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毫不猶豫的伸開雙臂抱住了他的媽媽,緊緊的,像是擁抱住了整顆太陽,哪怕對方冰冷如雪,凍得他骨頭都在發抖,也舍不得鬆開一絲一毫。


    .......


    “你不配做三毛的媽媽。”回憶被一道尖銳的童聲打斷,吳蘭回過神,看到小銀魚憤怒的瞪著她,恨不得將自己大卸八塊卻又在顧忌著這具身體而縮手縮腳,所以隻能用那沒有多少威懾力的眼神一次次的投來刀子。


    “自從你不見了之後,三毛每次都天都在想你,李大勇告訴他你跑了,不要他了,那個傻子心中雖然難過,卻還在替你高興。”小銀魚至今還記得那個傻子一邊擦眼淚,一邊咧著嘴角笑著說,“真好,媽媽終於離開這個地獄了,她能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能擁抱外麵溫暖的陽光,聽見小鳥的叫聲,真的是太好了。”


    “小銀魚,你說媽媽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小銀魚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肯定會的。”


    三毛重重的點了點頭,“我覺得也是。以後我長大了,有能力保護她的時候,你陪著我去找她吧。”他將頭埋在膝蓋裏,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不過........我現在就想她了。”


    “哪怕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對不起你,三毛他沒有對不起你,你可以傷害所有的人,卻唯獨不能傷害他!”


    吳蘭抖了抖眼皮,嘴唇蠕動了兩下,心髒像是被無數泡過辣椒水的針給紮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又痛又澀,她捂著胸口,用力錘了一下,臉上卻依舊沒有多少表情,仿佛小銀魚說的話她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不,你錯了。”


    片刻後,她抬起頭,鬆開手,表情麻木的看著對麵的人,“他的出生就是原罪。”


    一個被強迫生下來的孩子,一個不被她喜歡期待的孩子,一個承載了她痛苦與屈辱的孩子,一個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人生失敗的孩子,怎麽可能是無辜的呢。


    他的到來,就是壓斷她所有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他該死。”


    也不知是為了讓別人相信,還是為了讓自己相信,吳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無比堅定,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可對麵的三個人卻沒有像她預想中那般反駁,隻是用一種複雜的讓她極為不安的眼神看著她,“你們看什麽?”


    她說的不對嗎?


    還是她臉上有什麽東西。


    小銀魚撇了撇嘴,一言難盡的望著他,語氣不善還帶著未散的怒氣,“你哭什麽?”


    吳蘭似乎沒聽清,“你說什麽?”


    然而手卻在第一時間摸上了麵頰,觸手溫熱粘膩,淡淡的血腥味傳來,她低頭,看著指尖蹭上了鮮血,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兩行血淚再次順著麵頰劃過,落在了地上,開出了一朵朵血紅的小花。


    “咦?”吳蘭發出了一聲驚呼,她不斷的擦著眼角,血淚卻越擦越多,冰冷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慌亂,“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流淚?


    為什麽要流淚?


    她說的明明沒有錯啊。


    但又為什麽,心會這麽痛,這麽慌,這麽無助。


    “這不是我的眼淚。”吳蘭感覺那淚水像是擦不盡似的,索性也不再擦拭,隻是倔強的昂著頭,自我催眠般的重複,“對,這不是我的眼淚,是、是.......三毛的。”


    “對,這就是三毛的,這是他的身體,所以這也是他的眼淚,不是我的。”越說,吳蘭的聲音越大,仿佛這樣她就越有底氣,說到最後她自己都信了,臉上再次恢複了冷漠。


    “這個身體太沒有用了,幫不上什麽忙還竟給我拖後腿。”吳蘭仰著頭,卻用居高臨下的眼神俯視著對麵的三個人,帶著高高在上的施舍,“這麽不中用的身體,我才不稀罕,還給你們好了。”


    說完,她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一雙瘦的皮包骨頭的小手輕輕的覆蓋住眼簾,像是輕吻,帶著離別的傷感,又透著幾分難言的溫柔。


    隨即,小小的身子朝後倒了下去,“三毛。”


    小銀魚驚叫了一聲,瞬間移過去接住了他的身體,想要碰觸又想起之前吳蘭說的還,雙手僵在那裏,隻剩下一雙銀白色的眼睛滴溜溜的看著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仿佛聽到了細微的心跳聲。


    雖然緩慢,卻在一下下的跳動著。


    難道--


    “湘水姐姐,杜若姐姐,你們快過來看看三毛。”小銀魚揚聲衝著身後喊道,聲音激動,“三毛好像還活著。”


    “嗯?”杜若和湘水對視了一眼,“我看看。”


    杜若伸手搭在了三毛纖細的手腕上,片刻後,她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呆呆的道,“居然真的活著。”


    這不科學。


    湘水握著三毛的另一隻手,神識掃過他瘦弱的身體,秀眉緊蹙,表情沉重。她默默的給他注入了一道靈氣,包裹住了那顆微弱跳動的心髒,抬起頭,看著一旁的杜若,突然問道,“杜姑娘,你現在身體覺得怎麽樣?”


