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皎稍愣了片刻,語氣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我……我可能會去找他。”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那時會做些什麽,自從發現雲初末的身份後,諸如此類的問題她想過許多次,若是有天雲初末回到了屬於靈的世界,留下她一個人守在明月居裏,未免煢煢落落,顯得太過孤單,或者說,如果沒有了雲初末,她就完全活不下去。


    “哦?泠涯兄以為……我終有一天會去哪裏?”


    身後傳來戲謔清淡的聲音,雲初末邁著步子朝向他們走了過來,俊眉微微挑著,臉上泛著慵懶散漫的笑意,然而眼眸中卻是冷冽分明。


    雲皎跟隨雲初末多年,自然清楚他現在有點不高興,連忙轉移話題道:“雲初末雲初末,你看我找得這個土好不好?”


    雲初末的瞥了一眼,神情清冷傲慢:“我覺得……不夠好。”


    雲皎立即變得很憤怒,這種土可是她花了大功夫挖來的呢,她微微嘟著嘴,不樂意的哼了一聲:“哪裏不夠好了!”


    雲初末有些敵意的目光看向了泠涯,甚至平淡的道:“這種黃土色澤均潤,氣味芬芳,不太符合泠涯兄的為人。”


    他頓了頓,陰柔精致的容顏裏泛起淡淡笑意,語氣悠然的道:“像泠涯兄這種,就應該挖蓮池裏的爛草泥。”


    “你你你……”雲皎氣得說不出話來,跟雲初末認識了這麽久,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還挺記仇。


    泠涯倒是不怎麽介意,他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對雲初末誠懇歉意道:“在下念及雲姑娘的身份,不宜在妖魔鬼物之間生存,一時失言,還請雲兄不要見怪。”


    雲初末繃著的臉色立即鬆動下來,優雅沉著的微笑:“泠涯兄客氣了,東西我已準備好,這邊請。”


    他說著,又偏過頭看向了雲皎,似乎是被她那句“我可能會去找他”成功討好,所以眼裏帶著瀲灩婉轉的笑意,連語氣都溫柔了不少:“小皎,記得準備宵夜,端去我房裏等著。”


    心知雲初末又在故意把她支開,雲皎不樂意的扁了扁嘴,悶悶的奧了一聲,轉身朝向廚房走了。


    她的宵夜剛剛做到一半,就聽見外麵傳來沉悶的雷聲,不過泠涯生前到底是人類,縱使已經有了幾百年的修為,跟銀時月和緋悠閑這種邪魔妖怪也是沒法比的,因此替他畫骨重生所帶來的天譴之力很是低微,連明月居外的結界都沒有什麽大的震動,所以雲皎一點兒也不擔心,甚至還有興致胡思亂想。


    雲初末剛才為什麽會生氣呢?是因為泠涯勸說她離開明月居麽?


    她沾沾自喜的想著,果然雲初末平時裝做對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其實都是假的,他不知道有多怕她會離開他呢!要知道她會做飯,還會澆花,冬天的時候還能給他暖床,這麽賢良淑德,又溫柔體貼的弱女子,現在打著燈籠都很難找到。


    於是賢良淑德的弱女子饒有興致的做了四種宵夜,哼著小曲兒一蹦一跳的送到雲初末的房間,推開房門居然發現雲初末已經坐在桌子旁等著了,她有些驚訝:“這麽快?”


    雲初末幽涼沉靜的目光看向她,定定的語氣道:“我還以為,是明月居裏沒有水,你臨時去挖井了呢!”


    雲皎頓時被他打擊的抬不起頭來,悶悶不樂的撇了撇嘴,雖說雲初末對她沒有表麵上那麽不在乎,可是偶爾說句好聽的哄一哄她又有什麽關係?


    她把宵夜放到雲初末的麵前,單手撐著下巴,不冷不熱的道:“四種宵夜隨便選,都是你愛吃的。”


    雲初末意外的挑了挑眉,含著笑意的目光又看向了雲皎,見到她悶悶不樂的模樣,忍不住勾唇道:“小皎?”


    雲皎偏過頭,隻留給他一個側臉,依舊不冷不熱的:“幹嘛!”


