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末轉過頭沒有看她,神情孤傲而清冷:“天命,有人相信的那才叫天命,我從不知道什麽是天命,你想被封印,你想拯救蒼生,那是你的事,與我並沒有什麽關係。”


    陰姽嫿的目光冰涼,幾乎帶著怒意般:“我們是一起的……”


    雲初末細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清淡的語氣裏沒有什麽感情:“從很多年以前就不是了,或者說,從我們創生的那天開始,就注定我與你們不同。”


    見長離一意孤行,陰姽嫿的臉色沉鬱了不少,長離劍不願回到混沌之井,這就意味著她也將得不到安寧,她冷著聲音道:“就算你不在意自己,那戰姝妤呢?逆天而行,你以為真的可以更改宿命?她永生永世注定要在地獄中受苦,即使是你,也不可能拯救。”


    聽到陰姽嫿提起戰姝妤,雲初末眸中的厲色一閃而過,素白的身形瞬間閃到陰姽嫿的麵前,帶起冷風一陣,雖然身受重傷,動作卻依舊敏捷迅速,他的手臂抵在陰姽嫿的頸間,狠厲的力道將陰姽嫿撞到背後的牆壁上,低沉的聲音陰寒而威嚴:“我警告過你,不要接近她,否則我一定毀了你。”


    陰姽嫿靜靜注視著雲初末,幽靜的眼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片刻後撲哧一聲笑了,伸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頰,很是不樂意道:“這麽生氣做什麽?我又不會把她怎麽樣……”


    雲初末微微蹙眉,顯然對這位非敵非友的姐姐有些無可奈何,他警惕的打量陰姽嫿片刻,隨後才慢慢的放下了手,傷痛由於方才猛烈的動作又嚴重了幾分,他的臉色蒼白如雪,側過身虛弱的輕咳了幾聲,連氣息都紊亂了一些。


    陰姽嫿見此情景,頓時心疼的不行,美豔的容顏裏偏偏帶著孩子氣的清澈與天真,微微嘟著嘴:“看吧,不聽姐姐的話,可是會吃虧的哦。”


    雲初末又咳嗽了幾聲,皺眉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你閉嘴!”


    陰姽嫿立即伸出手指覆在了自己的唇瓣上,委屈淒慘的模樣就像一個無辜的小孩,見雲初末艱難的移著步子走到軟榻邊,她趁機說道:“你傷得這樣重,我來為你療傷吧。”


    雲初末蜷著一條腿靠在軟榻上,有氣無力的閉目養神,聽到陰姽嫿的建議,淡漠的拒絕道:“不用。”


    他剛剛說完,隻覺得身體一僵,頓時心中懊悔,居然一時大意遭到陰姽嫿的暗算,現在連動都動不了了。


    陰姽嫿翩然走到他的跟前,傾下身望著自己的傑作,得意洋洋的笑了,微涼的手指又在雲初末的俊臉上捏了一把,輕笑著道:“我弟弟長得還真是可愛呢,不過就是調皮了一些,這樣快就忘記姐姐說得話了麽?不聽姐姐的話,可是會受苦的哦。”


    雲初末沉沉蹙眉,繃著一張俊臉陰寒如冰,聲音更是冷得令人發抖:“陰姽嫿,等我複原之後,一定砍了你的手。”


    “哎呀,你怎麽可以對姐姐這樣凶……”陰姽嫿委屈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又不知死活的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心滿意足的站直了身體,她往後退了兩步,與此同時,屋內瞬間泛起赤紅的靈力,地上的碎木受到驅引逐漸集聚起來,被她撞壞的兩扇門很快就恢複了原樣。


    昏暗的房間內,陰姽嫿的周圍泛起赤紅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身側像是寂靜燃燒的烈火,她的眸中閃過一抹陰狠的紅芒,不緊不慢的抬起了手,來自亙古時期純粹的力量源源不斷的輸送到雲初末的體內,冷藍和赤紅的靈力纏繞糾結,絲絲縷縷的遊走在半空中。


    屋外,雲皎抬頭望著從木屋內逸散的靈力之光,不知不覺怔住了神。


    第111章 繁華笙歌起(八)


    三天後的木屋,雲皎默默的接近軟榻上的僵坐著的人,小心翼翼試探問:“雲初末,你現在還動不了麽?”


    雲初末的臉色已經沉鬱到極點,繃著的神情跟臭雞蛋似的,定定的語氣答:“你說呢?”


