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驚呼了聲,才要抱起大花兒,它已經先往前跑去,小葉隻好舉起雙手擋著頭,跟著往前亂跑,竟沒有留意這條宮道之間空無一人,顯得有些陰森的。


    大花兒在前麵,幸虧沒有消失不見,隻是跑到宮門口的門洞子裏,稍微地一抖毛兒上的雨珠兒。


    小葉跟著跳上台階跑到裏頭,發現宮門是關著的:“這就是景陽宮了嗎?”


    門洞裏居然有些雜草生了出來,可見門可羅雀久不見人到了。


    大花兒蹲在地上,舔著濕了的毛兒說道:“是呀。”


    小葉扭頭打量著門首,曾經是宮內正經主子的宮闕,門首自然也氣派非凡,上頭數個蹲獸依舊盡忠職守的。


    她回身又看看那有些斑駁的宮門,試圖透過門縫往內看:“裏頭沒人嗎?”


    “死的死跑的跑,早就沒人了。”大花兒回答,也跟著扭過頭往裏看了眼。


    小葉聽見“死的死跑的跑”,心裏一陣涼意,便不再扒門縫,隻轉過身,把袍子一抖慢慢坐在了地上,幸而這是夏天,石頭的門階也不算很涼。


    “景陽宮,景陽宮……”小葉喃喃的,總覺著這個詞在心裏有些熟悉,抬頭看向前方,紅色的宮牆給雨水打濕了,透出一種濃重近乎黑的深色,看著分外沉重。


    大花兒仰頭看了看小葉:“景陽宮先前的琳貴妃,姓林,是晏惠侯府的長女,晏惠侯早年戰死沙場,長子襲侯,極為能征善戰的,一直鎮守邊關,聽說在軍隊中威望很高……林妃進宮之後就很得寵,要不是因為那場火……林家一定門庭鼎盛,也不至於家破人亡呀。”


    “你說什麽?”小葉的心通通亂跳,幾乎不太敢聽,想捂住耳朵又暗暗將手握緊了些:“林家?家……破……”


    天色陰沉,門洞內光線更暗,大花兒的眼珠卻碧油油地閃著光,喵喵的聲音有些低啞:“是啊,火起的時候,林將軍唯一的小女兒也在景陽宮,屍骨無存,那時候林將軍正在邊關打仗,不知是不是聽說了妹子跟女兒雙雙離世的噩耗,那次戰役雖然勝了,但林將軍在那場決戰中也受了重傷,竟不治身亡了。”


    小葉豎起耳朵聽大花兒說著舊事,但不知是不是太過專注的緣故,耳畔突然響起莫名的耳鳴,她試著一甩頭,卻又聽見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卻不知是從哪個方向而來。


    小葉心一動,伸長脖子才要細聽,卻偏在這時侯有一聲雷在頭頂炸響,小葉低呼了聲,嚇得趕緊捂住耳朵。


    大花兒瞧她這樣就沒有再說下去,又看小葉瑟瑟發抖,它伸出爪子要碰一碰她,卻又最終放下了。


    雨聲嘩啦啦的,像是把這一人一貓都封印在景陽宮的門洞裏。


    許是聽了剛才那個故事,小葉心裏滿是恐懼,又因雨霧跟冷風侵襲,讓她身心又濕又冷。


    非但沒有緩過勁來,牙齒反而打起冷戰了,她哆嗦著說:“我、我有些冷,我們走吧。”


    忽地大花兒低低道:“你真的都不記得了,或許這樣也是好事。”


    小葉沒太聽清楚:“什麽好事?”


    才要問,那女孩兒的笑卻又直衝進耳中,這次聽得明白,竟如同是從景陽宮內傳出來的!


    小葉悚然回頭,嚇得跳起來,也不顧天還下雨,便慌裏慌張地衝到了雨中。


    大花兒也隨著回頭看了看:“怎麽了?”


    小葉的心狂跳,眼睛盯著那兩扇門,不知怎地,她覺著這門扇隨時隨地都會打開,而且……會有她不願意麵對的人從裏頭走出來。


    小葉哆嗦著說道:“我、我聽見……不,不會的!不是……”


    她抬手捂著耳朵,沒意識到自己正在語無倫次,隻喃喃道:“沒有,什麽也沒有,我也不想聽……”


    大花兒仍是靜靜地蹲在原地,直到圓眼睛一轉。


    雨中有一道身影正向著小葉走過來,人還沒到,雨傘先從空中挪到了小葉的頭頂。


    熟悉的聲音溫聲道:“小葉掌案?”


