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好了。”


    蓮說:“我不買玫瑰,就要滿天星。”小販不甘心,說:“要麽買康乃馨吧,這種粉的配滿天星最好看了。”蓮固執的說:“我就要滿天星。”小販大約覺得蓮很奇怪,泄了氣說:“好吧,給三塊錢一把吧。”


    蓮回到家,才想起家裏沒有花瓶,隻好胡亂用個大玻璃杯插起來。


    她端詳了一會兒,單單的一把滿天星就是顯得蒼白單弱。也許滿天星真的隻能點綴別的花。


    無所事事的日子很長,蓮經常去街上閑走,不是周末,街上的人少些,店裏也沒有那麽多人,她一口氣買了兩條牛仔褲,四、五件t恤,工作了這些年,幾乎都沒有穿仔褲t恤的時候。就是這些日子,她認識了何堅。那天她在一條不常去的街上,看見了這間叫“陶匠的家”的陶藝店,臨街的大玻璃櫥窗半卷著竹簾,靠窗放了張小桌,用一個大木盤子裝了好些陶珠陶片串的飾物,旁邊有張舒服寬大的扶手椅。門上還有個牌子,上麵寫著“門開著進來吧”。看見這個牌子,蓮笑了,推門進去,門一開,她就聽見了風鈴的聲音,那是幾串牙黃的陶魚兒用細細的透明魚線懸在一個屋簷樣的小橫梁上,綴了幾個淡粉的小陶珠兒,蓮沒想到陶土做的風鈴會有這麽清脆空靈的聲音,她一下就喜歡上了。


    店很小,三麵牆全用草席鋪滿,上麵疏疏落落地掛著些陶瓶,陶盤,沿著牆邊兒一溜兒矮木架子上,放滿了瓶瓶罐罐,有成品,也有泥胚。陽光把竹簾的影子投到店裏,顯得非常溫暖。蓮在店裏轉了幾圈,那店主並不上來兜攬,蓮覺得無比自在,索性坐到扶手椅裏,細細地挑了三串項鏈出來。想想錢不夠,權衡半天放下了一串深藍的。店主是個年輕男人,他收了錢,把風鈴和項鏈仔細包好遞給蓮。


    蓮正要出門,聽見後麵有人說等等,蓮回過身來,店主在大木盤裏揀出蓮剛剛放下的項鏈遞給蓮說:“這個送你了。”蓮說:“哎,我就是沒帶夠錢,下次我再買吧。”店主笑了說:“真沒見過你這樣兒的,白給也不要。這樣吧,看你也不還價兒,算是優惠給你的吧。給你,這是我的名片,有空就來。你是我的大客戶呢。”蓮看看他又認真又有趣的樣子,笑著接過了名片和項鏈。名片上用隸書印著:陶匠的家 何堅。還有店址和電話。 蓮歇夠了,就打電話給婷婷,讓婷婷幫她留意一下工作。婷婷說:“不是幹得好好兒的嗎,怎麽又不幹了?”蓮說:“頭兒提拔我,有人說閑話。”


    婷婷來了精神:“真的?真有那麽回事兒?”


    “瞎說,哪兒有。”


    “那你辭什麽職?你問心無愧,怕什麽呢?隨他們說唄。”


    “傻瓜,就算我扛得住,我的頭兒也得撇清了他自己呀。”


    “明白了。也怪你自己,不結婚,招人閑話。”


    “舌頭在別人嘴裏,就算我結了婚,人家還不是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也是,下一個想找個什麽樣兒的。”


    蓮想了一會兒說:“婷婷,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臨時的工作吧,簡單的活兒,秘書什麽的,錢多錢少無所謂。我不想在一個地方幹長了。老是這樣的結果,真讓人受不了。就象打遊戲,總通不了關,老是要從頭再來."


    有半年多的時間,蓮在一個又一個工作裏漂著。也有公司要留她做長期的,她都笑笑拒絕了。有空的時候她就到陶匠的家坐坐,滿屋陶器厚重的質感還有何堅這個人都給她非常踏實安穩的感覺,她喜歡這種感覺。


    三月裏,蓮又有了個新工作。那天早上她走進那家公司時,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那間敞開的充滿陽光的辦公室,她實在受夠了在一人高的隔斷圈出的一平米見方的地界兒裏轉來轉去的日子。一個穿著考究的男人站在那兒問她:“你找誰?”蓮說:“我找楊先生,我是外企介紹來的。”那男人打量了她一會兒,說:“叫我n吧,跟我來,我有些文件要你幫忙複印。”中午的時候,n過來說:“能請你吃飯嗎?”蓮都愣住了,喃喃地說自己可以去食堂吃,旁邊的一個女孩就笑笑說你去吧,n的規矩是請新來的人吃飯。那頓飯吃得很舒服,n是個風趣又體貼的人,蓮差點兒忘了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新老板,而她不過是臨時給他做一個月的秘書。下午n把護照交給蓮請她去趟航空公司確認機票,路上,蓮忍不住看了眼n的出生日期,算了算,他已經39歲了,可是看上去他充滿活力,意氣風發,實在不象一個奔四十的人。


