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從乾清宮出來,郭樸與高拱二人雖並肩而行,但起初卻都不說話。


    郭樸本以為高拱會先開口,然而等了許久,也沒聽到他為剛才的事責問半句,不禁有些奇怪。以高拱的性子是斷不可能不說的,他忽然一反常態,倒是讓郭樸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不過眼見著還沒出宮,四周都有可能有眼線,因此說話要慎重,所以他也不急著問。


    今日二人都不用在內閣當值,便一並出了宮城。等到出了午門,跟著的內侍才朝著二人行了禮,轉身便又回宮去了。


    郭樸又同高拱走了一段,然而高拱還是不說話。


    終於除了長安門,到了大明門前的下馬碑旁,他們各自的轎夫便在那裏等著。


    高拱什麽話也不說,彎著身子便要上轎,這時郭樸終於忍不住了,叫住了他:“肅卿留步。”


    高拱這才停了下來,直起身子,回過頭。臉上還有剛才的不悅,卻也不說話,隻是把郭樸看著。


    “肅卿,可否跟我談談?”


    “有什麽好談的?”高拱語氣十分不善。


    然而就是這樣的語氣,反倒讓郭樸聽了鬆了口氣,他能這麽說好歹也是和往常一樣,於是道:“剛才的事,我有話同你說。”


    高拱卻冷“哼”一聲,但卻道:“我倒要聽聽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郭樸無奈,卻在心裏一笑。到底他還肯聽自己說話,看來事情也沒那麽壞。原本從前和高拱談事是要去明月樓的,但郭樸想到那日月娘不肯見他,也不知現在是否還肯見他。若是今日帶高拱去了,反倒被拒之門外,那實在是有損顏麵。原本今日談的也是正事,於是便讓自家轎夫起轎,去了西市的一家茶樓。


    他知高拱氣還沒消,於是便幫他吩咐了轎夫,跟著自己的轎子走便是。


    二人很快到了西市的這家茶樓,郭樸也算是這裏的常客。以前不到明月樓時,他便是約人來這裏談論朝中諸事。雖然他很久沒來了,但店家還是認得他。尤其是這些三品以上的大員,隻要來過一次,店家就記得十分清楚。因此郭樸還沒說什麽,光帶著高拱進了門,店家便立刻親自張羅著,給他們找了個位置最好的廂房來,又親自沏了店裏最好的茶端上來。


    高拱也不說話,端起麵前的茶要喝,但一揭開蓋子,卻是一股熱浪撲麵而來。他皺眉,頓時又蓋上了蓋子,重新放回桌上。這才對郭樸道:“有什麽你就說吧。”


    他的語氣雖平靜,倒也能聽出幾分不悅來。


    郭樸想了想,決定換一種說話方式,先不急著解釋,先說今日的意圖,然後再解釋剛才的事。於是道:“我找你來是有事想同你商量。”


    “什麽事?”


    郭樸道:“今日皇上的態度你也看到了,皇上是想我們一同去職,好好待在內閣做事。這點你不會不明白?”他試探的說著。


    高拱沉默一下,神色更不悅,忽然道:“我明白是明白,可是如果我們不奏請,皇上也沒辦法強罷了我們的職。”


    郭樸聽了這話也不意外,他早知高拱在打什麽算盤,他也知該如何應對,於是道:“皇上也是為我們著想,也是體恤你我的辛苦。我們既為臣子,何不順應皇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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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聞言反一聲冷笑:“順應?”他望著郭樸,質問道:“難道你就一點也看不出來?這背後分明是徐階在搞鬼?”


    “徐階如何能搞鬼?你也看到了,李春芳同樣去職。若真是想對付我們,也不必要有如此犧牲,直接向皇上上疏罷了我們便是。”


    高拱又“哼”了一聲:“徐階何等狡詐,怎麽可能做這樣當麵的事?他不就是盤算著,用一個禮部尚書換你吏部尚書和我吏部左侍郎的職嗎?這次若不是舍了李春芳的禮部尚書,他用其他辦法又如何可能讓皇上去了你我的職?簡直是小人!”


    郭樸聽了這話倒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他心裏覺得徐階用不著這麽做,隻是沒有確切的證據,也不便反駁高拱,想了想道:“即便如此,肅卿也當顧忌皇上的心意才是。”


    皇上剛才有意促成此事,這點不光是郭樸,高拱也微有察覺。現在想起也不禁氣惱:“徐階不知給皇上灌了什麽迷藥,弄得皇上竟也向著他們,還打算促成此事。”


    “肅卿你這麽說就是冤枉皇上,皇上未必是向著他們,反倒是在幫你。”


    “幫我?”高拱聽不明白了,“這怎麽能算是幫我?”


    “你以為李春芳為何會忽然請去職?”


    高拱搖頭,他根本懶得去想,隻想聽郭樸繼續把話說下去。


    郭樸道:“正如皇上所說,一人擔任兩職的確力有不怠。何況是六部和內閣的事又都關係著朝廷命脈,稍有不慎便是抄家滅族的罪,更有甚者還會遺臭萬年,成了大明的罪人。”他見高拱的眉頭漸漸皺起,便明白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於是又接著說道:“前次先帝遺詔的事,本是李春芳犯下的一個大錯,偏巧被徐階想辦法化解了。不光如此,還讓徐階在朝中博得了名。但是徐階也不笨,他們自然知道上次隻是運氣好,若是有下一次,他們未必能這麽全身而退了,所以李春芳今日之所以請去職,我想也正是因為如此。”


    高拱一聽不無道理,倒似比自己想得更說得通一些。


    郭樸也是臨時想的說法,好在說起來總算是合情合理,總算是圓過去了,於是又接著道:“徐階本就一心當著首輔的職,李春芳去了禮部的職也跟著閑了下來,這樣不就有四隻眼睛一直盯著你我,等著尋你我的錯漏嗎?何況這麽一來,他們不是更能在一起好好謀劃,如何對付你我二人了嗎?”


    高拱聽得背上直冒冷汗,自己怎麽就沒想到這一層,這麽看來皇上的確是向著自己的。


    郭樸見他已動搖,便又道:“徐階這招分明是以靜製動,以不變製萬變,你我若不也跟著去職,必定落入他們的圈套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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