    小葉猝不及防,嚇得猛然回頭,卻瞧見麵前傘下是祥公公和藹的臉:“你還好嗎?”他端詳著小葉,關切的問。


    “公公……?”小葉的唇動了動,手也緩緩地放下了,“您怎麽……”


    祥公公看著她,唇動了動,卻又轉頭看向旁邊。


    小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瞧見在旁邊宮道中的那行人,正中的一人端坐在輪椅之上,依舊是青白色的緞袍,在這場陰霾密布的大雨之中,卻依舊的皎然不染。


    就算是隔著雨幕,他的眼睛仍是那麽清晰,璨璨如星。


    祥公公撐著傘,陪著小葉走到慶王跟前,不等她行禮,慶王已經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小葉低著頭不言語。


    慶王凝視著她:“怎麽不說話?”


    “我、”小葉竭力定了定神,道:“我隻是心裏難過,不知不覺就來了這兒。”


    這有點答非所問的。


    慶王停了停,卻並未怎樣,隻又道:“出什麽事了。”


    不知為什麽,聽了他的聲音,小葉心裏的委屈更是忍不住,她吸了吸鼻子:“是幹爹。”


    慶王問:“許謹怎麽了?”


    “我、”小葉揉了揉眼睛:“……我做錯了事惹幹爹生氣,他不要我了。”


    “什麽?”慶王皺眉。


    旁邊的祥公公聽到這裏,也跟著皺了眉頭。


    小葉說了這句,眼淚早就跟天上的雨一樣紛紛墜落,帶著哭腔道:“幹爹要趕我出宮,他不要我了。”


    祥公公看著她孩子一樣痛哭,心一顫,本能地想上前安撫,可看到旁邊慶王的臉色,又忙忍住。


    慶王的唇微微抿著,望著小葉哽咽的模樣,終於道:“不許哭了。”


    小葉雖沒有失聲,卻仍是抽噎。


    “不許哭,”慶王道:“沒有人敢不要你。”


    小葉愣怔著,隻有淚還不由自主地流著,忽然,眼前慢慢地多出了一塊兒素白的緞帕。


    握著這帕子的手色澤如玉,手指修長,她順著看過去,對上慶王浸潤在雨霧中的雙眸,有些許朦朧,卻清晰地看定了她。


    “天大的事,有本王替你做主。”慶王望著小葉,有一句話他知道不妥,但仍是按捺不住地想說出來:“就算世人都不要你,還有我。”


    這一句話莫說是小葉,連旁邊的祥公公也目瞪口呆,更不用提阿南寒雨小吉安等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翅膀:哭包,以後就是本王的了


    小葉:啊……難道我要再認個幹爹?


    翅膀:滾你的!


    大花兒:我是貓,才不要吃狗糧呢!


    第56章


    小葉聽了慶王那句話,連哭都忘了,隻管捏著帕子呆呆愣愣地看著他。


    還是祥公公反應最快,忙笑道:“難得王爺跟小葉掌案這樣投緣……有王爺給你做主,自然不怕了。好了好了,千萬別再哭了,眼睛都腫起來了,怪可憐見兒的。”


    隔著一層雨霧,慶王的容顏雋美如昔,卻依稀多了幾許清柔,星眸倒是自始至終目不轉瞬地看著她。


    小葉給他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識地咂了咂嘴。


    此時,竟莫名地想起了吉吉的那句話:王爺喜歡小葉子。


    這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又忙不迭地逃的無影無蹤。


    唉,哪裏來的臉呢?暹羅貓胡說八道也就罷了,她也瘋了不成,竟想這個!


