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碧眼的兄長肩頭披著血紅的鬥篷,頭頂的王冠熠熠生輝,映照出他聖子般高貴威嚴的樣貌。“帝國異端仲裁庭,應貴國領袖的邀請而來。”年幼的國王露出一個禮貌但冷冰冰的笑容,紅色鬥篷像是一泓凝固的血,在荒涼的原野上灼灼燃燒。駐地長官倒吸了一口冷氣,強行控製住自己想要拔槍的欲望,說實在的,這不太容易,任何一個知道麵前這對兄弟危險本質的人都很難壓下想要反擊的心理。但來自上頭的追加指示非常明確,任何這個詞被意味深長地標記了重點,任何存在,隻要抱有想要援助高盧的想法,就允許他們進入。該死的,他可算是明白這道奇怪命令的意思了!“好的……呃,我是說,很感謝你們。”駐地長官麵色僵硬緊繃,他實在不是一個擅長和非人類溝通的人。“也或許,您應該分出一點心思接待一下同為救助者的另一個人?鑒於我同樣懷抱著最真摯的人道主義情感希望為您的國家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力量。”一個緩慢柔滑的聲音幾乎是貼著長官的脊背響起,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令他滾石頓時汗毛直立,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了配槍指向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被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的青年用左手按著手杖,右手輕輕拿下黑色的禮帽,按壓在胸口,仿佛沒有看見那個充滿了危險意味的工具,微微頷首:“日安,先生。”長官渾身汗毛聳立,差點像個看見蟑螂的女人一樣尖叫起來。這時他才發現,原本站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國王兄弟已經不知不覺與他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兩雙形狀相似的綠色眼眸冷森森地地盯著驟然出現的人。“日安。”瘋醫生禮貌地對自己的老對頭點了點頭。“真是一座美麗的城市,是不是?讓我想起了我還活著的時候,我的家鄉也有這樣漂亮的宮殿城堡。”瘋醫生翹起暗紅的薄唇,側過臉溫柔地望向小國王,“陛下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覺?”帝國異端仲裁庭的君主和終焉議會的議長,在世人麵前終於再次旗幟鮮明地對峙。一片寂靜中,長官握著槍的手心瘋狂出汗,他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兩隊人中間,一動都不敢動。理查公爵的手壓在腰間佩劍上,眼神裏充滿輕蔑:“卑鄙可悲的異端。”第170章 巴黎之死(七)巴黎的亂象持續了兩周, 最後終結於路易十三和阿黛拉王後被投入楓丹白露宮看守,原來的貴族議會被解散,新的國民議事團成立, 以弗朗索瓦為首的二十人組成議事團臨時法庭, 宣布了對巴黎的接管。國民議事團成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對貴族的大清洗。