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陌陌坐在前院的台階上,望著白日裏母親飛走的方向,有些惆悵。


    “小姐,峰主明天會來送我們嗎?”蒼耳蹲在自家小姐身邊,小聲的問著。


    峰主有心魔,每次發作都會性情大變,為了怕傷到小姐,峰主每次心魔發作都會把自己關起來,一直到恢複正常才會重新出現在小姐麵前。平常的話,過個三五天峰主就會恢複正常了,但是小姐明天就要去天靈界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上一麵。


    “我也不知道。”尋陌陌搖頭,她也在等。


    以她的資質,再提升一個大境界到金丹期幾乎不可能,而她剩下的壽元不過兩百年,這一次離開,除非她娘親能飛升上來找她,否則,兩人恐怕是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小姐,要不咱們別去天靈界了。”蒼耳忽然說道。


    “我要去。”尋陌陌搖搖頭,語氣異常的堅定。


    “你白天不是還不想去嗎?”蒼耳奇怪的問道,白天不是還說不想去嗎,怎麽這麽快就變卦了。


    “我想通了。”尋陌陌揉著蒼耳頭頂圓溜溜的發髻,說道,“隻有我去了天靈界,我娘才有可能克服心魔。”


    “對呀,等小姐去了天靈界,也許峰主會因為太過想念小姐,就拚命克服心魔,飛升上來見你了。”蒼耳眼睛一亮,覺得自己猜的很對。


    “沒錯!”尋陌陌嘻嘻一笑,心情也跟著明朗了起來。她資質不好,仙途有限,但是她娘可是一等一的修煉天才,隻要能克服心魔,就有無限的未來。修真路漫漫,可不能被一個渣男給毀了。


    忽然,眼前紅芒一閃,尋陌陌驚疑一聲,待仔細看去,那抹紅芒就又不見了。


    “小姐,怎麽了?”蒼耳好奇的仰起頭。


    “蒼耳,我的玲瓏石好像剛才閃了一下,你看見沒?”尋陌陌抬手,露出手腕來。


    “沒看見。”蒼耳望著自家小姐手腕處用一根紅繩穿著的黑色石頭,好奇的問道,“小姐,你幹嘛老戴著這塊破石頭,既不能攻擊,又沒法防護,還醜了吧唧的。”


    蒼耳沒看見?難道是錯覺?


    尋陌陌用手指摸索著玲瓏石,回答蒼耳的問題: “這個啊,這是契約的憑證。”


    “契約?什麽契約?”蒼耳問。


    【契約已成,身為祭品,若想反悔,必將萬劫不複。】


    說到契約,尋陌陌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這句話。其實她也不太清楚這個契約的意義,那時候她太小了,隻有五歲,唯一記得的就是獻祭時的恐懼無助,以及契約達成時印刻在她腦海裏的這句話。還有,一定要完成契約的信念。


    “我五歲的時候,被一個很厲害的人救過,我和他約定,以後要回報他。玲瓏石,就是他給我的憑證。”所謂祭品,應該就是盡自己一切回報對方的意思吧。


    “那這麽久了,他一直沒來找你嗎?”蒼耳問道。


    “是啊,一直沒來。”三百年了,尋陌陌都快要忘記自己還曾經和人訂過契約的事情。她有時候在想,那團救過自己的黑霧,會不會早已經殞滅了。畢竟修魔,總是比修仙要危險一些。而且從凡間回到天羅宗之後,她娘裏裏外外的給她檢查了一遍,根本就沒有在她身上發現任何類似於契約束縛的東西。


    “可能對方就是隨口說說的,你那時候才五歲,還是個凡人,能幹嗎?他肯定是隨手撿了一塊石頭哄你玩,現在估計早把你忘了。”蒼耳分析道。


    “可能吧。”尋陌陌把玲瓏石塞回袖口裏,說道,“不過約定就是約定。”


    她答應戴著玲瓏石等對方來找,就一定不會摘下來。


    “那我們去了天靈界,恩人還能找到你嗎?”蒼耳忽然問道。


    “……是哦。”尋陌陌先是一驚,接著聳了聳肩,“恩人啊,咱們有緣總會相見的。”


    =


    翌日,星辰台。


    辰時三刻是位麵之門開啟的時辰,位麵之門隻開啟一刻鍾,在巳時準時關閉。


    雖說這位麵之門隻開一刻鍾,但是強於玄靈界數十倍的靈氣,在位麵之門開啟的瞬間,一股腦的從位麵之門內湧出,這對底下修士來說也算的上是一場機緣。如果運氣夠好,又正好在瓶頸期,一次靈氣衝擊,甚至可以讓修士的境界直接上一個台階。


