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喉嚨翻滾了數遍,他緩慢的吐出了那個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老人臉上同樣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她鬆開搭在陳盼胳膊上的手,腳步虛浮的往前走了兩步,下一秒,整個身子因為無力軟綿綿的朝著地麵摔去。


    “二奶奶。”


    “麻花!”


    一男一女兩道焦急的聲音同時響起,男聲的動作比女聲更快,在第一個字音剛落下的時候,人就已經從幾米外移到了老人前麵,伸出手將人穩穩的扶住。


    陳盼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在看看那個瞬移過來的青年,忽然感覺腦子不太夠用了。


    “砰砰砰。”


    心髒在劇烈的跳動,像是有一頭牛在裏麵亂撞,撞的她呼吸急促,麵色發紅。


    “鳳鳴哥!”


    二奶奶激動又哽咽的聲音仿佛穿過了千山萬海,在耳畔響起,“你沒死!”


    蕭鳳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望著老人的眼神充滿了溫和和疼愛,他摸了摸對方的頭頂,“傻丫頭,我要是沒死怎麽可能這麽多年都沒回去找你。”


    “那你........”


    麻花反手握住青年的胳膊,用力捏了捏,肌肉結實緊致,並不是虛影和幻覺,隻是觸感有些冰冷,哪怕是陽光下,仍然像冰塊一樣。


    她下意識的朝地麵看了一眼,果然,他的腳下沒有影子。


    “怎麽會這樣?”


    麻花蒼老的麵容上布滿了驚訝、疑惑和恍惚,卻唯獨沒有恐懼和疏離,“鳳鳴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愈發用力的握緊了對方的胳膊,連指甲陷進去了都沒發覺。


    蕭鳳鳴卻一點都沒感覺疼,還特高興的露出了一口的大白牙,“你別著急,不算是壞事,我慢慢跟你說。”


    說著,他像往常一樣,牽著老人的手,慢慢的朝石凳走去。


    剛走了兩步,蕭鳳鳴想起了什麽,轉頭對著朱八娘笑的十分謙遜溫和,“八娘子,能不能幫我取些糕點。”


    語氣也柔軟的不像話,“我家麻花喜歡吃桂花糕和紅豆糕。”


    朱八娘本來不想搭理他的,眼角餘光在瞥見他手裏小心翼翼牽著的老人時心頭一軟,輕輕應了一聲,“好。”


    說完,她轉身往外麵走,經過陳盼的時候,順手將這個一臉呆滯靈魂出竅的姑娘給帶了出來,將空間留給了久未見麵的倆人。


    直到被人拉著來到了前廳,感受到這裏的煙火氣和食物的香氣,她才元神歸位,“那個人.......不是人吧。”


    朱八娘掃了她一眼,沒出聲,但陳盼卻從她的沉默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晃了兩下,後退著撞在了桌子的尖角上,發出一聲痛呼。


    “小心點。”


    杜若從廚房裏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關切的問道,“很疼嗎?我這裏有藥,你抹上就不疼了。”


    陳盼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小聲的道,“不用麻煩,我不疼的。”


    她不是嬌氣的女孩,從小在山間田野野慣了,比這更重的傷都受過,這點撞傷真的是小意思。


    她方才隻是被自己的猜測給嚇到了而已。


    杜若看見她臉上不斷變換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心中想什麽,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我剛做好了一鍋蜜棗發糕,要不要嚐嚐?”


    陳盼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聞著空氣中那濃鬱的香氣,肚子卻不給麵子的發出了咕嚕的叫聲,白淨的麵皮上染上了一層紅霞,她羞赧的低下了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杜若仿佛未曾聽見,拉著她的手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揚聲對廚房裏的桂平喊了一句,“桂叔,給我切盤發糕。”


    “好嘞。”桂平極快的應了一聲,沒過幾秒就端著一盤芳香四溢的糕點走了出來,“剛出鍋的,有些燙,慢點吃。”


    他溫和的提醒了一句。


    “謝謝。”


    陳盼禮貌的道了一聲謝,眼珠子滴溜溜的落在那盤被切成了正方形的黃色糕點上,喉嚨一動,卻極為有禮貌的沒有動彈。


    “吃吧。”


    杜若嘴角的梨渦更明顯了幾分,將那盤蜜棗發糕往對方麵前遞了遞,見對方吃了,才閑話家常似的聊到,“你們是從哪裏來的啊?”


    陳盼輕輕的咬了一小口,鬆軟甜香的糕點在口中化開,像是泡在了蜜罐中,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大蕩山。”


    與此同時,院子裏也在繼續著類似的話題。


    “麻花,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


    “好,很好。”麻花一個勁的點頭,“大軍哥很照顧我,陳姐姐也把我當親妹妹一般,就是有時候會想起我們一起打鬼子的時候。”


    說到這裏,她歎了口氣,有些遺憾的道,“早知道當初那場仗打的那麽艱辛,我就跟你們一起去了。”


    哪怕是條不歸路,但是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蕭鳳鳴皺了皺眉,下意識的想要嗬斥,可在看見對方臉上的皺紋和雀斑時,嗓子眼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沙場無情,他們留下她是為了她好,可留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世上,日日緬懷他們,惦念他們,就真的好嗎?