這場清洗開始於一個籍籍無名的農女的控訴,她在每周一的議事團千人大會上,公開指控路德男爵在農莊度假期間逼奸她, 並且打死了為她討還公道的父親和弟弟,請求國民議事團依法對路德男爵進行審判。平民對貴族發起殺人指控在這個國家的曆史上屢見不鮮,但從未有一例獲得成功, 不過很顯然, 曆史會記錄下這“第一例”。國民議事團臨時法庭在聽取了農女的指控,並調取了人證和雙方當事人的口供後,依法對路德男爵處以了死刑判定,並當場逮捕凶手,進行了絞刑。烏泱泱的人圍在絞刑台下,一雙雙麻木呆滯的眼睛看著被掛在絞架上抽搐的人體,眼睛中慢慢地放出了微弱的光。第二天,控訴貴族犯法的案件就如同雪花一樣飛向了國民議事團的案頭, 警衛隊不分日夜地穿梭在大街小巷, 砸開莊園宅邸地大門, 將衣冠楚楚的貴族們拖死狗一樣拖出來, 在白日的陽光或是雪亮的汽燈下,他們的臉色就像是上了幾層厚厚的石膏粉那樣慘白。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種狂熱又神聖的氛圍裏, 往日裏畏縮佝僂的平民們挺胸抬頭, 沒有足夠人手的貴族們緊閉大門, 四處打探能夠離開巴黎的途徑,同時在心中開始瘋狂唾罵那群不知好歹的賤民。本以為路易十三和王後被囚禁已經是極限了,他們為了換取自身的安全對此也是不聞不問,誰知道那些該死的家夥居然搞起了什麽法庭審判!他們到底想做什麽?還有那個國民議事團……什麽時候沒讀過書的下等泥腿子們也能夠戴上“議員”的頭銜,商討起高貴的藍血貴族的命運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古往今來也不會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了!弗朗索瓦!該死的弗朗索瓦!他到底想把巴黎、把高盧,弄成什麽鬼樣子?難道他真的在做什麽國家共和的瘋狂大夢嗎?想回到曾經的羅馬共和國?那真是瘋子才會有的想法!還是說……他想要做凱撒?既然如此,那他們也需要一個能為他們保全王座的克裏奧佩特拉。外頭的貴族們叫苦連天,礙於教堂本身的特殊性,國民議事團暫時還沒有要對教堂動手的想法,被貴族們寄予厚望的埃及豔後並沒有如他們的想象一樣,和凱撒大帝情投意合蜜裏調油,事實上,因為巴黎事務繁多,作為國民議事團的首腦之一,弗朗索瓦來聖母大教堂的時間少得屈指可數。於是誰都不知道,這個公認的凱撒情人,正熱烈地追逐著一位神父。佩特羅沙結束了晚禱,舉著燭台將禮拜堂裏最後檢查了一遍這個活兒本來是教堂中的仆役做的,但是自從大街上各種亂七八糟的呼聲越來越高,舉報貴族違法行為的收入節節攀升,教堂裏幹雜活的苦役就越來越少,最後一個仆從在今天下午卷了包裹跑了,臨走前還試圖順走亨伯特神父房中的一隻金燭台與禮拜堂裏的黃金聖母小像,被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兵抓住後打了一頓。當然,那隻金燭台和黃金聖母像最終也沒回到教堂裏。佩特羅沙檢查了一遍圓形禮拜堂八扇門是否上了鎖,熄滅了牆邊的燈,慢慢退出了這座用黃金琉璃和玫瑰花窗裝飾的漂亮建築。而在花木扶疏的夾道旁,艾利亞諾拉不知道已經在那裏站了多久,夜色沉沉披掛下來,站在夾道邊的閹伶半個身體都被陰影遮蔽,隻露出那頭標誌性的金色長發,好似昂貴的蜂蜜琥珀包裹著上等的牛乳。看見他,神父先是微微一怔,然後露出了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您還沒有放棄嗎?”