    所以每千年一次的弟子遴選,許多修士哪怕明知自己資質不夠,在這一日也要想盡辦法來蹭一蹭這難得的機緣。


    小院門口,尋陌陌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三百年的地方,眼底閃過一抹不舍。還有娘親,到現在也沒有回來,不知道她的心魔平複下來了沒有。


    “小姐,要不我不去了,我在赤寧峰照顧峰主。”蒼耳知道自家小姐不放心峰主,每次峰主心魔發作的時候,小姐都會擔心的好幾天睡不著覺。一直要到峰主恢複正常,才肯安心。


    “我娘哪裏需要你照顧。”尋陌陌使勁揉了一下小孩的腦袋瓜,“她照顧你還差不多,走,我們去星辰台。”


    也許自己不在了,娘親的心魔反而發作的不會這麽頻繁。


    尋陌陌轉身,帶著蒼耳飛出了赤寧峰。而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一抹紅影憑空出現在他們剛才站著的位置,安靜的注視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


    兩人到達星辰台的時候,星辰台已經人滿為患。最中心的圓台上,站著數百位各門派弟子,他們一個個根骨清奇,資質過人,正是玄靈界為了這次大會特地挑選過來的弟子。


    “小姐,我們站哪邊?”蒼耳小聲的問道。


    按理說,他們是天羅宗的人,應該和天羅宗的弟子站在一處,但是尋陌陌身份尷尬,天靈石又是從人緣極好的古青靈手中搶來的,這時候站過去,簡直是自找沒趣。


    尋陌陌正想著隨便找個角落站著就是,反正一會兒位麵之門開啟,站哪又不影響選拔。


    “妹妹,這邊。”尋陌陌正想找個角落貓著呢,但是古青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這一招呼,周圍的人頓時全都看了過來。


    “這就是昨天搶了天靈石的人?居然是個廢靈根。”


    “就這資質,去了天靈界依然是廢柴。”


    “多少比她優秀的弟子上不去,這種人居然也能拿到內定名額。”


    來參加選拔的弟子無一不是各自門派中的精英,而這些精英最終能被選中進入天靈界的,隻有一成。剩下注定要被淘汰的九成弟子中,每一個資質天賦都要比尋陌陌好,但卻偏偏沒有她的機緣。若尋陌陌是個天資好的,得了機緣上去好好修煉,他們也無話可說,可偏偏她是個廢柴,拿了這個名額,注定就是浪費,這讓他們怎能不怒,不怨。


    一瞬間,如芒在背,尋陌陌拽著蒼耳,快步走到了天羅宗弟子的陣營裏,周圍的目光這才少了許多。


    “哼!”


    尋陌陌剛鬆了一口氣,耳邊就響起了一聲冷哼,她抬頭望去,發現正是自己的便宜爹,此時正一臉嫌棄的望著她。


    尋陌陌目光移開,假裝沒看見。


    “你!”古玉成氣的夠嗆,卻還是說道,“你現在應該知道,你自己配不上這個名額了吧。”


    “配不上就配不上唄。”尋陌陌無所謂道。


    “你即便拿了名額,上了天靈界,以你的資質根本就沒有門派會收你為徒,你去了又有何用。”古玉成這話說也的確有幾分道理,尋陌陌的資質在玄靈界就已經是下品,之所以能築基,靠的是尋歌不計其數的丹藥喂養。這資質在下界已然如此,去了天靈界更會被唾棄才對。


    內定名額隻是讓尋陌陌有了進入天靈界的資格,卻不能給她安排一個強有力的師門。


    “隨便你怎麽說,反正名額我是不會讓出來的。”尋陌陌充耳不聞。


    “妹妹,你誤會了,爹這是為你好。”古青靈解釋道。


    “不好意思啊,我娘就我這麽一個女兒,你可莫要亂認。”尋陌陌語氣輕柔,笑眯眯的說著紮人的話。


    古青靈神情略有些尷尬,怔了怔沒再說話。


    古玉成見尋陌陌好話聽不進去,也懶得再說,眼瞅著位麵之門開啟的時間快到了,又以掌門的身份對參加遴選的弟子叮囑了一番,無非是上去之後也要團結互助之類的話。


    最後,古玉成把古青靈的手交到了大弟子段明軒的手中,額外叮囑道:“明軒,青靈,就交給你了。”


