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酉時剛到,馮保就換了身衣服偷偷離宮。皇上那裏李芳在伺候著,現下也用不著他。李芳是個實誠人,若是皇上問起,他也會幫自己掩著,一會兒回宮隻需問他便可知宮裏的情況。


    隻是沒有了內官監的腰牌,馮保出去也隻能用自己的銀牌了,倒是不如從前方便。不過他既有內使銀牌在手,宮門禁衛也不敢多問什麽。


    馮保剛一出宮門,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先要去誰的府上,便忽然聽到有人從背後叫住了自己:“督主。”


    馮保一聽這稱呼便知是東廠的人,回過頭,果然見一身著曳撒的內侍站在自己身後。


    馮保也不動,等他走近,這才問:“何事?”


    那人先說了聲:“小人已在這裏等候督主已久了。”然而才回答:“番子們剛剛探得一個消息,小人就立刻來回稟了。”


    “什麽消息?”


    “是從外省傳來的,”說完附耳,“與首輔有關。”


    馮保一聽這話,也頓時緊張了起來:“什麽事你快說。”


    那人聽他的語氣急了,也不敢隱瞞,忙在他耳邊低聲將事情說了一遍。原來是徐階的兩個兒子在鬆江老家橫行,大肆斂財,霸占土地。當地官員礙於徐階的麵子,都不敢多言,所以這件事也隻能通過東廠的路子傳回京城。


    馮保聞言不禁問:“首輔知道嗎?”


    那人搖頭:“小人不知,不過即便知道,想來也不便聲張,隻是......”他猶豫一下:“番子們探聽到這個消息也不是一日兩日,首輔兒子依舊如此,想來首輔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馮保也不奇怪,徐階雖是首輔,但也免不了這些人之常情的事。於是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我自會找機會稟報皇上。不過在此之前,你要讓手底下的人把嘴給閉嚴實了,切不可走漏半點風聲。畢竟首輔是朝廷重臣,皇上未必想張揚,明白嗎?”


    “是,小人明白,小人回去就立刻吩咐。”


    馮保點了點頭:“好了,你先回去吧。”


    “是。”那人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馮保站在原地,也不急著走,等那人完全離開了,他卻還依舊站在那裏。他剛才雖對那人說,要稟告皇上,但他心裏,卻並不打算就這麽稟告。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是高拱,否則對徐階大大不利。不過馮保轉念一想,這何嚐不是自己試探徐階的一個機會。黃錦雖十分肯定,但自己依舊懷疑徐階是否真的是和順齋的另一個東家,其中是真是假,就等著一試便知。


    想到這裏,馮保還是決定先回一趟府。先吩咐手底下的人偷偷去和順齋放出消息,接下來便隻等著看徐階的反應了。不過他也不能閑著,他這一趟出宮可專門為了高拱的事。


    想想胡應嘉因為兩次彈劾高拱的事,在言官中頗有威望,與他交好的言官不少,但其中同樣有威望的就沒幾個了。想到這裏,馮保頓時就想到一個人來——歐陽一敬。


    此人是嘉靖三十八年的進士,先是任蕭山知縣之職,後經朝廷征授入京,任兵科給事中。說起此人,最厲害的還是彈劾。


    朝中言官不少,但少有像他這般,幾乎是彈劾一個罷免一個。


    先帝在時,他初任刑科給事中,曾彈劾過太常少卿晉應槐為文選郎時的劣狀,不久後晉應槐就被罷官了。接著又彈劾了禮部尚書董份,董份罷官。後來調任兵科給事中,便又開始彈劾廣西總兵、恭順侯吳繼爵,說廣西總兵之位當用都督,不當用勳臣,很快吳繼爵也被罷官了。沒過多久他又彈劾了陝西總兵陳其學和巡撫戴才,二人俱被罷官。後來又相繼彈劾英國公張溶、山西總兵董一奎、浙江總兵劉顯、錦衣衛都督李隆等,除了英國公張溶外,其餘皆被罷免。


    說起來這個歐陽一敬入仕還不到十年,但栽在他手裏的無論品階高低都有,著實是言官中的一大閻王,讓人隻聽其名便不由得心中生畏。


    偏偏此人十分敬重胡應嘉,便是因為他曾兩度上疏彈劾高拱的緣故。


    皇上罷黜胡應嘉的聖旨也已經下了,無論這個歐陽一敬知道與否,自己隻需告訴他這件事是高拱一意孤行,決意如此,其餘閣臣才不得不依了他的意思。高拱平日裏本待人態度不善,又與胡應嘉有仇,所以即便他隻這麽說,不用多解釋一句,歐陽一敬也不會懷疑。