    雲皎很不是滋味的扯了扯唇角,當日求陰姽嫿過來為雲初末療傷,沒想到這位不靠譜的大姐臨走之前居然忘了把他放開,導致雲初末保持著坐著的姿勢僵了三天,到現在還無法活動身體。想到這裏,她偷偷的瞅著雲初末的側臉,訕訕的心虛中又有些幸災樂禍,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雲初末狼狽挫敗的樣子呢,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覺察到雲皎的小心思,雲初末斜斜的瞥了她一眼,語氣很不好:“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呢!”


    雲皎連忙擺手,立即道:“沒有沒有,雲初末你真是受苦了,看你現在的樣子,我真是痛定思痛,痛不欲生!”


    覺悟到現在正是她表現溫柔體貼的好時機,雲皎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把即將綻放的笑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深深呼了一口氣,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坐到雲初末跟前,水靈靈的大眼睛仰望著他,露出最純真無辜的表情:“雲初末,你的身上酸不酸?”


    雲初末注視她的目光幽涼,隨後閉上眼睛完全無視她的好意,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沉著氣不願意理她,雲皎頓時消沉了下來,溫軟的語氣囁喏道:“好嘛好嘛,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把陰姽嫿找來的。”


    她頓了頓,狡黠的眼珠一轉,遲疑道:“其實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很好呀,至少身上的傷已經痊愈了……”


    正說著,不安分的小手就朝雲初末伸了過去,要知道自從看到陰姽嫿捏過雲初末的臉之後,她就一直夢寐以求眼巴巴的盼著能有這樣的機會,可惜若是在平時的話,別說捏他的臉,就是不小心碰到雲初末一下,他都會無比嫌棄的拿折扇砸她,現在好不容易等到虎落平陽、鹹魚翻身的一天,她當然要抓住時機為自己報仇雪恥了。


    感覺到某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向自己靠近,雲初末又斜了她一眼,語氣甚是惡劣:“你幹嘛?”


    雲皎的手頓了一下,偏著頭很認真地回答:“雲初末,你臉上有蚊子,我現在就幫你打下來。”


    雲初末收回目光,對身邊這個笨蛋已經懶得鄙夷了,他挑了挑眉,陰陽怪氣道:“雪域裏居然有蚊子,嘖嘖,真是嚇死人了。”


    “呃……”雲皎語塞了一下,頓時被打擊的抬不起頭來,懊惱飲恨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她話鋒一轉,厚著臉皮立即改口:“我看錯了,原來是灰塵!”


    說著,又小心翼翼的傾著身體,鼓起勇氣朝著雲初末的臉上伸過去,雲初末一動不動,眼神順著她的手指移動,語氣陰寒威脅道:“你若是敢碰我,我就把你打死。”


    “哎呀,是真的有灰塵嘛!”雲皎很不樂意的嘟著嘴,單純無辜的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在威脅和重壓之下,小身板依舊堅強不屈的向雲初末接近,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雙眼放光,極力掩著歡喜的模樣就差點流口水。


    反正他現在又不能動,有沒有灰塵隻有她知道,即使將來雲初末發覺自己被騙,沒有證據也不能把她怎麽樣,相對的,如果可以趁現在欺壓虐待一下雲初末,她一定做夢都能笑醒,想到這裏,雲皎的心裏狂喜,特別想掐腰仰天大笑三聲。


    雲皎沾沾自喜的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然而她的手還沒有碰到雲初末,下一刻就被人死死的鉗住,笑容還僵在臉上,她下意識的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又愣愣的轉頭看向恢複正常的雲初末,頓時露出驚恐的表情,立即撲到他的身邊,手忙腳亂的抱著他的腰,痛哭流涕道:“雲初末雲初末,我錯了,你不要打我……”


    雲初末的身姿華貴優雅,皎白的衣袂順著姿勢傾落下來,此時此刻,遠遠瞧著還真像一個風流絕豔的貴公子,他輕飄飄的瞥了雲皎一眼,鄙夷的神情中又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故意挑著聲音:“哦?我怎麽不知道你錯哪裏了?”


    雲皎的心緒大亂,絞盡腦汁的為自己辯解:“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幸好在全都招供之前,她及時的想到了借口,露出最討人喜歡的笑臉,故作吃驚道:“咦?好像又沒有了呢,方才明明看到你臉上有灰塵的……”


    她頓了頓,很有自知的跪直了身體,討好乖巧的給雲初末捶腿,趁機轉移話題道:“雲初末雲初末,你累不累?”