    杜若:“啊?”


    湘水:“若是可以,能不能給他注入一些生機?”考慮到對方目前的身體狀況,湘水緊跟著補充,“不用太多,能讓他多撐一會就好。”


    方才用神識內視的時候湘水發現了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三毛的五髒六腑大小器官血管經脈都受到了嚴重的損傷,這麽重的傷勢按理說不可能還活著,但他卻又切切實實的活著。


    雖不知緣由,但情況卻並不容樂觀,他就像是一支風中搖曳的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


    所以光有她的靈氣還不夠,得有勃勃的生機才行。


    “哦,沒問題。”杜若低頭掃了一眼三毛的情況,看到那一團糟的身體,她立馬明白過來湘水的擔憂,於是搭在他手腕上的指尖一動,一縷青翠的綠色就鑽進了三毛的體內,像是毛毛細雨,刷過他的五髒六腑血脈骨骼。


    三毛臉上青灰色的死氣散去了些許,心跳也變的有力起來,身體恢複了一點點溫度。


    與之相反的,杜若的臉色卻蒼白了兩分,一層細汗密密麻麻的鋪滿了整張臉,最後匯聚成一滴滴冷汗落了下來。


    “杜若姐姐,你沒事吧?”小銀魚率先發現她的不對,關切的問道。


    杜若搖了搖頭,剛想說沒事,腦子裏就出現了一陣暈眩,連忙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碗圓滾滾的芝麻湯圓,抖著手倒進了嘴裏,然後咀嚼了兩下咽下去。


    一隻手裏已經再次出現了一盤金黃色的奶油炸糕,香味濃鬱,賣相極佳。


    “咕嚕嚕。”


    “咚。”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小銀魚捂著餓扁的小肚子,扭頭看向了另一道聲音傳來的方向,隨即睜大了眼睛,驚慌的叫道,“湘水姐姐!”


    杜若眼皮跳了跳,抬頭看見湘水雙目緊閉麵色蒼白的躺在了地上,冷汗浸濕了衣服,胸口微微起伏,昭示著主人還沒有狗帶。


    “杜若姐姐,湘水姐姐怎麽了?”


    小銀魚想要過去看,又放不開懷裏的三毛,左右為難,急的都快哭了。


    杜若叼了一塊奶油炸糕,焦酥的外皮咬破後,軟滑的奶油帶著香草的清甜一並融化在舌尖,順著喉嚨流入食道,帶起了一陣顫栗。


    “放心,靈力消耗過度,暈了。”她走到湘水身邊,一邊給自己嘴裏又塞了一塊炸糕,一邊給湘水塞了一塊,“補一補就行了。”


    說實話,我本來以為暈倒的會是自己,沒想到先撐不住的是湘水。


    第53章 我那是跳,不是飛


    “哎, 你聽說了嗎, 隔壁村的陸貳遇上了還難,一船的人都沒有回來。”


    夕陽西下,幾隻烏鴉立在村尾的一顆老樹上, 幾根枯藤隨風搖擺,兩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吃完了飯坐在門口嘮嗑, “該不會是那詛咒傳到隔壁去了吧。”


    頭上包著灰色頭巾的大媽神秘兮兮的道,說完還下意識朝一戶大門緊閉的院子看了一眼, 隨即怕觸黴頭似的,飛快的收回了視線, 連聲音都壓低了兩分,“明明是他一個人造的孽,為什麽要連累咱們整個村子。”


    大媽惱恨的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老天爺為什麽還要留著那個禍害。”


    “這就是好人不長命, 禍害遺千年。”另一個大媽悠悠歎了口氣, 帶著風霜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後悔,“早知道會這樣,當年我們就伸手幫一幫她了。”


    “那誰能知道李大勇那殺千刀的會對自己的媳婦下死手呀。”包頭巾的大媽唏噓道, “而且他也不承認自己殺了人。”


    另個一大媽冷笑了一聲, 聲音充滿了諷刺, “坐牢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會承認, 而且我們又沒有證據。”要不是當初出海的漁民在風浪中看到了吳蘭的鬼影,他們也不知道她已經死了,還真的以為她像李大勇說的那樣跟著人跑了呢。