    雲初末垂眸打量著桌子上的宵夜,挑出一碗親自端到她的身邊放下:“跟我一起吃宵夜吧。”


    雲皎細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嘟著嘴:“我不餓。”


    雲初末起身挪到她旁邊的位子上,湊到她的跟前故作疑惑的問:“咦,是誰惹我們家雲小皎生氣了?”


    雲皎被他逗得想笑,卻還是拚命忍住,繃著臉色做出冷若冰霜的模樣,悶悶的回答:“沒有。”


    見雲皎居然毫無反應,雲初末有些不是滋味的扯了扯唇角,繼續厚顏無恥的套近乎:“我知道了,難道是那個泠涯皇子?”


    雲皎立即變得很憤怒,放下手,扭過頭,水靈靈的大眼睛怒視他:“明明就是你!”


    雲初末伸出手指抵著自己的唇瓣,陰柔精致的俊臉顯得很是無辜:“我哪裏又惹到你了?”


    見到雲皎氣鼓鼓瞪他的樣子,他連忙識相的改口:“都是小生不好,無意惹惱了姑娘,不知要怎樣做,姑娘才肯原諒小生呢?”


    雲皎憋著笑,單手悠然的撐著下巴,仰著頭嘟嘴道:“對我說句好聽的話,我就原諒你。”


    雲初末很不是滋味的扯了扯唇角:“……不會說好聽的話。”


    雲皎立刻不滿的大哼了一聲:“那誇一誇我總可以了吧?比如我的優點什麽的……”


    雲初末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麵不改色的道:“你最大的優點,就是有我這麽好的人陪在身邊。”


    “你你你……”雲皎氣得直跺腳,立即站起來往門外走。


    “喂……”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見雲初末悠然的聲音,某人自在清閑的撐著下巴,不鹹不淡的補充了一句:“那位暖床的姑娘,你走錯方向了。”


    第133章 韶光日月淺(一)


    十二月的北朝,天上紛紛揚揚下著大雪,山川草木皆披著一層銀白。


    大雪封路的山穀中,數百個兵將護衛著一輛馬車不緊不慢的前行著,這輛馬車前駕著八匹高頭大馬,個個驍勇膘肥,雄姿英發,車身上裹著淡金華貴的綢布,車蓋下鵝黃的流蘇隨風飄舞,跟在兩旁的騎兵還扛著祥雲旗幟。過路人都知道,在北朝能夠享此殊榮的皇親國戚,除了掌握實權的休邑王之外,便隻有那個空有地位的泠涯皇子了。


    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可是北國的朝廷卻十年都等不來一個君主,原因是北朝的老國君駕崩後,身為長皇子的泠涯年紀尚小,朝政大權被他的皇叔休邑王奪去,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洗脫自己竊國的汙名,休邑王自封為攝政王,而把泠涯皇子立成了無限期的傀儡儲君。


    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休邑王還特意下了一封陳情詔書,痛哭流涕的寫了好幾千字,左引旁證,甚至把千古賢臣周公旦都扯出來了,大致的意思就是皇子的年紀尚小,還不能處理朝中大事,就由他這個做皇叔的代為管理朝政,等小皇子長大了,成為能夠獨當一麵的國君,他這個攝政王也就可以隱退了。


    可惜十年過去了,泠涯如今已及弱冠,休邑王卻似乎忘記了自己當年的承諾,硬是把著攝政王的權力不肯退位,朝中大臣雖心有不滿,卻無一人敢直言上諫者,隻能希望泠涯皇子忍辱負重,蓄積力量早日把皇位奪回,也好重整北朝十年來繁雜混亂的朝綱。


    泠涯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喚作伯涯,兩兄弟一武一文,一剛一柔,雖在休邑王明槍暗箭的迫害下,日子過得極為艱難,卻終究沒有讓期待他們的臣民失望,內到朝廷三省六部,外至邊關北塞軍營,都安插了他們的羽翼勢力,現在隻要振臂一呼,誅殺反賊指日可待。


