘉的手藝真是精進了。”又感慨:“唉,還是這兒不錯……真是天天都有新鮮事兒啊。”


    此時太醫院的副院座程大人,帶了兩個太醫,幾個太監,正在猴山那裏觀望麵前的群猴。


    除了在母猴子懷中的小猴子外,其他的群猴安靜異常,渾然不是平日裏唧唧喳喳上下翻騰那個熱鬧勁。


    程大人皺眉道:“果然有些古怪。昨兒你們看過了,的確不是什麽瘟症嗎?”


    “不像是……但為了保險起見,已經開了藥,不知他們喂了沒有。”


    跟隨的珍禽園執事太監道:“像是老虎豹子等它們不吃不喝,也不能強灌,倒是灌了那兩隻猴子,可也沒什麽變化。”


    此刻猴山中那給強迫過的兩隻猴子正指著這兩個太醫大罵:“糊塗庸醫,開的什麽破藥,本來沒吃飯就餓呢,又灌了一肚子苦藥,吐得老子的膽汁都出來了。”


    另一隻撫著胸前的毛兒:“他要是敢靠近,我定要抓他一臉。”


    那兩個太醫見狀卻笑道:“喝藥必然是這兩隻猴子了,怎麽說沒變化呢?你看它們多精神。”


    “它們似乎也認得我們,你看它們興高采烈的,應該是藥起了效。”


    話音未落,那隻猴子躍過來,隔著柵欄呲出了牙,把太醫嚇得差點跌倒。


    正在此刻,有個聲音從旁邊響起:“這些猴子明明沒病,你們硬要灌它們一肚子苦藥,它們心裏惱恨著呢,不咬你們一口已經不錯了,還指望它們給你寫個‘妙手回春’的匾額嗎?”


    第63章


    這個人說話陰陽怪氣的,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那兩太醫正驚魂未定,聽了這話便轉過頭去:“哦,這位孫先生另有高見,你又怎知道這些猴子沒病,既然沒病好好的為什麽不進食?”


    旁邊那位有些上了年紀,顯然穿著的不是太醫的官袍,而是一襲蒼灰色常服,白發不知道是沒梳理好還是天生蓬卷,看著有些邋裏邋遢不修邊幅的,氣勢上卻絲毫不輸人。


    原來這位“孫先生”不是別人,正是小葉的舊相識,那位北大街的搶錢孫大夫。


    孫大夫見太醫們反問,便道:“如果是瘟症,就不止是不進飲食這樣簡單了,必然還有更多症狀,剛才一路走來,我留心看過九節狼跟紫貂的圈舍,這些雖然也都趴著未動,但圈舍非常幹淨,並無任何穢物,也無異味,而且看著雖懨懨懶懶的,但毛發色澤光亮,雙眼也有神采,就算不去診脈,隻靠這‘望聞問切’之中的第一個,就已經夠判斷的了。至於大費周章熬製湯藥,則是無謂之舉。”


    兩個太醫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啞口無言之餘道:“好的很,既然你說沒病,那他們齊齊地不肯進食,總要有個緣故,先生這麽會說,可知道這原因嗎?”


    “原因就是……”孫大夫道:“沒有原因。”


    “什麽?”


    孫大夫掃了一眼猴山中的群猴,說道:“我斷定這些飛禽走獸並沒有大礙,至於不肯飲食,也隻能推測……一或者是受了什麽大驚嚇所至,二麽,則是我等所無能為力的原因。”


    兩個太醫聽了,齊齊哂笑,又看他一臉眼高於頂的倨傲神態,簡直比他們這些太醫還尊貴呢,自然不服,於是道:“這說的是什麽?竟像是沒說似的。就算受了驚嚇,難道是整個珍禽園不約而同盡數受驚?這可是隻有鬼神才有的大手筆吧?”


    孫大夫給嘲笑,仍理直氣壯麵不改色:“興許,誰知道呢。”


    兩個太醫氣不忿,才要再說,旁邊程大人咳嗽了聲,太醫們才停了口,湊到程大人跟前:“大人,這廝哪裏來的?看著像是一介平民,憑什麽跟咱們一路,還在這裏誇誇其談!”


    程大人低低道:“不要同他拌嘴,這個人是隨著慶王府裏秦公公一起來的。”


    這兩名太醫昨晚上當值,早上本是要出宮的,硬生生給追了回來,所以還不知究竟。


    如今聽說這話,才不敢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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