    “冤有頭, 債有主,那她也不能將仇恨發泄到咱們整個村子裏呀。”包頭巾的大媽說到這裏忍不住升起了埋怨,“你看別的村子這幾年都靠著出海打漁順風順水的過上了好日子,就咱們每次出海不是一無所獲就是遇上了風浪,就沒有一次順當過的。”


    “.......”另一個大媽心中也有怨氣,但是人家都死了,還成了桎轄他們的女鬼,也不是沒找過道士和尚過來超度驅逐過,可每次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後也隻能不了了之,放棄了得天獨厚的條件,選擇外出打工。


    “不過你有沒有覺的今天那家很安靜?”片刻後,大媽看了那扇緊閉的大門一眼,若有所思的道,“往常這個時候早就傳出來他罵罵咧咧的聲音了。”


    李大勇人品不好,酒品更差,每次喝多了都會破口大罵,不是罵那個“跟人跑了”的女人,就是罵乖巧安分的三毛,像今天這麽安靜的時候少有。


    “你這麽說的話,他家的煙囪好像也沒冒煙。”另一個大媽瞅著屋頂上的煙囪,說道。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像是為了反駁她似的,那個一米長的煙囪裏瞬間鼓出了一大團青煙,直衝而上。


    大媽頓了一下,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怎麽的,頗為遺憾的收回了視線,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今天打雷的時候怎麽就沒將他劈死呢。”


    “誰說不是呢。”包頭巾的大媽附和道,雙手合十拜了拜,十分虔誠的祈求道,“老天爺,你趕緊收了那個禍害吧,也讓我們這個村不在被詛咒包圍。”


    今天上午的那兩場海嘯來的快,去的也快,整個過程看似漫長,其實加起來還不到半個小時。


    加之這裏先是被吳蘭的怨氣籠罩,大霧彌漫,後又是陰雨連綿,烏雲密布,離得近的人五官受阻,渾渾噩噩,隔得遠的人視線受阻,看不真切。


    所以除了極個別的人和在海上漂泊的漁船,很少有人注意到這裏發生了兩次聲勢浩大的海嘯。


    再加上特管局那邊管控及時,就更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了。


    .......


    “杜若姐姐,什麽時候能開飯啊?”小銀魚蹲在鍋灶前,一邊燒火,一邊抽著鼻子問道。


    “快了,再有五分鍾。”杜若揭開鍋蓋,看了一眼已經熬得奶白色的魚湯,往裏加了一把雪菜和蔥段,蓋上蓋,示意小銀魚轉大火。


    本來就香氣四溢的廚房這會味道更濃了,小銀魚捂著鼻子,往紅彤彤的鍋灶裏加了兩根木柴。


    “對了,你們在海底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做完了最後一道菜就等著開鍋的杜若倚在櫥櫃上,從儲物戒裏掏出了最後一份存貨--茯苓糕。


    上下皆白的長方形糕點中夾著一層紅豆泥,仿若皚皚白雪中的一點紅梅,口感軟糯,甜而不膩。


    她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進了小銀魚的肚子裏,伸出舌頭將嘴邊的殘渣舔幹淨,小銀魚對鍋裏的菜肴更期待了,“我下去的時候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一縷殘存的妖力飄蕩在水中,滋養著暗界眾生。”


    “吳蘭以為是我害的鯨魚的屍骨都未能留下,見我下去後就朝著攻了過來。”小銀魚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仰起頭,神色不安的問道,“杜若姐姐,那鯨魚是不是真的因為我才屍骨無存的?”


    之前他沒有多想,也沒有時間多想,現在聞著那勾人的飯香,小銀魚突然不淡定了。


    杜若摸了摸他的頭,“跟你沒關係。”


    “他生於海,歸於海,還於海,不過是生命的輪回,有沒有你都一樣。”


    “可是--”小銀魚還是覺得愧疚,杜若見他鑽了牛角尖,屈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沒有可是,若真的追責,首當其中的也是吳蘭,而不是你。”


    小銀魚:“啊?”


    杜若:“若我沒猜錯,那鯨魚隕落後,一身妖力給了吳蘭。”不然一個剛死的女鬼,沒傳承沒天分的,怎麽可能在短短的幾年內練就那麽強大的力量。


    “一抹妖魂給了你。”化作了打開你血脈的鑰匙,幫助你覺醒了鯤的傳承。


    “一副妖身給了海底眾生。”一鯨落,萬物生,那是他留給海底眾生的溫柔和饋贈。


    “那他怎麽知道我有鯤的血脈?”小銀魚睜大了眼睛,銀白色的眸子裏盛著外麵的一縷夕陽,顯得愈發澄透,“我自己都不知道。”


    “這個嘛。”杜若笑了笑,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頭頂,“你得問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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