    正好這些天邊關賊寇四起,大隊的響馬洗劫集鎮村莊,守衛邊關的裴照將軍沉著應對,不到半個月就將這些賊寇盡數剿殺幹淨,朝廷為了表彰裴照將軍的功績,特意加封他為上將軍,泠涯更是借助這個機會,決定離開帝京前往邊關與裴照會麵。


    馬車內,泠涯的手裏握著暖爐,身旁還圍著純白厚重的狐裘,環佩錦衣,上繡著金線精巧的麒麟,他靠在軟榻上,悠然閑適的閉目養神。


    想起不久的將來,他和弟弟就能洗刷這些年在休邑王淫威下所承受的恥辱,他的神情越發的熱切,錦袖中的手用力收緊,唇角處逐漸勾起一抹陰冷的微笑。


    馬車忽然晃了一下,停在了路上,泠涯緩緩睜開眼睛,威嚴問道:“默風,怎麽回事?”


    走在前頭的秦默風遙望前方的路途,不由蹙了蹙眉,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馬車前跪下道:“皇子殿下,不好了,前方的山石崩塌,道路都被阻住了。”


    泠涯順勢靠在軟榻上,不緊不慢的道:“派人清理幹淨就是了,不要耽誤本王的行程。”


    秦默風的手裏拄著劍,低首領命答:“是。”


    他剛轉身還沒走出兩步,突然聽到馬車裏傳出冷厲的聲音:“回來!”


    秦默風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道冷箭破空而來,瞬間穿過馬車的窗戶,直直的朝向泠涯刺了過去,秦默風嚇得麵如土色,失聲喊到:“殿下——”


    馬車裏,泠涯的身體猛然一側,鐵箭從他眼前兩寸的地方穿了過去,險險的插在了後方的車身上,箭尾受到反彈的力道發出錚錚的顫音,他不待遲疑,幹脆利落的抽出腰間的佩劍,撩開車簾走了出來。


    此時的隊伍嚴陣以待,幾十個護衛軍嚴密守護在馬車周圍,秦默風由於受到驚嚇,一時慌神居然都忘了向主子施禮,連忙走到泠涯的身旁,焦急問:“皇子殿下,您沒受傷吧?”


    泠涯看了他一眼,細不可聞的輕哼道:“默風,你是我挑選出來的人,本該比常人更能臨危不亂才是,若是這點小風波都擺平不了的話,你這將領的位置也該換人了。”


    秦默風聽到他的話,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職,麵帶愧色的低首:“是,末將情急失態,請殿下恕罪。”


    叢林之中,發出簌簌的聲響,幾十個武功高強的黑衣人手持彎刀,飛速的向這邊殺了過來,這些人訓練有素,很快就將他們圍在了中央,兵將們手持刀劍長矛,麵對著殺氣凜然的黑衣人,神情間充滿了警覺和戒備,大雪紛飛的落下,陰冷的寒風呼嘯在兩隊人中間。


    秦默風守護在泠涯身邊,望著這些黑衣人不由皺起了眉,他也算是北朝數得上的高手,自然清楚這些人的實力,雖說是他們這邊人多勢眾,但若真要動起手來,隻怕他和將士們拚了性命,也無法保證泠涯皇子的安全。


    他緩緩抽出了自己的佩劍,沉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膽敢阻攔皇子殿下的禦駕?”


    那些黑衣人一動不動,似乎都在等待著領頭的吩咐,為首的黑衣人低沉沙啞的冷笑了一陣,刀鋒指著泠涯,陰毒的聲音道:“泠涯皇子,你的死期到了。”


    一個副將擋在泠涯和秦默風的前麵,側首斷喝道:“將軍保護殿下先走,我等斷後!”