    果然他見到歐陽一敬後如此對他一說,他便立刻信了。馮保也沒隱瞞身份,隻是道:“還請大人不要讓旁人知道我來過,更不要讓人知道我和大人說的話。原本這內閣的事是不便外傳,隻是我覺得胡大人是清流,如此實在可惜。可惜我人微言輕,隻不過是個奴婢,在皇上麵前也不能為胡大人分辨個一句半句,實在心中有愧。”


    歐陽一敬本對宦官沒什麽好感,但不想馮保竟能把這麽重要的事告訴自己,還說出這麽一番話來,當下心裏就少了嫌隙,感激道:“馮公公哪裏的話,馮公公義舉,我心中也替杞泉感激。其實我與杞泉也早料到高拱會就上次的事報複,原本想著還有首輔攔著,卻不想這首輔竟如此坐視不理。”


    馮保聽他的語氣,已然有埋怨徐階的意思,忙道:“其實此事也怪不得首輔,高拱向來目中無人,仗著自己是皇上的先生橫行霸道。原本首輔也不同意,隻是他當時卻放出話來,若是首輔或其他人不同意他就找皇上,勢必要去了胡大人的職不可。”


    歐陽一敬一聽頓怒:“好個高拱!”


    馮保自是勸慰,等到他態度緩和一些了,才又道:“其實我之所以冒著危險將此事告訴歐陽大人,也是想著或許還有一絲回轉的餘地。”


    歐陽一敬看著他,神色更加嚴肅起來:“還請馮公公賜教。”


    馮保自然也不會把話說明,而是委婉道:“歐陽大人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內閣中的諸位閣老雖是決定這事兒的人,但有時候言官的話在朝廷,在皇上心裏的分量也不輕啊。尤其是像歐陽大人這樣的敢於直諫之臣,想來也是一呼百應吧。”


    “馮公公過譽了。”歐陽一敬話雖如此,但臉上卻有藏不住的笑意。他向來以自己敢於直諫為榮,如今又被人在這方麵誇讚,自然是心中大悅,對馮保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原本他心裏也不滿高拱專橫,如今又涉及到杞泉,他身為朋友又豈能坐視不理?於是也沒多想,點頭便同意了,“馮公公說的不錯,皇上也是被人蒙蔽,此時此刻也必須有人站出來說上一句。”


    馮保心中不屑,果然這些所謂的清流就是改不了這自命不凡的性子。然而他麵上卻露有感激,大肆讚譽道:“歐陽大人大義,胡大人是否能脫險,忠良是否可保,全都托付與大人了。”說完竟朝著歐陽一敬一拜。


    歐陽一敬忙扶住了他:“馮公公這是做什麽?直言不平,彈劾糾察也是我們這些言官的職責所在。請馮公公放心,我這就去和其他人商量,明日一早便聯合交章上疏,勢必彈劾高拱。”


    “有歐陽大人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明日等諸位大人的交章一上,我也會盡力在皇上麵前為諸位大人說話。”


    “如此就多謝馮公公了。”


    “歐陽大人何須如此客氣。”馮保又與他寒暄了幾句,心知他也要去找其他人商量,也就以趕著回宮為由,先行告退了。


    歐陽一敬也不多留,等到馮保走後便立刻出府了。


    他先去了禮科都給事中辛自修和禦史陳聯方府中,二人與他與胡應嘉交好,他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後,便邀二人一並去了胡應嘉府。他雖說皇上要罷胡應嘉的官,是高拱在背後唆使,首輔和其他閣老也是無奈,但卻沒說這件事他是如何得知,沒有透露半句關於馮保的事。好在辛陳二人一心都放在了胡應嘉被罷黜的事上,他二人也是這個時候聽歐陽一敬說才知道的消息,自然也是焦急不已,隻顧著想法子挽留,讓皇上改變主意,其餘也沒有多想。


    胡應嘉本在府中,接到聖旨他也是心中一驚。原本他上疏前便已有盤算,即便皇上真的動怒,有首輔在自然會想辦法替自己說話。隻是沒想到皇上竟然真的將自己罷黜,這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自己真的觸怒了皇上,還是首輔根本沒有幫自己說話?


    這時歐陽一敬和辛自修幾個人一來,他便猶如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連忙親自出去相迎。


    知幾人來意,雖詫異他們是如何得知皇上的旨意,但還是立刻將皇上的聖旨先拿給他們過目。


    歐陽一敬先看完,忍不住一拍椅子扶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果然!都是高拱在搞鬼!”