    古青靈俏臉一紅,偷偷看了一眼段明軒。


    段明軒望向師傅,琥珀色的眸子平靜如水,輕輕嗯了一聲。


    古玉成轉頭,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尋陌陌。


    尋陌陌此時正抬頭,望著天空的方向。


    古玉成神色變了變,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接著袍袖一甩,飛離了星辰台。


    不一會兒,時辰到了,天空傳來“嗡~~”的一聲鍾響,鍾聲空靈醇厚,穿透天際,伴有七彩華光落下。刹那間,濃鬱的天靈之氣如江河倒傾,覆蓋了整個星辰台。


    頓時鳥獸齊鳴,草木大長,位麵之門開啟。


    星辰台上所有的修士,在這一刻,或閉目參悟,或盤膝修煉,每一個人都在珍惜這場千年一遇的機緣。


    隻有尋陌陌,一臉好奇的望著天空,以及天空後,灰白色的人影。


    一個,兩個,三個……尋陌陌看到有人影從位麵之門落下,然後化作流光,四下散開。她猜想,這應該是和她娘一樣,從天靈界下來曆練的弟子。


    忽然,一束光從天空降下,直接籠罩住了尋陌陌以及尋陌陌身邊的蒼耳,然後又陸續降下數十道光,零零散散的落在星辰台上。光幕之中,有一塊冰藍色的石頭正緩緩落下,除了她和蒼耳的。


    尋陌陌認得,那是天靈石。


    轉過頭,她發現站在她另一邊的古青靈也被光幕籠罩住了,正伸手去接天靈石。尋陌陌撇了撇嘴,雖然有些不甘心,但古青靈的資質確實比她好太多了。若是別人,她也不會這麽在意,但是比古青靈差,尋陌陌總覺得對不起她娘。


    “嗡~~”又是一聲鍾響。


    一刻鍾到了。


    這時,所有被光幕選中的弟子,忽然被一股精純的靈力托起,朝天空飛去。而所有剩下的弟子,在這一刻也都清醒了過來,臉上有著不甘和失落。不過,這種不甘和失落也隻是暫時的,修仙路漫漫,隻要道心堅定,再過上千年,他們一樣能飛升上去。


    古玉成望著位麵之門的方向,眼中滿是渴望。


    赤寧峰上,尋歌一身紅衣,有些悵惘。


    =


    位麵之門另一頭,悄悄打了個洞,正打算偷渡的某人,猛的頓住了腳步。


    “幹嘛呢?”錦衣男子死命撐著結界,催促道,“快點下去,一會兒被發現了。”


    他多辛苦才在位麵之門的邊上開了個小洞的,塗青居然還給他墨跡。


    “她來了。”半個身體已經進入位麵之門的塗青,慢悠悠的把腳縮了回來。


    “誰?”


    “最後一個祭品。”塗青道。


    第4章


    尋陌陌本以為自己會在光柱中飛上許久,卻不想飛到半空時,眼前華光一閃,再睜眼時她已經出現在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是一處比星辰台要大上好幾倍的廣場,周圍群山環繞,幽靜怡人,嫋嫋雲霧之間有靈鳥仙鶴穿梭,空氣中充斥著比玄靈界濃鬱數十倍的靈氣,讓人隻是這麽站著就感到靈台清明。


    果然高階位麵就是不一樣,這天靈氣的濃度,比剛才位麵之門開啟之時露出來的那一點靈氣要強上太多了。


    尋陌陌轉頭望去,發現周圍所有的人此時全都原地盤膝坐著,正貪婪的吸收著天地間的靈氣。小童子蒼耳也正在修煉,甚至因為他修為隻是練氣期的關係,被這濃鬱的靈氣一激,此時竟然隱隱有突破的架勢。


    尋陌陌沒有打擾他,也跟著盤膝坐在旁邊,安靜的等著。她靈脈擁堵,靈氣根本無法積蓄,雖然也能感受到強烈的靈氣,卻吸收不了多少,所以也就懶得折騰了。


    天靈界的修士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們這些初入天靈界的弟子會發生這麽一幕,所以一直等到日頭西斜,絕大多數的人冥想結束後才出現在廣場上空。


    “各位初到天靈界,不必太過心急,這般靈氣濃度對於你們以前的位麵來說,算得上是洞天福地,但是於我們天靈界來說卻遍稀鬆平常。以後你們吃飯,睡覺,閑聊,都將處在這等靈氣濃度之中。”一位氣度華貴的青年修士禦劍懸在眾人上空,說話間帶著些不自知的傲慢。


    底下眾弟子一陣騷動,臉上皆是欣喜,為以後能在如此洞天福地修煉而興奮不已。


    “鄙人蔣飛舟,天悅宗弟子,負責此次遴選大會的接引任務。”蔣飛舟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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