    雲初末陰陽怪氣的哼了一下,顯然沒有被她糊弄過去,他順勢靠在軟榻上,語氣裏帶著玩味的調侃:“居然還想打我的臉,雲皎,你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雲皎很無辜,雲皎很氣憤,立即斬釘截鐵的辯解:“哪有,我明明隻是想捏一下!”


    她說完立刻呆了,連忙捂著自己的嘴巴縮了下去,表情訕訕的,完全神遊在外。


    雲初末意味深長的哦了一下,微涼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頜,陰柔精致的容顏露出親和善良的笑容,純淨美好的模樣就像一朵盛放的雪蓮花:“原來是這樣啊……”


    想到雲初末先前要打死她的威脅,雲皎頓時眼淚嘩嘩,可憐巴巴的望著他,無辜委屈的扁了扁嘴,小聲囁喏道:“就一下下……”


    雲初末挑著眉,學著她的語氣:“就一下下下下也不可以。”


    雲皎飽受打擊的耷拉下腦袋,淒慘如長街飄零的黃葉,乖乖的回答:“我知道了。”


    雲初末又居高臨下的瞥了她一眼,傲嬌鄙夷的輕哼了一聲,不緊不慢的站起身,身體伸成樹杈舒服暢快的打了一個嗬欠,邁步就要往外走,雲皎見此,屁顛屁顛的跟在他的身邊,湊到跟前問:“雲初末雲初末,你要去哪裏?”


    雲初末的臉色立即臭了下來,語氣冰冷:“陰姽嫿這個死女人,我一定砍了她的手!”


    雲皎被這苦大仇深的氣勢驚得抖了一抖,連忙道:“已經過去三天了,想必她早已走遠,依我看,我們現在應該去看一看緋悠閑和沈闕怎麽樣了。”


    雲初末的傷剛好,能不能打過陰姽嫿還是未知數,若是到時候雲初末不幸敗在了陰姽嫿的手下,他自己的性命難保不說,還得連累她一起倒黴,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她雖然隻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弱女子,但也深知這個道理,天知道陰姽嫿不靠譜起來,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慘絕人寰的事情?


    雲初末聞言頓住了腳步,想了片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是。”


    雲皎頓時露出歡天喜地的表情,笑嘻嘻的拉住他的衣袖:“那我們快點走吧,沒準兒在長空之境裏,沈闕和緋悠閑已經遇上了呢!”


    雲初末斜了她一眼,懶洋洋的打著嗬欠,把自己的衣袖一寸一寸的從她手裏抽出來,的打擊道:“我說過要帶你進去了麽?他們能不能遇見,關你什麽事?”


    雲皎氣得簡直跺腳,看著雲初末這要死不活的傲嬌模樣,特別想抓過來痛扁一頓,不過她深知雙方力量懸殊,要她去痛扁雲初末,這種情況無異於雞蛋碰石頭,於是她極有智慧的想到了最有用、且最常用的方法,不依不饒的抱著雲初末的胳膊,使勁的撒嬌來回搖著:“雲初末雲初末……”


    雲初末一陣頭疼,立即露出了無比嫌棄的表情,卻還是忍不住笑了,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頭,語氣裏盡是寵溺:“僅這一次,下一次就不管用了。”


    雲皎立即堅定的點頭,就差舉著小手向他發誓,然而心裏卻在很不服氣的腹誹,把雲初末這個人從頭到腳都鄙視了一遍,每次都說是最後一次,可是明明每次都很管用,果然雲初末才是最口是心非的那一個。


    木屋之中,雲初末欣長的身姿佇立著,他的雙手負在背後,一副雲淡風輕、風流絕豔的好模樣,他沒有動,甚至都沒見到他施法,麵前的空間裏就出現一道奇異的細痕,仿佛把空氣生生撕裂了一般,隨後細痕越來越大,不消片刻就擴張成一麵與人齊高的平鏡,平麵之上泛著淡金的光芒,甚至依稀間還能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


    這便是連接著過去與現世的幻夢長空之境,異域之外,是現實的歲月和人生,然而異域之內,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雲初末不緊不慢的邁著步子走進了光亮之中,雲皎也連忙跟上他的腳步,身體沒入的瞬間,異域的平麵也跟著越縮越小,最後完全的消失了蹤影,木屋又恢複了從前的平靜,好像從沒有人來過一般,周圍冰冷寂寥,唯有屋外的寒風呼嘯不止,大雪依舊紛紛揚揚的飄落著,無言的唯美,永恒而靜謐。