    胡應嘉不明白原由,連忙詢問:“司直何出此言?”


    歐陽一敬便把這聖旨是高拱草擬,罷黜胡應嘉也是高拱的主意,內閣中其他人也是無奈依從的事說了一遍,同樣隻字未提自己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胡應嘉一聽更怒,自然也忘了計較這些,連聲斥責高拱是小人。眾人也跟著一頓斥責,方才覺得消氣,才冷靜下來想對策。


    歐陽一敬道:“雖然皇上已下旨,但這件事並非全無回轉的餘地。杞泉你不用擔心,有我們在,是斷然不會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高拱假公濟私。我今日之所以一起來找你,也是想和你商量著,明日我們三人便聯合交章彈劾高拱,並請皇上收回旨意。”


    胡應嘉一聽心中大喜,自己正愁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卻不想他們竟主動來給自己出了個主意。忙就起身朝著他三人拜下:“三位恩德,我胡應嘉實在是無以為報。”


    三人立刻都伸手,一並將他扶了起來。


    然而胡應嘉卻道:“隻是如今高拱深受皇上信賴,平日裏皇上都未必會因誰的彈劾而處置了他,何況這次,皇上的聖旨已經下了。正所謂君無戲言,你們明日交章定會觸怒皇上,諸位都是忠良,我如何忍心讓諸位為我去冒這險。”他雖如此說,但卻也已是摸透了這些人的心思,使的欲擒故眾之計而已。


    果然三人一聽他的話,都更加堅定了決定。


    歐陽一敬道:“杞泉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身為言官,本就有糾察彈劾之職。高拱素來跋扈,如今竟然陷害忠良,今日是你明日指不定是誰呢?就衝這一點,我們也斷然不能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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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應嘉感激:“大恩不言謝,有三位這樣的摯友,實在是我三生有幸。隻是這件事,我覺得問題不光在高拱一個人身上。”


    “那還有誰?”辛自修問。


    陳聯方猜測:“莫不是皇上?”


    此話一出,除胡應嘉外三人俱是沉默,不禁麵麵相覷。即便再怎麽敢直言,卻也很清楚,皇上是萬萬牽連不得的。


    隻是這時胡應嘉又忽然不說了,反倒讓三人都急了起來,最後還是歐陽一敬開口詢問:“杞泉,你這話究竟是何意?這裏也沒外人,不如就直接說個明白。”


    其實胡應嘉也不是有意賣關子,而是在琢磨著一個問題。這件事裏麵徐階並非說不上話,若他真為自己開口,即便高拱再怎麽蠻橫難道還會執意反對他的意見嗎?胡應嘉越想越覺得,徐階在這件事裏隻想著置身事外,根本沒有半點要幫自己的意思。


    想到此,他心裏便氣不打一處來,恰好歐陽一敬又在詢問,便麵色如常回答:“並非我有什麽忌諱,而是有一件事我始終不明白。”他將對徐階的疑惑都說了一遍,三人一聽也都覺得有理。徐階躬身事嚴嵩,本就能體現他心思之深,如今遇到這樣的事,自然是明哲保身了。


    胡應嘉道:“我不是為我自己才這麽說,我也是想說一句實話。高拱囂張跋扈是不錯,可若首輔也如此縱容,恐怕今後朝中還會有大麻煩。誰又知道,高拱不會是第二個嚴嵩呢?”


    果然這話頓時戳中了三人的要害,三人當即果斷表明態度,絕不能讓嚴嵩之事重演。


    胡應嘉又道:“所以我們一定要讓首輔能站在我們這邊,幫我說上話。隻要有首輔相助,我們的勝算也就能大上幾分。”其實有徐階在,這原本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得到保全,隻是胡應嘉也清楚,這三人是斷不會在乎身家性命,自己若說了反倒顯得貪生怕死,因此才隻字未提。


    果然,三人聞言點頭,都覺得他所言有理。


    隻是辛自修道:“首輔既置身事外,要想讓他幫我們也實在不易啊。”


    胡應嘉也不否認,卻道:“子吉說得不錯,所以他能不能幫我們,也還要看我們自己。”


    三人俱不明白他的意思,而這次胡應嘉卻不就這麽明言,而是用手沾了冷卻的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個“彈”字。寫完抬頭看其餘三人的臉色,果然見他們俱皺眉。


    沉默了一下,還是歐陽一敬先開口:“這件事本是高拱的主意,我們這麽做,會不會太......”