    話音剛落,雙方就動起手來,那些黑衣人的武功詭異毒辣,將前來阻攔的兵將殺死還不夠,彎刀恍若遊龍,隻能看到一道道恍惚的白光,愣是把屍體砍成了好十幾段才肯罷休,鮮血淋淋的屍塊倒在雪地裏,觸目驚心的駭人。


    泠涯的英眉緊皺,手中握著長劍,跟秦默風一起突出包圍,一隊兵將護衛著他們朝向深穀跑去,如今天氣惡劣,道路都被冰雪覆蓋,進入山穀的路更加不好走,他們很快就被那群黑衣人趕上,退無可退,隻能咬牙拚著性命去抵抗,原本一百多人的隊伍,轉眼之間隻剩下幾十個傷兵,泠涯和秦默風的身上也負了幾道劍傷。


    麵對如此險峻的局麵,泠涯的神情中依然看不出一絲紊亂,冷冷的輕哼了一聲,語氣冰寒而沉著:“看來,皇叔這次是真的要取本王的性命了。”


    泠涯的手裏握著長劍,華貴的長袍在寒風中輕輕蕩起,麵對向自己攻來的殺手,他的身體一側,險險躲了過去,劍鋒偏轉,手起刀落間已斬殺三四個黑衣人,可惜他現在畢竟受著重傷,動作牽扯到傷口,汩汩的湧出鮮血,胸口的金線麒麟已被血跡浸濕,英武沉著的麵容上亦是冷汗森森。


    他們在打鬥中不斷向深穀中倒退著,護衛軍的人數越來越少,黑衣人窮追不舍,直到把他們逼到了萬丈懸崖之上,為首的黑衣人哈哈笑道:“泠涯皇子,休邑王有命,若是你肯束手就擒,興許還能留你一條性命。”


    此時保護泠涯的兵將隻剩下不到十人,他們身上都負著重傷,卻還在咬牙堅持,麵對無論人數還是實力都比自己強的對手,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人類就是這點比較奇怪,知道自己即將死去,反而會激發出更大的勇氣來。


    泠涯緊緊盯著那些黑衣人,雙手豎起了自己的長劍,朗聲道:“本王今日殞命於此,得以諸位兄弟拚死相隨,雖死猶榮,大丈夫頂天立地,貴在活得光明磊落,豈可為一己安穩苟且偷生?如今奸臣當道,禍亂朝綱,誰肯與我誓死殺敵?”


    他的話音剛落,秦默風首先跪了下來,那些將士們也跟著跪下,沉聲道:“臣等願意!”


    泠涯持劍向前走了幾步,如玉雕琢的臉上染著血跡,卻依舊堅毅英武,那些傷痕累累的將士,全身狼狽血汙,士氣卻是無比高昂,他們像是從煉獄裏殺出的戰神,神情間盡是視死如歸的悲壯與豪情。


    打鬥聲回蕩在山穀之間,兵器相交劃出刺耳的凜寒,浴血奮戰的兵將終於不再躲避,向那群黑衣人撲了過去,即使被彎刀砍傷都沒有皺一下眉頭,反而發狠的握著對方的刀鋒,長劍揮下斬斷了對方的手臂,麵對這樣不要命的打法,就連殘忍如斯的黑衣人都開始膽怯,為首的黑衣人以眼神示意,在後方的刺客立即架起了弓弩。


    鐵箭劃破長空,朝著他們嗖嗖的射了過來,泠涯的左肩中了一箭,傷口汩汩的流著鮮血,臉色因為劇痛變得慘白,他粗粗的喘息著,一邊拚盡全力斬殺襲來的黑衣人,一邊揮劍阻擋如雨的鐵箭。


    秦默風的右臂被砍了兩刀,動作不像從前那樣敏捷,力道也大不如先前,望著自家主子傷痕累累的模樣,他的心中愧疚萬千,看到兄弟們誓死頑抗的情景,頓時又升起了無盡的豪情。


    突然,為首的黑衣人手臂架起弓弩,對著正在奮戰的泠涯心了過去,秦默風大腦一片空白,朝著泠涯飛撲過去:“殿下——”


    鐵箭應聲刺入了他的後背,兩個人被衝擊的力道帶出去好幾步,朝著萬丈的懸崖直直的跌了下去。


    第134章 韶光日月淺(二)


    幾天後,泠涯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臉頰傳來冰涼的觸感,他不適的皺了皺眉,勉強撐著精神動了一下,身上頓時傳來陣陣劇痛,先前被彎刀砍傷的肩膀,在冰寒的天氣裏已經結痂,動作牽動到傷疤頃刻又裂出血來,泠涯悶哼了一聲,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秦默風就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所幸從懸崖落下來的時候,他整個人平趴在雪地裏,那支鐵箭還好好的插在他的後背上,隻是不知受了這麽重的傷,他是不是還活著。


