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樸拿著玉佩去找高拱,此時已到了夜禁時分,城中緊要的關卡都設有鐵欄,一旁還有官兵守衛。郭樸隨身攜帶著牙牌,遇到官兵盤問便說有公務在身,因此也沒人敢攔著。


    高拱府中還燈火通明,郭樸讓他等著,卻也沒說什麽時候來,於是他也隻能就這麽等著。門房處已打過招呼,一旦郭樸來了便立刻讓他進來,不用再多通報什麽。


    郭樸到時才剛過了一更,也就是才到了亥時,他一件高拱便先將手中的玉佩給他,也不讓他多問,而是道:“你快寫封信,連夜讓人送到嚴訥府中,最好讓下人拿著你的牙牌去,也好避過巡夜的官兵。我敢保證,不出三日嚴訥就會離開內閣,離開京師。”


    高拱一頭霧水:“何出此言?”


    郭樸也來不及解釋:“你看了就會明白,內容我都替你想好了,提前替你擬了一遍,你照抄便是。”說完從袖子中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來,遞給高拱。


    高拱展開一看,頓時弄清了整件事的始末,原來郭樸是想接這塊虎紋玉佩逼嚴訥主動致仕。這塊玉佩嚴訥時常帶著出入各地,很多人一看便知是他之物。像嚴訥這樣的讀書人,又是朝廷正二品要員,對自己的名節聲譽尤為看中。若他不肯請辭,便隨便找個青樓女子帶著這玉佩去吏部門外一鬧,那他這個吏部尚書也就聲明掃地,恐怕也沒臉再留在朝廷。


    高拱看後不禁一笑:“也虧你想得出來了,如此一來倒真是為我們除了一個心腹大患,著實痛快。”


    郭樸卻並沒有那麽高興,隻是道:“嚴訥也算是朝廷棟梁,若不是與你我意見相左也實在是可惜。”


    “事情可不能這麽想。”高拱道,“表麵上叫排除異己,但仔細想想,但凡有作為之人誰沒做過這樣的事,從前嚴嵩是,徐階也是。他們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能更好施行自己那一套治國之策嗎?所以說這件事也說不得對錯,要怪隻能怪天不向著他們。”


    郭樸自然明白高拱的道理,但凡當政者,若總有人在背後使絆子,的確是寸步難行。隻是道:“我懂,你快些抄了去吧。”


    高拱也不多言,很快便抄完了信,吩咐人送去。


    高拱知郭樸今日為嚴訥一事包下了整個明月樓,那定是花了不少銀子,想著也是為了自己,便要補給些,但郭樸卻堅決推辭:“這銀子我是不能收的,何況月娘也沒收我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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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於她有救命之恩,不收也是自然。”高拱道,但一想那月娘的身世,也不禁感歎,“她倒懂得回報,為你去做這事,倒是難得。”


    郭樸也歎了一句:“是啊,當真是難為她了。”其實他去明月樓之前,本想著要如何說服月娘,誰知月娘一聽他有事相求,問也不問原由便立刻答應了,這反倒讓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道謝的話說多了太過虛假,隻是除此之外自己又還能再說些什麽呢?


    “質夫先回去休息吧。”


    郭樸也不推辭:“有勞肅卿再費神了。”


    “你我之間何必客氣。”


    高拱又親自送他出府,郭樸坐上轎子,路上卻歎息連連。嚴訥是除了,隻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不過是兔死狐悲罷了,朝中的事瞬息變化萬千,誰又知道什麽時候不是輪到自己呢?


    郭樸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宮中便傳出了消息,嚴訥以病乞休,皇上不光答應,還感念其在朝為官多年,特賜他乘驛馬回鄉養病。


    這個消息一出,朝臣們在背後議論紛紛,很快來高拱府中遞帖子拜訪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不知風會吹向何處,一時間也四處打探。


    這件事的容易倒出乎了高拱的意料,他原以為嚴訥至少要請三次皇上才會同意,誰知竟隻請了一次皇上便爽快答應了,這實在讓人怎麽也想不透。


    不過這心腹大患一除,高拱自是高興的。在內閣不便多說,一出皇城便急著邀郭樸回府,連忙吩咐府中下人殺雞沽酒款待。郭樸倒不如他那麽高興,心中雖感慨良多,但也不便掃了氣氛。席間高拱道:“我們既已除了嚴訥,那麽下一個是否該換成李春芳了。”


    郭樸卻搖頭:“李春芳此人看似軟弱,但藏得很深,他可不如嚴訥,這樣的計謀很難讓他上當。現在還不到時機,肅卿應該準備的是另一件事。”


    “何事?”


    郭樸不言,用右手食指沾了點酒,在桌上寫了兩個字“裕王”。


    “這是何意?”


    郭樸忽問:“皇上的病你清楚多少?”


    高拱想起陳洪給他的信兒,也不瞞著:“說實話,宮中幾日前傳來的信,說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可是我見著皇上這幾日處理國事倒井井有條,絲毫沒有病情加重的樣子。”


    郭樸道:“奏疏的披紅向來是司禮監代勞,皇上隻要口述即可,黃錦跟在皇上身邊多年,自然明白皇上的心意,所以這並不能代表什麽。”


    “聽你這麽說,莫不是皇上真的要不行了?”


    郭樸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隻是道:“我也不敢確認,隻是有感覺,還是早做準備的好。徐階是首輔,宮裏的路子自然比你我要寬敞許多,他既那麽急著動手,未必也沒有這一層的關係。”


    高拱一聽也覺有理:“皇上倒是多日不早朝,我們這些外臣無召又不得入宮。可惜那陳洪並非司禮監的人,很多事情也打探不到。”


    “即便是司禮監的人恐怕也打探不到,有黃錦那一層擋著,何況皇上也有意隱瞞此事。”


    “你說著病有什麽好瞞的?不是遲早要知道的事嗎?”高拱無奈。


    郭樸道:“這也是我正擔心的,皇上之所以秘而不發,恐怕也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害怕朝廷裏那些見風使舵的人會因此改了方向,這說明皇上心裏是向著徐階的。”


    高拱一聽也覺不妙,忙著追問:“那麽二呢?”


    “二......”郭樸道,“若不是向著徐階,那麽便隻可能是不放心裕王了。無論哪一種,對我們都沒有好處。”他停頓了一下:“不過這時,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他若在這裏,我們或許就不用為這些事煩惱了。”


    “誰?”


    “張居正。”


    郭樸這麽一說,高拱倒想起的確很久沒有見過張居正了:“不是說他病了嗎?倒是很久不曾去看他,也不知他的病究竟如何?”


    郭樸一笑,他哪裏是病,隻是躲得清閑而已。隻是這話卻不能同高拱說,於是隻道:“那便由我代肅卿去看看吧。”


    高拱點頭:“也好,反正馬上要進年關了,一會兒我讓管家包些年貨給你,你幫我一道帶過去,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了。”


    郭樸也不推辭,張居正那裏他還要細細討教。隻是今日是來不及,也隻能等明日再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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