    蕭鳳鳴沉默了。


    “對不起。”


    半晌後,他訥訥的吐出三個字,整個鬼身上都縈繞著一股暮氣,比一隻腳踏進棺材的麻花還要濃鬱。


    “我原諒你了。”


    麻花咧開嘴,露出豁開了幾個洞的門牙,臉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將眼睛掩埋,但是聲音卻無比歡快,輕靈的宛若少女。


    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你一麵,那麽前半生的苦難都不再是折磨。


    “鳳鳴哥。”她拉了拉對方的手,“你把二蛋的遺物給我吧。”


    說著,她從貼身的衣兜裏取出一方手帕,打開,裏麵赫然是一枚保養很好的風紀扣。


    蕭鳳鳴看見那枚扣子,眼睛一酸,別過頭狠狠的吸了口氣,這才將自己保管的那枚染著血跡和鏽跡的扣子取了出來,輕輕的和那枚幹淨的風紀扣排在了一起。


    就像是兩個在時光中走失的愛人,終於踏過荒蕪的時間大海,再次相遇。


    “他是什麽時候走的?”


    麻花靜靜的看著那兩枚風紀扣,一隻手輕輕的摩挲,聲音也很溫柔。


    蕭鳳鳴一開始沒聽清,“你說什麽?”


    麻花:“我說他什麽時候去投胎的。”


    頓了頓,她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那傻子在奈何橋等了多久。”


    “阿嚏。”


    陰風陣陣的黃泉邊上,幾個灰頭土臉穿的破破爛爛的青年擠擠挨挨的湊在一起,抱團取暖。


    “二蛋,你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其中一個胡子拉碴的青年道。


    “胡說,都成鬼了怎麽還會生病。”二蛋不以為意的摸了摸鼻子,懷念的道,“一定是麻花想我了。”


    此話一出,空氣一陣安靜。


    片刻後,最先開口的胡子青年道,“也不知道老大有沒有找到我的孩子,將我的子彈殼送到他手上。”


    另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老大一言九鼎,答應你們的事情不會忘的。”


    “再說了,我們在奈何橋守了這麽多年,也沒看見你的老婆孩子,說明他們過的很好,一定是長命百歲壽終就寢的命。”


    若是這樣,就算日日忍受黃泉冷風的侵蝕,他們也不覺得痛苦難熬。


    第121章 終須一別


    “你說的對。”胡子拉碴的青年搓了搓了臉, 打起精神後一點同僚愛都沒有的反手就紮了夥伴一刀, “不過,李棟梁同誌。”


    他麵容嚴肅的道,“我們留在這裏是因為有牽掛, 你這麽多年了還不投胎陪著我們受罪是為了什麽?”


    “對呀,我也很好奇。”


    旁邊的二蛋也舉起了手說道, “難不成是看上了哪個鬼姑娘?”


    李棟梁被問的一愣,更被二蛋的猜測給嚇住了, “這還需要理由嗎。”


    “當然是一起投胎,下輩子還做兄弟了啊。”


    他理所當然的道。


    他本來就是孤兒, 這世上最大的牽掛就是這一幫兄弟,要是投胎早了,和他們的緣分肯定也斷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哪怕我們一起投胎, 喝了孟婆湯什麽也不記得, 投胎到哪裏也不知道, 華夏這麽大,也未必能碰到一起。”


    “可一起投胎的幾率更大一些不是。”


    李棟梁拍了拍胸口,大大咧咧的道, “而且我相信老天爺一定會看在我的誠意上, 實現我的願望的。”


    二蛋 狗子:“........”


    .......


    五味館內。


    麻花在得知二蛋已經在奈何橋等了自己三十年的時候, 眼眶頓時紅了, 一顆顆滾燙的淚珠順著麵頰打在了手背上,“傻子喲。”


    她低低的罵了一聲,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洋溢著幸福, 忽然,她捂住胸口佝僂著腰背,劇烈的咳嗽起來,那聲音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了出來一般,撕心裂肺。


    蕭鳳鳴意識到不對,一隻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一邊揚聲朝著外麵喊道,“杜若,你快過來看看麻花!”


    杜若正在和陳盼聊天,聽到蕭鳳鳴氣切的聲音後立馬站了起來,快步往後院走。


    陳盼也放下了手裏的發糕,急慌慌的跟在她身後。


    “怎麽........”


    幾個呼吸的功夫,杜若就來到了麻花身前,垂眸看見她手心裏的猩紅時,剩下的話就那麽頓在口中,連忙繞到她的背後,手掌抵在後心給她輸入了一道靈力。


    “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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