    “司直不必擔心,以我對首輔的了解,他不會坐視不理,而且也不會和我們計較。”胡應嘉打斷了他。


    其餘三人又是一陣猶豫,最後還是陳聯方先開口:“我也覺得杞泉說的有道理,我們怕什麽,內閣那幫人比我們更怕把事情鬧大。這件事雖然我們三人挑頭,但單單我們三人還不夠,還得拉上其他人,哪怕隻是署名也好。”


    胡應嘉聞言忙點頭:“不錯,越多人越好,所謂法不責眾,前幾日禮部的事就是個最好的例子。皇上不還是罷免了高儀,其餘的人也不過是得到了幾聲訓斥而已。說白了也是做個樣子,皇上的顏麵也好挽回。”


    其餘三人都知道前幾日禮部的事,聽了胡應嘉的話,相互對望一眼,都覺得他說得有理。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也就事不宜遲,立刻各自回去找相熟悉的給事中禦史商量聯名彈劾的事。


    馮保離開了歐陽一敬的府邸,卻並不急著回去,而是先回了自己府上。原本今日事情一辦完他就打算立刻回宮的,隻是若不是剛出宮時聽到與徐階二子有關的消息,他也不打算今夜就這麽留在宮外。


    人他已安排下去,徐階是不是和順齋的另一個東家,今晚就可以見分曉。


    今日皇上也已經召見過他了,再召見恐怕也是明早的事,這點他倒不擔心,隻要自己明早天不亮就趕回宮即可。何況有東廠的幌子,若是真的被皇上發現,便大可推到東廠上,說自己連夜留宿在東廠。想到此,馮保見時辰尚早,徐階那裏暫時還不會有什麽結果,便覺得今晚自己不能住在府裏,得住在東廠,也是以防萬一,否則皇上若真派人去查問,欺君的罪名可大了。


    於是他吩咐府中的人,一有消息便立刻來東廠找他,自己又換了身衣服,從正門離開朝東廠去了。


    馮保這個時候來,倒讓東廠諸人都吃了一驚。隻是他並不多言,隻是讓他們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於是眾人也不敢多說什麽。


    馮保稍一坐定,心中卻覺有不妥,想了想,還是派人去宮裏偷偷給李芳傳了個話,至少要讓他知道自己今晚留在東廠。


    等到這件事吩咐下去過後,馮保閑來無事,便隨意翻看起卷宗來,他提督東廠的時日不長,雖然從前見幹爹提督過,隻是有些私密的東西,自己還是不能知道的那麽清楚的。這點馮保很明白,所以也不多問,但今日,這些東西他也能看了。


    馮保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昔日自己便疑心高拱在宮中安插了眼線,而這個當時被自己懷疑的人,此時不就秘密囚禁在東廠嗎?


    想起此人,馮保頓時便有了興趣,想著昔日之事覺得疑點頗多,便問了囚禁孟衝的地方,自己親自前去問他幾句話。


    東廠私設的囚房,本就是用來關押一些不好明著處置的人,對外多以為不知去向,大多被關在這裏。馮保也曾聽聞過有這麽個地方,隻是因為裏麵關押的人特殊,所以從前黃錦也不曾帶他來過。如今他身份不同,一問便立刻有人為他帶路。


    孟衝是關在一個單獨的囚房裏,由於身份特殊便與其他人分開,為了不讓他的消息走漏出去,連看守的人都很少。馮保去見他時,底下人一連開了兩道大門,他才見到孟衝。


    此時的孟衝坐在高窗下,頭發散亂,看不見臉色。身上的衣服也有些髒亂,赤著腳,腳掌朝外翻著,也是黑色的。


    馮保見他不禁皺眉,不禁質問守衛:“怎麽也不給打理一下?”


    孟衝聽到這聲音,身子一顫,忽然猛的回頭,見是馮保,立刻連滾帶爬的衝到鐵欄前,雙手抓著鐵欄,頭用力的往外伸著,卻被鐵欄間的距離死死卡住。他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馮保,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是不知道這是哪裏,上次這裏的人奉黃爺的命審問過一次,他該說的也都說了,卻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抓來這裏。後來這件事便沒了下文,他就這麽被關著,也不明白緣故。


    他不明白馮保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裏,這可不是其他人能輕易來的地方。他在這裏關久了,已然不知外麵已變了天,還當黃錦仍在,仍舊提督這東廠。


    旁邊守衛聽了督主的話,見他皺眉,頓時心裏忐忑,害怕得罪了新主,忙解釋道:“小人該死,從前黃爺交代過,此人要單獨看守,不許外麵的人輕易和他接觸,所以這裏除了小的們幾個看守送飯的,其餘人都不能進來。當然,督主您除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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