    第112章 江山日暮遠(一)


    燕雀樓中,笙歌已起。


    齊國的公子沈闕出使楚國,楚王年事已高,且患有重病在身,於是把招呼來使的事宜全權交給了太子。


    公子沈闕是齊王的第五個兒子,文采絕豔,武功更是斐然,深得齊王的喜愛,未及弱冠便被封邑土地,稱為翌王殿下,此人在齊國朝廷上的勢力盤根錯節,實力和心智更是深不可測,自從齊楚大戰之後,兩國的關係日益改善,現在楚國內憂外患,太子殿下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所以對於這位來自齊國的公子,楚國太子可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去拉攏。


    “翌王,請。”楚國太子端起酒杯,對沈闕親和的邀請。


    沈闕此時坐在楚國太子右邊的酒案旁,一襲華美的衣衫襯得整個人尊貴無比,他的身邊站著兩位護衛,緩緩的端起了麵前的酒杯,不緊不慢的回應道:“請。”


    楚國太子放下酒杯,傾身說道:“翌王此番來到楚國,可一定要多住上幾日,本宮也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沈闕聞言,的笑了,他順手把酒杯擱在桌子上,聲音聽起來溫雅淡漠,卻是嚴謹慎微,滴水不漏:“楚國地方富饒秀美,民風純樸摯真,太子殿下誠意相邀,沈闕本該答應才是,不過此番出使貴國,是為王弟而來,身負父王囑咐在身,不敢有所怠慢。”


    沈闕的王弟公子昭是齊王的第八個兒子,幾年前齊楚大戰,齊國戰敗,楚國要求齊國質押一位公子,齊王無法,隻能忍痛將自己的小兒子送到楚國都,轉眼之間,已經過了五年,現在齊楚兩國的關係修好,思念幼子的齊王這才派遣沈闕前來,試圖把公子昭迎接回去。


    太子見他這般虛以逶迤的模樣,心知在這種場合下,沈闕不願與他過多交往,於是故作溫和大度的笑道:“今晚設宴,隻是為翌王接風洗塵,其他的事,還是要留給父王定奪。”


    楚國今年春旱,田間的麥苗病懨懨的不知道枯死了多少,地方各處都在鬧饑荒,國內的財政更是不堪負累,雖說齊楚兩國的關係已經沒有從前那麽僵,但是作為毗鄰之國,他們還是不得不小心,所以對於公子昭,楚國現在是不想放,也不敢放。


    沈闕倒是不在意,正襟危坐的樣子尊貴華然,旁邊的侍姬為他添了酒,他不緊不慢的端起酒杯,回敬了楚國太子,也算是禮尚往來。


    夜晚的燕雀樓,杏花紛紛揚揚的飄著,幾枚花瓣落在了他的衣擺上,沈闕垂首輕拂下去,隻覺得一曲終了,先前奢靡浮華的調子陡然一轉,曲意冷冽煞寒,竟令人不寒而栗,他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隻見高台之上已經站著一位女子。


    她的身姿曼妙,白皙的容顏在月光下吹彈可破,猶若冰雪一般,銀發垂至腰間,僅用簡單的銀釵束發,銀灰的衣裙高貴華美,舞姿亦是絕世驚豔。


    周圍一片寂靜,大家都愣愣的望著高台上起舞的女子,就連楚國的太子殿下都折服在她的美貌之下,沈闕收回目光,環視了眾人一眼,唇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冰冷笑意,他遣退了身旁伺候的侍姬,自斟自酌的飲酒,一派優雅閑適的自在悠閑。


    伴隨著一陣驚呼,緋悠閑飛躍而起,衣裙上的絲帶隨風飄著,她的腳步輕點,翩然落在了沈闕的麵前,曼妙的舞姿倒映在他的眼前,像是綻放在午夜裏皎潔的花兒,容顏冰寒冷豔,絕世臨仙,正如百年前一般。


    這是沈闕,她心心念念著的沈闕,雖然時隔百年,她卻還能清楚的記著他的眉眼,她用靈魂換取一切重新來過,這一世,不會再有黯然離別故國的質子,也不會再有雪域深淵裏的那場大戰,是她央求長離更改沈闕的性情,讓他不要再如此善良,所以從他的身上,她隻能看到汙濁灰暗的貪婪,以及陰毒入骨的算計與惡念。


    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這樣的沈闕才是她想要的模樣,善良,在權力傾軋的王室中,隻會成為他痛苦和不幸的根源,心軟,隻會讓他在未來的道路上,風雨飄搖,任人擺布。