    泠涯半跪著身體咬牙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向秦默風走了過去,不小心被樹根絆了一下,他失力的撲倒在秦默風的麵前,緩緩伸出手去試探他的鼻息,覺察到秦默風還有呼吸,他放心的呼了口氣,不由低笑道:“你小子,倒是命大……”


    他翻身癱倒在雪地裏不能動彈,先前射中左肩的鐵箭,由於墜崖時被身體壓到,又往血肉裏刺進了許多,他疼得臉色發白,虛弱無力的咳嗽了幾聲,遙望著灰白陰暗的天空幹巴巴的笑了幾聲。


    原本想前往邊關和裴照回合,沒想到休邑王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在路上埋伏刺殺,現在落在這麽一個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所幸保住了一條小命,真不知道是該埋怨,還是該慶幸了。


    冬天的樹林一片寂靜,耳畔依稀還能聽到犬吠雞鳴之聲,想來此處不遠的地方應該有村莊,秦默風雖然沒死,但是身上的傷卻是很重的,如果趕在天黑之前不能投宿人家的話,不僅是秦默風,連他的性命都很難保。


    泠涯休息了一會兒,總算恢複了一些體力,他跪倒在秦默風的身邊,伸手把他扶了起來,艱難緩慢的邁著步子,朝向樹林裏嫋嫋升起的炊煙走了過去。


    這種偏遠村莊,平時極少有外人來,泠涯生怕他和秦默風這副模樣會嚇壞村裏人,招來不必要的禍端,所以他悄悄摸進了距離村子較為偏遠的一家酒坊中,時間接近傍晚,酒坊中並沒有客人,他扶著秦默風從後門溜進了小院,又被濃烈的酒香吸引到簡陋破舊的土窖。


    土窖裏擺著各種各樣的酒壇,中央還置著由門板搭建成的平台,泠涯不作遲疑,連忙把秦默風平放上去,又摸索著找到半壇烈酒,咬牙撕開秦默風後背衣服的布料,趁著酒窖昏暗的燈火,這才看到秦默風的傷勢比他想象的要嚴重的多,鐵箭插得很深,傷口翻出的血肉已經潰爛,沿著箭身還化出惡臭深褐的血膿。


    他不忍的轉過了頭,伸手握住了插在秦默風背後的鐵箭,猛然用力拔了出來,也許是太疼的原因,秦默風嗷了一聲清醒過來,又立即被泠涯緊緊捂住了嘴巴。


    過了一會兒,約摸著秦默風已經平複下來,泠涯這才鬆開了手,壓低聲音威嚴道:“不要出聲。”


    秦默風額上的冷汗如瀑,汗珠從額頭滑下聯成一道道水漬,他咬牙堅持道:“殿……殿下,您還好吧?”


    泠涯斜斜的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比你好。”


    緊接著,順手拎起木板的那壇烈酒朝他的後背澆了下去,秦默風頓時瞪大了眼睛,額上由於強忍疼痛暴出青筋,臉色漲得通紅,全身劇烈顫抖不已,他忍不住想叫出聲,一想到泠涯皇子的命令,隻得伸出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發出沉悶的低哼聲。


    泠涯生在皇宮,雖然沒有實權,到底還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怎麽可能知道替人治傷這種事,所以在拔掉鐵箭之後,他望著秦默風血肉模糊的後背沉默了半晌,遲疑的道:“默風,你後背的肉都爛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傷口可能會惡化,要不我把那些爛肉割下來吧?”


    秦默風嚇得激靈了一下,連忙道:“殿……殿下,不用了……”他在心裏叫苦,早知道這樣的話,還不如從懸崖上直接摔死呢!


    泠涯看了他一陣,眼神威嚴的眯了眯:“你該不是怕疼吧?”


    烈酒蝕得傷口劇痛,秦默風趴在木板上直發抖,俊臉皺的像苦瓜,虛弱無力的道:“殿下,您先讓微臣……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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