    就在這個月裏,蓮把所有周末都耗在陪婷婷購物上麵,婷婷要結婚了。


    在一家豪華的商場裏,婷婷買了許多東西,站在款台前結賬時,她說:“從前沒錢,看見這些東西羨慕得很,偶爾省下錢來買一件,寶貝喜歡得不得了。現在可以敞開來買,反而覺得也沒什麽意思了。”


    蓮看著她,她臉上有股落寞的樣子。婷婷把地址給了服務台,囑咐送貨的人小心她的瓷器,就拉著蓮去喝咖啡。咖啡廳很安靜,有點兒若有若無的音樂。婷婷說:“蓮,下個星期天我結婚,你可一定要來呀。”蓮點點頭說一定。婷婷猶豫了一下又說:“蓮,求你件事,下周六把你的屋子借我用用。”蓮深看她一眼,沒多說什麽,隻說回頭我把鑰匙給你。


    婷婷結婚前的周末,蓮無聊地坐在陶匠的家,因為是周末店裏老有幾個客人。何堅給人包紮陶器的時候,蓮就幫他收錢,傍晚的時候人少了,店裏就他們兩個,蓮說:“何堅,月底我又得失業了,你雇了我算了,我也不用到處打工了。”何堅瞧她一眼說:“算了吧。我哪兒雇得起你,我付的工錢給你付房租都不夠。再說了,雇了你,我的生意怎麽做?你什麽都喜歡,都不舍得賣,恨不能每樣東西都搬回家去。”蓮笑了,說:“我不過開個玩笑,弄出你這麽多話。我不過覺得這麽不停地換公司,換老板,實在太累了。”何堅奇怪地看她:“這不是你心甘情願的嗎?做長期嫌累的是你,做臨時嫌累的也是你。你要怎麽才好?”蓮說:“我沒有你的本事呀,泥巴都可以賣出大價錢,隻好辛苦些了。”何堅頓了下說:“哪天,我帶你到我的作坊去看看吧,燒一件能賣你說的大價錢的泥巴不是那麽容易的呢。”


    婷婷結婚的早上,蓮去花店給她買花,她選了粉紅的玫瑰,她覺得這種嬌羞的粉紅色最適合送新娘。賣花的人問:“小姐,要不要滿天星?玫瑰配上滿天星才好看。”蓮堅決地說:“不要滿天星,就是玫瑰。”


    四月初n問蓮能不能留下來給他做秘書,蓮同意了。那天下班的時候,蓮沒坐車,在路上走了一會兒,她的臉感到風裏的暖意,四月了,所有樹上的嫩芽都綻了出來,她走過一個院子,院牆裏一株高大的樹開了滿滿一樹白花,東邊,淡檸檬色的滿月升起來了。蓮覺得心裏很安定很快樂。


    四月中旬的時候,蓮隨著n去招聘會招人,n站在後麵一會兒中文一會兒英文和人談話,蓮忙著發表格,收表格,回答問題。快中午了,n讓蓮把休息的牌子放上去,人才漸漸散去。蓮一抬眼,大吃一驚,勇站在那裏微笑著看她,蓮呆呆地看著他慢鏡頭一樣分開慢慢散去的人流走到她跟前,心裏就像有把重錘在敲。勇說:“是蓮吧,我剛才還以為認錯人了。”蓮慌亂地說:“沒有。你,來找工作?”勇笑笑說:“我陪太太來的。她在那邊填表呢。”他回頭招呼了一下,一個女子走過來,站在勇的旁邊,勇說:“給你介紹,這是我太太,這是我大學的同學。”蓮對那個陌生的女子微笑了一下,下意識地遞了張報名表過去。勇從容地很有風度地說:“你有名片嗎?給我一張好不好,好不容易遇上,別又斷了聯係."蓮說:“我才到這家公司,還沒有名片。”勇的太太說:“沒關係,這張表上有公司電話的。”他們對蓮笑笑,道了別就走了。蓮傻站在那兒,多年以前那種酸痛的心情又回來了,她不明白幹嘛她還是要再遇上他。n一直站在後麵看著。這時過來說:“蓮,咱們一起去吃飯。還有一下午呢."蓮這才回過神來。吃飯的時候,n看著蓮努力地尋找話題,要掩蓋自己的狼狽樣子,索性也不說什麽,他們最後在沉默中吃完了飯。