    而在這場雨來臨的時候,珍禽園裏的鳥獸們已經早有預測,紛紛藏的藏躱的躱。


    金點點那邊,知道今兒是不能搬遷的,又沒有等到小葉的解釋,隻能悶悶地仍回到圈舍裏趴著。


    那負責照看金點點的兩個太監過來檢查門栓,柵欄,以及水道等。


    其中一個瞧著金點點安靜趴在圈舍裏的樣子,說道:“這豹子像是比上回出逃前要安靜的多了……”


    才說了這句就給旁邊那位拉了把:“別瞎說!上回那件事兒過了後,掌案跟執事們一再訓誡,讓咱們小心行事,若給外頭的人知道了,至少得掉三四個腦袋,你現在還說?趕緊的當做了一場夢忘了就罷了。”


    “是我一時嘴賤,”先前那個笑道:“不過說來也是的,今兒偏猞猁又跑了,一而再的生事,咱們這園子是不是衝了什麽東西?”


    “這倒未必是真,原先是說跑了的,後來我去猞猁山看了看,那隻大猞猁不仍是好好地在那裏嗎?怎麽就說跑了?”


    “哪裏是瞎說?上午喬公公帶了一堆雜役往後院子跑,鬧得厲害,隻是對外封鎖著消息罷了。”


    “不會吧……”那人搖頭不信:“我看一定是有人趁機瞎說攪渾水的。”


    兩個說了一會兒,又道:“別隻閑話,這場雨興許不小,把院子裏外都看明白了才是,別的跑不跑咱們管不了,隻管好咱們的就行了。”


    “是啊,橫豎天塌下來頭大的頂著,縱然有別的事兒也是咱們掌案操心。”


    “方才聽人說慶王殿下到了,在翠茵庭裏召見呢,唉,掌案也是不容易……下午我看見他從外頭回來,也不知為了什麽,臉漲的那麽紅,汗流的那麽多,差點兒暈過去,給人架了回去呢。”


    兩人說著話,把豹舍裏外都檢查過了,又去預備金點點的晚飯。


    這邊兒金點點趴在內圈舍裏,聽著兩個人的話,半晌,才從喉嚨裏低低地咆哮了一聲。


    雨點將落下的前一刻,猞猁山這邊兒,猞猁教主把自己“出逃”的事情編成了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堪堪演義完畢。


    明明是被嘯天追的狼狽,被西宮三霸集體嘲笑,在猞猁教主的精彩描繪下,儼然成了一本——“神猞猁勇挑哮天犬,真教主戲耍三霸貓”的傳奇戲碼。


    兩隻教徒猞猁聽的如癡如醉,拍掌叫好,旁邊的兩隻狼也是如癡如呆,相顧無言。


    直到雨點落下來,雙方才算醒悟,兩隻狼蹦跳著回內圈舍去,那邊猞猁教主因為講的口幹舌燥激情澎湃,渾然不把這點兒雨放在眼裏,於是閑庭信步地且走且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


    它本來是想念“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沒想到兩個記混了。


    幸而猞猁教徒跟兩隻狼都是一概的從沒聽過,不管它念什麽都如聞天書,隻有拜倒的份兒。


    猞猁教主見沒有露餡兒,暗鬆了口氣,左顧右盼,看到自己左手邊是兩隻同類,右邊卻是那兩頭在雨裏蹦竄的狼,倒覺著極為應景,於是就笑了起來。


    誰知就在這時候,頭頂上有個略尖銳的聲音冷笑說:“還有功夫在這裏胡吹大氣假裝聖賢呢,你都要朝不保夕了。”


    猞猁教主猛然抬頭,忽然如臨大敵:“是你?!”


    原來此刻飛來的,竟是那隻紅嘴藍鵲,它站在圈舍外高高的樹枝上,也不怕從天而降的雨點,不屑地看著圈舍中的猞猁。


    猞猁教主大怒道:“你這臭鳥,又在這裏妖言惑眾,有本事你下來!”


    “有本事你上來,”紅嘴藍鵲哼了聲:“我是不是妖言惑眾你很快就知道了。”


    “你什麽意思?”


    紅嘴藍鵲不懷好意地笑道:“可惜你前腳才回來,那個把你送回來的人就要走了……咯咯……”它笑了兩聲,不等猞猁教主詢問,便振翅飛入了雨中!越來越遠!


    猞猁教主本是一派自得,聽了紅嘴藍鵲這句卻怔在了原地,它盯著紅嘴藍鵲離開的影子,半晌才跳起來叫道:“你說謊,你這隻輕狂膚淺且無知的臭鳥,別讓本教主再看見你!”


    其他猞猁都要進圈舍去了,回頭看猞猁教主不顧大雨破口大罵,都不知那鵲兒說了什麽,竟讓教主如此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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