站在陰影中的閹伶抬起臉,吝嗇地允許月光照亮他的麵頰,和兩周前那個光彩照人風華絕代的他不同,此刻的艾利亞諾拉像是將要燃燒殆盡的火焰,他的雙頰上泛著不健康的潮紅,身形消瘦,皮膚過分蒼白,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如一捧一吹就要散去的灰燼,唯有臉上那雙淡紫色的眼睛亮得可怕那雙屬於魔鬼的眼睛。盛滿了扭曲熱烈的渴望、露骨猙獰的愛欲、瘋狂哀憐的懇求,這是一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的眼睛,他用這雙燃燒著鬼火的眼睛訴說純潔無暇的愛情,訴說足以將自己置於死地的卑微渴求,他快要在無邊的煎熬裏將自己燒成幹枯的木炭,但他又心知肚明,他所渴求的愛人絕不會給他回應。這甜蜜的、痛苦的折磨,造就了一個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可憐鬼。“或許您應該更在意自己的健康。”佩特羅沙停在一米開外,舉著燭台,輕聲說。閹伶抓著花枝的手上泛出了青白,沒有梳理過的長發蓬亂地垂落在他肩上,幾乎是一瞬間,他臉上就放出了被神明眷顧似的純真快樂的光彩:“感謝您的關心,可敬的先生。”想說點什麽的佩特羅沙頓時閉上嘴,搖搖頭:“……你真是比石頭雕的聖母像還要頑固。”“誰都不能讓我離開您,”閹伶用那雙淡紫色的眼眸望著神父,他的美麗並未因身體的消瘦衰減而褪色,相反地,那種魔性的魅力如同沼澤的泥水一樣,能夠拖拽著一切理智清晰的人溺斃在這灘魔鬼的月色裏,“我知道這愛情對您而言是荒誕的,但主也未曾剝奪我渴求您的權利哪怕您無法回應我,也請允許我這樣貪婪地注視您。”和神父談愛情,這的確是驚世駭俗的事情。盡管梵蒂岡的聖座多少也會有幾個被記作侄子侄女的孩子,以及成打的情婦,但神職人員不可耽溺於俗世的情愛親緣,也是實實在在被記錄在經書上的,他們將身心都獻給了至高無上的主,渴求他們的愛情,等同於讓他們背叛神聖的主。這是多麽離經叛道的罪惡想法,隻有魔鬼才會去引誘一個虔誠的神職人員。……就像是那個在洪水前向天使求愛的狂妄之徒。佩特羅沙凝視了這個愛自己愛到瘋狂的人一會兒,握著燭台的手柄,轉了個方向:“已經很晚了,教堂裏人手不夠,巴黎最近又十分混亂,前幾天亨伯特神父都被竄進來的暴民打傷了,你最好不要晚上獨自一人出來,我送你回去。”艾利亞諾拉亦步亦趨地跟著佩特羅沙往前走,看起來絲毫不在乎對方會把自己帶到什麽地方去,像是一隻見到了心愛蝴蝶的小狐狸,哪怕這隻蝴蝶會飛往懸崖彼岸,小狐狸也會毫不猶豫地跟隨著蝴蝶跳下去。夜晚的聖母大教堂寂靜得有些可怕,兩人的軟底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沒有絲毫的聲響,拱形回廊上隻有佩特羅沙手裏的燭台投下橘色光輝,在牆壁上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兩個身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靠近,行走在後麵的人幾乎要貼上前者的脊背,當神父終於發現這一點,轉頭要問話的時候,金發的美人猛地伸出了手,扣住神父的手腕,將他蠻橫粗暴地推拉進了旁邊懸掛著厚重帷幔的角室。燭台在粗暴的拉扯中跌落在地,微弱的光芒瞬間就湮滅在了冰冷的地麵上。酒紅色的厚重天鵝絨帷幔遮蔽了明亮的月光,伸手不見五指的狹小空間裏,兩具身體緊貼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溫度。