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雪衣的臉色不太好,冷冷道:“我不用你管!”


    泠涯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邁近一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千雪衣頓時一愣,注視著他的側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泠涯的容貌清俊,眉宇間流露出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他打橫抱著千雪衣,欣長的身姿清冷孤傲,佇立在眾人之間竟是那樣的挺拔不凡,他甚至連看都不看旁人一眼,直接邁步朝著她的房間走去,不料剛走出幾步,就有人大著膽子上來攔他。


    三四個酒徒硬著舌頭問:“你誰啊你,去去去,別掃了大爺的興!”


    泠涯清淡的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他們繼續走,沒想到這狂妄的態度立即引起了眾怒,十幾個酒徒晃悠著身子攔住了他們,乞伏胡商眯著眼睛,指指點點的:“你誰啊……快把胡娘給我放下!”


    酒徒們紛紛附和:“是啊,你誰啊……”


    泠涯還未來得及說話,千雪衣首先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悠然道:“他叫作千雪衣的男人……”


    泠涯聞言,立即看向了她,神情間的震驚不亞於看到了敵人的千軍萬馬,他愣了好一會兒神,又怔怔的收回目光,居然沒有開口解釋反駁她,隻在心裏嘀咕著,這個貪財好色的死女人,都到這時候了,還不忘占他便宜!


    千雪衣慵懶的靠在他的懷裏,伸手摟住了泠涯的頸間,嫣然的輕笑著:“酒已經喝完,舞也跳完了,現在我要跟我男人回去休息了,你們還要攔著麽?”


    酒徒們麵麵相覷,遲疑猶豫的讓開了一條小縫,泠涯這才不緊不慢的抱著千雪衣離開,雪靈見此,趕緊走出來收拾爛攤子:“各位客官,走了一天想必累了,姐姐已經準備好客房,請客官上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美人已走,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想起明日還有路程,那乞伏胡商擺了擺手,示意手底下的人都回去睡覺,一場風波總算險險避過,隻不過看他的神情似乎有點不高興。


    泠涯抱著千雪衣上了樓,伸腳踹開了她的房門,立即引起了某人的不滿:“哎呀,這門可花了我好幾兩銀子呢,你別給我踹壞了!”


    泠涯挑了挑眉,陰陽怪氣道:“千姑娘的東西金貴,在下怎麽敢?”


    他邁步走到房間內,把千雪衣放在床榻上,退後幾步卻沒有走,隻是抱臂站在她的不遠處,神色淡淡的望著她。


    雪靈這時候走了進來,懷裏還抱著一個木匣子:“姐姐,這是今日的進賬。”


    千雪衣立即雙眼放光,差點流口水:“快,拿來我看看。”


    木匣子打開,裏麵零零散散全是碎銀,看上去應該不下百兩,千雪衣像是寶貝一樣的抱在懷裏,喜滋滋的道:“總算沒白費我的一番功夫……”


    她把木匣子交給雪靈:“拿回去放好,不要被人看見了。”


    雪靈老老實實的哦了一聲,又抱著木匣子出去了,泠涯已經困得不行,連連打著嗬欠正要跟著她走出去,緊接著聽到千雪衣道:“你別走!”


    泠涯頓住腳步,望著她挑了挑眉:“做什麽?莫不是又讓我賠你的門吧?”


    千雪衣輕哼了一聲,偏過頭道:“別太小瞧人了,我可沒那麽貪財的,偶爾也會幫幫窮人什麽的,在這裏,大家都叫我鐵珊瑚。”


    泠涯麵無表情的扯了扯唇角,慢慢道:“鐵珊瑚沒有見到,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倒是現成的。”


    “你……”千雪衣恨得咬牙切齒,哼了一聲擺出自己的腿:“過來給我看腳。”


    泠涯側了側身體,語氣依舊不冷不熱:“你自己不會看麽,我為什麽要給你看腳?”


    千雪衣不樂意的怒視他,定定道:“我手痛!”


    泠涯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冷哼:“痛死你活該!”


    他走到千雪衣的麵前,傾身半蹲下來,握住她的一隻腳腕,見淡紫的錦靴上已經滲出血跡,不由又看了她一眼,沉默著給她脫掉了靴子。


    千雪衣的腳上裹著白布,上麵已經被血跡浸濕,他蹙著眉不緊不慢的取下了白布,見腳上的傷痕已經變得紫黑,隻有外圍還泛著淡淡的緋紅,由於傷口裂開,紫黑的疤痕裏又翻著殷紅的血肉,連看著的人都忍不住會覺得痛。


    泠涯端來了一盆熱水,濕著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去腳上的血跡,千雪衣坐在床榻上,偏著頭一直注視著他,流光瀲灩的眼眸中含著些許笑意。


    覺察到她的目光,泠涯的手一頓,皺著眉看向她,沒好氣道:“你看什麽!”


    千雪衣毫不避諱,語氣悠然的道:“以前都沒有發現,原來你除了模樣長得好之外,人也算不錯。”


    泠涯不屑的輕哼了一聲,繼續給她擦腳,似是的問:“還疼麽?”