    過了些天,勇真的把電話打到公司,約蓮去吃飯。蓮搜腸刮肚想找個推辭的理由,勇放低了聲音說難得她出差了求你了,蓮實在沒有辦法拒絕。他們找到一條僻靜街上的小飯館,蓮習慣地往窗邊的位子走去,勇拉住她說還是坐在裏麵吧。勇叫了一桌的菜,可自己光喝啤酒,蓮低頭把玩著兩支筷子,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勇叫了一聲:“蓮。”蓮抬起頭來,看住勇的臉,曾經是多熟悉多親愛的一張臉呀,雖然多了些滄桑,還是讓蓮覺得痛心徹骨的熟悉。勇伸出手來,拉過蓮的一隻手,輕輕撫摸著,他說:“蓮,那天我碰見你,真的高興極了,你一點兒也沒變,你不知道,這麽多年,我多想你。”蓮看住他,不說話,他接下去說:“蓮,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我沒辦法。你知道,那一年,我人生地不熟,什麽都不習慣,真可怕。我住在集體宿舍裏,同屋的人打呼嚕,我整夜整夜不能睡,第二天還要上班,我都快瘋了,所以不顧一切結了婚。”蓮依然不說話,看著眼前的男人,這些年來,她終於知道了他的理由,這讓她覺得蒼涼,又有些滑稽。她被丟下是因為同屋的人晚上打呼嚕。這麽多年,她替他找了無數的理由,可沒想到這個。但是她已經學會了不再去怪他,因為清楚人有很多生存需要超過對愛情的需要。婷婷是對的,愛情隻是點綴別的花的滿天星。蓮伸出手去,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勇的臉,溫柔地對他說:“不用再解釋了。發生的事總是發生了。我要你明白我現在並不怪你,換了其他人,大概也會這麽做的。我們都是凡人。”勇激動得一把握住蓮的手,他沒想到他心裏的一塊石頭就這麽輕易地掉了,他說:“蓮,還記得我那年在杭州靈隱對你說的話嗎?”蓮趕緊說:“記得。”她要堵住他的嘴,讓他再重複那兩句話是她再也不能忍受的事情。


    蓮和勇站在晚春落滿楊花的大街上,夜深了,灑水車剛過去,路麵在燈下閃閃發亮。他們站在那兒,最後勇說:“去我家坐坐?”蓮深吸了口氣說:“算了,還是去我那兒吧。”那天晚上他們在蓮的小屋裏做愛,勇激情依舊,就像六年前他們在杭州的一間小旅社裏。第二天早上,蓮先起來了,坐在那兒看著勇熟睡的臉,無限柔情又非常平靜,她現在聽到了他的解釋,也付出了她該付出的,可以把這段感情畫一個句號,再開始新的人生了。她去廚房裏給勇做早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正做著勇走進來,從後麵抱住她,她能感到他胸前結實的肌肉。蓮看著勇吃完早飯。她送他到樓下,那是個清麗的春天的早晨,蓮站在樹下,她把嘴湊上去吻了下勇,說謝謝你來找我,就這樣吧,回去過你自己的日子吧。停了會兒她又補了一句,我也可以過我自己的日子了。勇聽了這話,明白了,他知道自己既沒有權利也不可能再要回蓮。他看看蓮,她讓他從生活裏跳出來一小會兒,現在又該回去了。他微笑著伸手去摸了摸蓮的頭發,轉身走了。蓮在樹下站了會兒,看著他走遠。


    轉眼就到了冬天裏,蓮好容易才有個周末的晚上能和婷婷一起去吃素餐。見了麵婷婷就抱怨:“蓮,趁早辭了你這個工作吧,不過是秘書,還忙成這樣,害得我都見不到你。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過得有多無聊。”蓮笑了,她可不舍得這份工作。她說:“別,別看秘書,公司不錯,人少,老板講理,衝這三條,我就不想走。上次我老板說要送我去培訓,回來做業務,我都沒答應。”婷婷看看蓮,蓮容光煥發,整個人透出一種知足踏實的感覺,活象有著有落的人,就說:“蓮,你變了呢。有什麽事了嗎?”


    “什麽什麽事?”


    “說不出來,你從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蓮歎口氣說:“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不光是這個原因吧。”婷婷意味深長地說。


    蓮岔開了話題,問婷婷:“你呢?過得好嗎?”


    婷婷說:“當然好,全是玫瑰的日子,當然好。”蓮還是覺得她言不由衷。


    那一晚,蓮做了個夢,醒過來想想夢裏的情形,她對自己說:別瞎想啦。怎麽會。


    第二天下午,她坐在陶匠的家裏,心不在焉地扒拉著木盤子裏的飾物。何堅說:“蓮,你怎麽心事很重的樣子。”蓮懶懶地說:“我一向這樣子啊。”何堅仔細打量了她一下,說:“今天就是和以前不一樣。”蓮瞟了他一眼問:“有什麽不一樣啊?”“不知道,好像自己和自己打架。”蓮不由得笑了,直了直腰,說:“喂,何堅,我有沒有和你講過滿天星的理論?”“我洗耳恭聽。”蓮就把婷婷說的話講給何堅聽,他聽了撓撓頭,說:“這個理論真特別。”蓮歎口氣說:“上次我單買了一把滿天星,回家後怎麽插都不行,就是不好看。”何堅說:“說不定因為你沒有好花瓶."蓮笑了,站起來,滿店裏轉了一圈說:“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你這兒好象也沒合適的啊?”何堅說:“別找了,回頭我給你做一個。”蓮看了看他,他是認真的。蓮就說:“何堅,早點打佯吧,陪我吃飯好嗎?”何堅開玩笑地說:“遇上你真倒黴,盡耽誤我的生意。”邊說,邊去把門上的牌子翻到“歇了”那一麵。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塊。轉眼過了年,然後花開,然後花落。


    六月裏n要回美國述職兼度假,臨走前天天加班安排工作。


    臨走前一天更是忙到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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