聖母大教堂裏有很多這種凹陷結構的設計,大多在轉角處,為了放置大型雕像所特意留白的,有些地方已經找到了適合它的作品,而有些地方尚未尋找到合適的雕像,就用天鵝絨帷幔暫時懸掛遮蔽一下,後來設計師發現這種帷幔造型也十分切合教堂的整體設計,索性就保留了這些意外之喜。帷幔後的這些凹陷處並不會有人特意來看,有時候這裏會放置一對椅子或是小茶台,供行走疲憊的人短暫休息一番,有時候這裏會做方便之用這並不是什麽值得驚奇的事情,就連凡爾賽宮裏都有隨地大小便的事情呢。在聖母大教堂長大的艾利亞諾拉熟知這裏的大小房間,這一處帷幔後隻有一個高腳花幾,上麵擺放的玫瑰早就枯萎,近期的混亂也導致了沒有人想起為它更換新鮮花束。玫瑰死去仍留存的一縷殘香裏,來自艾利亞諾拉身上滾燙的香氣愈發濃烈,被水煙侵蝕的閹伶連呼吸都帶有乳香和豆蔻的氣息,小丁香、柑橘的餘韻在不斷升高的體溫裏蒸騰。高大的神父堪稱乖順地被按著,後背緊貼在垂覆天鵝絨的牆壁上,盡管什麽都看不見,他還是落下眼簾看著身前的艾利亞諾拉,像是一尊無情無欲的神像,等待著對方展露出下一步想法。閹伶冰冷的手握住了神父的手腕,順著肌膚貼上手背,然後抓起他的手拉到自己臉上。神父觸碰到了潮濕的淚水。“你哭了,為什麽?”他感到迷惑,輕聲地詢問。“這是痛苦。”黑暗裏,帶著水汽的聲音仿佛耳語。“我以為你愛我,是因為這使你感到快樂。人類的本能不就是這樣,追逐一切使他們感到快樂的事物,並且持之以恒。”“是的,你說得對……但愛您使我感到痛苦……”耳語般的聲音更加低弱了,像是一隻夜鶯垂死的歌唱,“這種痛苦令我感到真實,我因此更加愛您,就像是一個詛咒……”不知道神父有沒有聽明白,他沉默了一會兒,依舊用那種平和的語調詢問:“那麽你現在想做什麽?”那隻握著他貼住自己臉頰的手牽引著他向下,夜鶯蜷縮起柔軟的羽毛,袒露出鮮紅的胸腔。“……我想讓您和我一樣痛苦,和我一樣……墜入地獄。”神父的手觸摸到了柔滑溫熱的皮膚,手背上屬於綢緞的觸感慢慢脫離,那隻手帶著他不容拒絕地向深處滑去,厚實的帷幔被不經意間碰開,一縷稀薄的雪白月光斜著落進來,照到艾利亞諾拉身上。寬鬆的長袍已經被他自己扯開,鬆鬆垮垮地挽在手肘上,金發披散垂落如海潮,被外頭的月色照成一片流瀉的霜,泛著銀子似的光,那雙淺紫的眼瞳裏含著水,波浪粼粼,在昏天黑地的浪潮裏濺出寶石般的華彩,纖細雪白的手指按在神父胸口,從腰線往上就是一道惑人的彎月,這彎月鋒利如鉤,要把人的血肉、脊髓都統統勾出來榨幹才罷休。狹窄的空間裏,溫度不可避免地升高,艾利亞諾拉跪在神父麵前去親吻神父垂下的手,唇瓣貼著他的手指一路遊移到他的掌心,在他的手腕舔舐,用犬齒去輕輕噬咬上麵細嫩的皮膚,在翻湧的情潮裏,將汗濕的睫毛向上勾起,眼尾燒起美豔的紅潮,去看神佛般神情憐憫無動於衷的神父。你是空心的偶人、不通曉愛欲的造物,主使你完美,我卻妄圖讓你耽溺情愛、使你脆弱易碎艾利亞諾拉用潮濕的手指撩起神父寬鬆的衣袍,身軀宛若無骨的蛇般纏繞上去。我懇求您的愛情,倘若這是絕無可能的妄想,那便令我做您愛欲的啟蒙者,讓神也憎恨我這卑劣的魔鬼之子!第171章 巴黎之死(八)骨瘦伶仃的雪白手指死死抓著厚實的深紅天鵝絨帷幔, 淡紫色的血管在皮膚下若隱若現,細密汗珠順著起伏不定的胸口往下滑落,把金發黏在鎖骨和脊背上, 再被神父溫柔地輕輕撥開。用亞麻布編織的粗糲祭披摩擦著艾利亞諾拉的臉龐, 他貪婪地將嘴唇貼到神父胸口的十字架上,汲取上麵微薄的涼意。