    千雪衣點了點頭,很認真的答:“疼,很疼。”


    泠涯意外的挑了挑眉,語氣定定的:“我還以為你會說,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


    千雪衣含笑的目光看著他,像是正在盛開的雪蓮花:“若是在從前,我肯定會那麽說,不過現在不會了,至少在你麵前不會。”


    泠涯疑惑的問:“這是為何?”


    千雪衣更是笑,伸手摸著他的臉,神情篤定的回答:“因為你是我男人啊……”


    泠涯怔了片刻,嫌惡的皺了皺眉:“把你的手拿開!”


    千雪衣不滿的嘟起了嘴,訕訕的縮回自己的手,細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真是小氣。”


    泠涯垂下了首,眸中的神情晦暗不明,良久之後,才緩緩道:“以後不要再這樣了,你賺的錢還不夠多麽?”


    千雪衣連想都沒想,不假思索的回答:“好啊。”


    泠涯又看了她一眼,顯然不大相信她的話,一個嗜錢如命的臭女人,怎麽可能回答的這樣幹脆?他輕嗤了一聲,不鹹不淡道:“還是算了,別到時候你又來找我要錢,說是我害得你賺不了銀子。”


    千雪衣搖了搖頭:“你說的不錯,錢我已經賺了很多,足夠我和雪靈下半輩子的生活,隻是從前除了賺錢之外,我想不到還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她頓了頓,幽靜溫淺的目光看向泠涯,聲音有些意味深長:“不過現在我找到了,除了賺錢之外,值得我去做的另一件事情。”


    泠涯對上她的目光,下意識的問:“什麽事情?”


    千雪衣撲哧笑了一聲,美麗的容顏間還有些孩子氣的耍賴:“我不告訴你。”


    泠涯索然無味的扯了扯唇角,繼續問:“你的氣也該消了,打算什麽時候放我們走?”


    見千雪衣有些意外的神情,他得意的哼了一聲:“我聽雪靈說,你的祖上曾在朝中為官,先前沒想起來是誰,不過看你這些天對待我的態度,我才總算能猜出來一些。”


    千雪衣的眸光淡淡,即使被人提起滅族的往事,也不見得有多麽悲傷:“我並不想找你報仇,畢竟已是祖上的事情了,那時候你我都還未出生,沒必要為了前人的事情再糾纏不休,我也沒有那個閑心雅致。”


    泠涯蹙起了眉,語氣不太好:“那你這些天戲弄於我,究竟是為何?”


    千雪衣偏著頭,露出懶懶的笑意:“好玩啊……”


    “你……”泠涯氣得咬牙,臉色陰沉:“你果然是個討人厭的死女人!”


    千雪衣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單手撐著下巴接近他,揶揄的調侃:“現在不再關心我的婚事了麽?”


    泠涯哼了一聲,立即丟開她的腳,憤憤的邁著步子離開了。


    留下千雪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良久失神,她順勢躺在床榻上,拿出那枚玉佩小心翼翼的撫摸著,片刻之後露出溫暖笑意,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呆子。”


    第141章 韶光日月淺(九)


    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便是與伯涯約定裏應外合,誅殺休邑王的日子。


    想到弟弟在帝京中的安全,泠涯決定不再等下去,於是打算跟千雪衣告別,即刻前往邊關與裴照回合。


    這天,他早早起身洗漱完畢,連早膳都沒來得及用就去找千雪衣,沒想到千雪衣沒見著,卻在路上遇到了雪靈。


    雪靈手中捧著兩個包袱,遠遠見他走過來,她連忙迎了上去:“公子,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把包袱遞給泠涯,慢慢道:“這個是姐姐要我交給你的,她說你們可以離開了。”


    泠涯一愣,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麽?”


    雪靈奧了一聲,再詳細的解釋:“姐姐說,家裏的米糧不多了,不想養兩個閑人浪費銀子,所以打算讓你們走了。”


    見泠涯有些愣神,連包袱都忘了去接,雪靈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我說的吧,姐姐人很好的,是你們偏偏不信。”


    泠涯頃刻回過神,伸手接過了包袱,對著她勉強笑了笑:“那個死……你姐姐在哪裏?”


    雪靈的手指抵著下巴,搖了搖頭:“姐姐把這些東西交給我就離開房間了,並沒有說要去哪裏。”


    她頓了頓,想起千雪衣臨走前的消沉模樣,又遲疑道:“不過姐姐每次不開心的時候,都會去蓮池待上半天,公子去那裏或許能找到她。”


    泠涯的心中一頓,下意識的試探問:“你姐姐從前經常不開心麽?”


    雪靈又搖了搖頭:“不是啊,你看她的樣子,像是經常不開心麽?”


    想起那個死女人笑嘻嘻招待客人的模樣,泠涯勾起唇角,輕嗤了一聲:“說得也是。”


    他頓了一下,又問道:“你姐姐……大致都因為什麽事情不開心?”