    上一世的沈闕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闊別自己的親人與故土,隻身來到惡浪滔天的楚國,陷在陰謀和算計之中,艱難掙紮脫身不得,甚至在死前都沒能回到故國,她答應沈闕要把他送回齊國的,這一世,就算死,也要彌補一百年前留下的遺憾。


    她注視著沈闕,心中有千千萬萬的欣喜和深情,欲語還休,卻在脈脈的眉眼中不經意流露出對他的思念與懷想,一百年,對於妖怪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她卻覺得如此漫長,與沈闕站立在生死兩岸,凝望著他一如往昔的身影與容顏,竟有種歲月荒蕪,時光蒼老的疲累感。


    輕舞的霓裳落在沈闕的麵前,又聽到一陣驚呼,這位來自齊國的公子已經拉住她的緞帶,眼眸中氤氳著幽深的笑意,手上微微用力,緋悠閑優雅的轉了一圈,翩然落在了他的懷裏。


    燕雀樓的眾人一副驚呆的表情,望著不遠處的一對璧人說不出話來,緋悠閑的美貌在整個楚國,乃至天下都是獨一無二的,她的冷淡和絕情更是舉世聞名,然而這位絕世的美人似乎對翌王殿下特別有興趣,好像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這位風度翩翩,儒雅深沉的公子。


    沈闕把緋悠閑打橫抱了起來,精致好看的眉眼中帶著的笑意,他繞過酒案走了幾步,對楚國太子頷首道:“太子殿下,先失陪了。”


    此時,楚國的太子手裏還拎著酒壺,美酒傾灑出來都不知道,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呆,神遊在外的他聽到沈闕的話,連忙回神的點了點頭。


    眾人目送沈闕抱著他們的第一美人,不緊不慢的走上了閣樓,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著,楚國多少權貴思之不得的大美人,居然被齊國公子這樣輕易的得手,而且兩個人還沒有任何的言語,當真讓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閣樓之中,沈闕把緋悠閑放在床榻上,傾身向她接近,細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溫淺清淡的語氣道:“早聽聞楚國第一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緋悠閑愣愣的望著沈闕,他的容顏依舊,可是聲音卻變了,不再是從前傻裏傻氣的模樣,眼神也變了,幽深陰冷,讓她一眼都望不到邊。


    沈闕的手指緩緩覆上她的肩膀,緋悠閑隨著他的動作緩緩的躺了下來,望著眼前的男子,遲疑試探的語氣問道:“你……喜歡我麽?”


    沈闕一愣,隨即露出晦暗不明的笑容,他的唇角勾著,顯得冰寒而絕情:“不,我隻是喜歡得到別人都得不到的東西。”


    這話說得倒是實在,而且這麽多年來,他也是這樣做著的,緋悠閑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件漂亮的東西而已,與他擺在寢殿內那隻獨一無二的花瓶並沒有區別,他不曾把她放在心上,更不會喜歡她。


    寂靜的閣樓內,黑暗悄然蔓延,隻能聽到衣物落地的細碎聲,沈闕目光清冷的注視著眼前的女子,緩緩伸手撫了一下她的側臉,細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似乎在嘲諷世人都得不到的東西,卻被他輕而易舉的握在手中,甚至神情間,還有索然無味的淡漠和疏離。


    他低首吻上了緋悠閑的側臉,細碎的吻從鬢邊一直蔓延到頸間,緋悠閑下意識的握住了手指,寂靜纏綿之中,她閉上了雙眼,感受著沈闕並不溫情的親吻,身上微微顫抖。


    這是她愛著的人類,所以她願意以真心和身體來交付,然而這個人,卻已經不記得他們的從前,她看不到他的真心,甚至連虛情假意,他都懶得敷衍給她。


    夜晚的風冰涼入骨,透過未關的雕窗輕拂床帳,然而紗帳內卻是另一番迤邐情景,沈闕不斷親吻著她,慢慢占有著她,熱烈而瘋狂,緋悠閑隻覺得痛,下意識的抱住了他的背,眼角的淚水卻無知無覺的落了下來。


    沈闕的動作一頓,撐著身體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低沉嘶啞的聲音微微挑著:“哭了?”


    緋悠閑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注視著他,黑暗之中,他的眼眸陰沉如水,比夜色更加的幽深冰涼,在這場歡情之中,他由始至終的保持著冷靜和漠然,清俊的容顏越發的動人,然而精致俊逸的眉眼中,全然見不到一絲情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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