被稱作承載了巴黎永恒之美的閹伶有著世上絕無僅有的美麗軀體,他堪稱傲慢地將自己展現在空氣中,就像是熱情的收藏家展示自己的藏品, 將超越曆史和文明的藝術交由更多人去驚歎、去讚美。神父用不染塵埃的眼神安靜地看著足以令藝術家們瘋狂的這一幕,灰藍色的眼睛裏沒有任何下流的意味,仿佛麵前是那尊聖母憐子像, 或是教堂頂端的神誕日壁畫, 足夠的壯美、足夠的弘大、足夠的震撼人心,但也僅僅是一種對美和藝術的映射,正常人是不會對單純的美產生性欲的。就算他現在麵對的是活過來的藝術品,是活色生香的軀體,帶有溫熱的呼吸和波光粼粼的眼眸一個合格的神父,當然要對色誘說不。佩特羅沙相當有耐心地站著,還伸出一隻手輕輕扶著艾利亞諾拉的後腰,防止他站不穩跌倒, 蝴蝶般的親吻落在他脖頸上, 他的神色也未曾有半分變化, 直到他的親吻將要觸及對方的嘴唇, 神父才微微側了一下臉龐,讓這個玫瑰似的親吻落在了自己側臉上。多冷酷啊……這空心的、無情的偶人!艾利亞諾拉的神情慢慢變得絕望, 他無法遏製地回想起了過去幾天的種種遭遇:他行走在長廊上, 看見神父從禮拜堂出來不, 他行走在索多瑪的街道上,抬頭看見生有雪白羽翼的天使從天際翱翔而過;他坐在長椅上,聽寥落的教堂裏神父咬字清晰的布道不對,他應該是坐在夯土的樹根下,身旁擠擠挨挨坐滿了人,頭發花白的老人慷慨激昂地用沙啞的嗓音歌頌主的神跡,人們聽得如癡如醉,他卻隻看見了雲層之上天使垂掛下來的半扇翅膀,也在聽人間的布道嗎?當他走過花園,從弗朗索瓦的車上下來,和神父擦肩而過,對方是什麽表情?就像他頭上頂著陶土的瓦罐,搬動著自己在烈日下被曬得要融化的軀殼時,飛掠而過的天使是否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低下頭顱看見過他淌滿汗水的脊背?聖母大教堂富麗堂皇莊嚴肅穆的背景飛快地消融,與舞台上簡陋樸素的裝飾融為一體,散落在文獻裏的古老索多瑪城在閹伶腦海裏被一遍一遍勾勒,終於擁有了無形的複生,被烈日曬幹的土地、行走在上麵的貧苦男女、手握經書宣講的老人、仰望神跡的兒童,還有眺望流淌蜂蜜與牛奶的應許之地的目光……屬於艾利亞諾拉的靈魂環抱著自身沉沉睡去,蘇生在舞台上死於大洪水的年輕人睜開了雙眼,望向他求而不得的愛人。這是個破碎、熱烈的靈魂,用無限的痛苦與扭曲愛欲熔鑄而成,一生都在可悲地仰望無法觸及的天穹,是螻蟻的愛、灰燼的仰慕,直到被這愛給溺斃水中。此刻,名為艾利亞諾拉的閹伶已經完全消失了,代替他站在這裏的完完全全就是那個死在大洪水裏的可憐年輕人。在接觸到這個視線的一瞬間,佩特羅沙就挑了挑眉毛。當閹伶再一次貼上他的身體,將自己朝著他完全敞開時,神父猛然向後一仰頭,扣住對方赤裸的肩膀,抓住散落在他臂彎裏的衣服向上一拉,潦草地裹住了艾利亞諾拉一絲不掛的身體,然後嘩啦一下扯開了厚重的帷幔。遮蔽光線的帷幔一拉開,清透的雪白月光就急忙湧入其中,將二人照得纖毫畢現,狹小空間裏蒸騰升高的熱氣也驟然間被吹散,帶著涼意的夜間冷風卷過,艾利亞諾拉脊背後的薄汗瞬間被吹幹,留下幹澀黏膩的怪異觸感。神父低頭看他:“醒了嗎?”艾利亞諾拉單手扯著裹住肩頭的衣服,裁剪簡單的寬鬆衣袍隻草草擋住了一半的身體,他喉嚨微微一動,將冷風的寒意和身體裏滾燙灼燒的熱都吞咽下去,泛紅的眼尾壓下,濕漉漉的睫毛在雪色的臉上勾出一道濃黑的痕。“……醒了。”閹伶用柔軟沙啞的聲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