    雪靈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答道:“姐姐不經常跟我說這些的,不過她每次不開心,都是在接近叔父和嬸娘的忌日那天,之後過幾天就好了。”


    泠涯一怔,想起千雪衣的父母,心裏有些淒然,連語氣都輕了不少:“既然她心情不好,就讓她靜一靜吧,這幾日你好好照看酒坊,莫要讓你姐姐操心。”


    雪靈乖巧的點了點頭,她想了一下,覺得泠涯好像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於是又接著道:“公子,叔父和嬸娘的忌日是在仲秋,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聽到她的話,泠涯更是迷惑了,按說千雪衣剛剛賺夠一筆銀子,應該竊喜到做夢都能笑醒才是,他不解的問:“那她是……因為什麽事不開心?”


    雪靈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低著聲音道:“可能……是因為公子你要離開了吧。”


    泠涯沉默了下來,又把包袱交還到雪靈的手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勞煩姑娘把包袱交給默風,我……叨擾多日,我也該向你姐姐道別才是。”


    雪靈悶悶的哦了一聲,看著他心急火燎尋找千雪衣的模樣,不由抿唇偷笑了一陣,這才轉身向客房去了。


    泠涯邁步向蓮池走去,途經酒坊正門的時候,意外發現有兩道熟悉的人影正在向這邊接近,他頓住了腳步,遲疑片刻,轉身迎出了門。


    遠遠望去,那位年輕公子的身上披著狐裘披風,看上去優雅非凡,清貴逼人,而他旁邊的小姑娘一身錦衣,衣襟和袖口處都鑲著狐毛,襯著白皙的皮膚甚是靈動可愛,不過這小姑娘似乎有點不大高興,憤憤的扁著嘴,皺著眉頭往前走,而那位年輕公子手裏拿著一支糖葫蘆,屁顛屁顛的跟在她身邊,賣力討好的哄著。


    他不由笑了笑,風水輪流轉,這兩個人倒是有趣。


    雲初末和雲皎走近了,見泠涯正站在門口的角落看著他們,雲初末有些尷尬,訕訕的收起了糖葫蘆,幹巴巴的說了一句:“泠涯兄倒是有興致,不去陪千姑娘,還有閑暇在此曬太陽。”


    泠涯還未開口,某人就不滿的嘟著嘴:“泠涯明明就是在等我們,誰像你一樣,整天沒事曬太陽!”


    雲初末一時語塞,頓了頓,連忙附和道:“說得沒錯,他就是在等我們。”


    麵對他刻意的討好,某人又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偏過頭悶悶道:“泠涯明明就是在等我,誰要等你了!”


    雲初末立即露出太陽花般的笑臉,點頭讚同:“你說的太對了,小皎,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雲皎又哼了一聲,臉色還是很臭:“誰是小皎,我認識你嘛?”


    他在這邊忙著討好,累得要死要活,怎奈對方完全不為所動,雲初末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顯得有些挫敗:“雲皎,都過去那麽久了,你也該原諒我了吧。”


    原來前幾日雲皎買菜的時候,在街上遇見了一隻小狗,不知是誰家扔掉不要的,還瘸了一條腿,被街上的小孩童們圍著丟石子,小狗被欺負的遍體鱗傷,嗷嗚嗷嗚的慘叫著,雲皎一時心軟就把它帶到明月居裏了,想到雲初末極不喜歡小狗小貓之類的寵物,所以她還很費心的把那隻小狗藏到了廚房裏。


    沒想到某天午後,雲初末剛剛起床覺得餓了,就溜到廚房找東西吃,正好看見了那隻肉鮮骨嫩的小狗,二話不說就宰殺洗剝幹淨燉了,事後還很好心的端著狗肉去找雲皎分享他的手藝,兩個人聚在一起歡歡喜喜的吃了半晌,雲皎才愣愣的想起來問他是哪裏來的狗肉。


    結果……可想而知……


    雲皎聽此,大大的哼了一聲,想起那隻可憐又可愛的小狗,水靈靈的大眼睛裏氤氳著霧氣,小臉皺巴的像苦瓜:“雲初末,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雲初末小心翼翼的瞧著她生氣的模樣,陰柔精致的臉上滿是委屈,可憐巴巴的湊近雲皎,很想開口說話,最終還是消沉淒然的沉默了下來。


    泠涯見此,不由想笑,他頓了頓,開口說道:“二位來找在下,不知有何事情?”


    雲皎哦了一聲,徐徐說道:“當日答應幫你探尋千姑娘的下落,如今你快離開了,所以我們……所以我也該進入長空之境,替你跟著千姑娘。”


    幾百年前,泠涯離開這個村莊後,等再次回來千雪衣就不見了,如今泠涯選擇畫骨重生,並且按照當初的模樣,將所有事件又重演了一遍,事情發展至今,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泠涯離開之後,千雪衣到底去了哪裏。


    其實她不懂,既然泠涯已經複活重生,用這有限的生命陪伴心愛之人不好麽?為什麽還要執著於尋找千雪衣的下落,過去的事情已經成為過去,再糾結追索又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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