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我卻依舊慵懶地睡於錦床上,並沒有要起床的意思。此時節已是十二月初,大都地勢偏北,冬季來得特別早。寒風雖稱不上凜冽,卻也很冷很冷。我對環境的冰冷反應本就很敏感,這大冷的天,自是不願離開被窩。


    我躺在錦床上思索著上官砷的身世。他的身上,有漢家、契丹族和蒙古族的混合血統,就跟袁隆平研製的雜交水稻一樣。我不禁失笑,他要是知道我將他比作雜交水稻,猜不準會怒成何種模樣。


    不過,雜交水稻究竟是什麽,他也不一定能夠明白。


    漢家、契丹族、蒙古族?難怪,他給人的感覺,既有漢人的溫和瀟灑,又有契丹族的優雅高貴,亦有蒙古族人的桀驁狂野。原來,導致他這令人生憤恨的脾性的罪魁禍首,是這三種血統在他體內發生了衝突。


    哼,不管你的身份為何,我對你的怨憤是一絲一毫都不會少的!


    ……


    “小姐,小姐……”綠珠喚著我。


    原來在迷迷糊糊中,我又睡著了。


    “小姐,早該起床了,都什麽時候了,膳房已送了三次早膳過來。”


    在錦床上賴著也不是辦法,總是要起來的。


    更衣梳妝後,我吃了些糕點。


    剛回新也別苑後,便有侍女來稟告我,說一素居的秦姑娘一大早便過來了。


    真是的,她又來做什麽。


    繞過園林向大廳的期間,我已換上了一副嫣然的麵孔。


    “妹妹。你可回來了。”秦素素宛如彩蝶般地飄了過來。


    “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過來,讓你久等了。”我含笑言道。


    “妹妹說哪裏話,我才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呢。昨日要不是我,你也不會來一素居,也便不會被王爺撞見惹得他不歡。”


    被王爺撞見?


    她真單純到會這樣以為?上官砷早已不再是一素居的常客,昨日卻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了一素居,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麽?上官砷到一素居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拉著我離去,她絲毫也不介懷麽?


    我順著她的話應著,“王爺昨夜本是要去找你的,卻因為我,掃了他的興致……”


    她打斷了我的話,“妹妹且莫這麽說。王爺對妹妹的寵愛,整個王府的人都是看在眼裏的,姐姐自知姿色平庸,並沒有要與妹妹爭寵的意思。隻要能一輩子守在王爺的身邊,我就知足了……,妹妹,你千萬莫要往心裏去。”


    她想一輩子守在他的身邊?這女人還真是信仰“從一而終”。


    為她的一席話,我配合著觀眾,流露出賢德女子該有的表情。


    “妹妹,王爺他……對你好麽?”


    顯然,她是因為昨日見到上官砷對待我的霸橫而這樣問的。我若是回答“不好”,她會假惺惺卻很逼真地予以我同情;若是回答“好”,她又會平生對我的嫉恨。


    不管是哪一種答案,都會對我不利。


    不如……


    我問著,“不知王爺對待你們是怎樣的,我也好作出比較。”


    “這……”秦素素遲疑了一下,才道:“王爺對我們都很冷漠,不過在物質需求上,府內對每個別苑都特別慷慨。錦衣玉食金銀珠寶,這些東西,我們無需開口,他自會滿足我們。他從不在我們身上花費時間,來我們的別苑,多半是操勞國事太累後,來放鬆身心的。”


    我淺笑著,“我的待遇,亦是同你們一樣。他過來新也別苑,也不過是為了消遣。”


    “那妹妹一定是因為侍侯不周,或是在什麽地方惹惱了王爺。王爺的脾性雖然冷沉,卻是從不發火的,對他的屬下如此,對他的女人們,亦是如此。”秦素素說道。


    這,才是你想說的想問的吧。


    “或許——是吧。”我故作沉吟。


    “妹妹想是太年輕了,難免任性了些,才會觸怒了王爺。王爺日理萬機,國事本就夠讓他煩心的了,麵對你的違逆,心情自然是不會好。”


    我回著她的笑,“你說的是,我們做人妾的,本該懂得三從四德,該遵照三綱五常。”


    “妹妹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在笑謔你不明事理。”


    我微微的笑著,“我知道你是出於好意在點撥我,你的情意,我不勝感激。”


    “聽聞妹妹是鐵連將軍進獻給王爺的人?”秦素素問道。


    “是的。”我回著話。


    秦素素言道:“原來是這樣,這,就怪不得妹妹了。”


    我故作不解地問道:“此話怎講?”


    秦素素環顧了左右,我心領神會,譴退了那些閑雜侍女,她這才湊近說道:“妹妹不知麽,鐵連將軍和王爺之間素來就有嫌隙。”


    “嫌隙?”


    “鐵連將軍本是路親王爺的次子,是血統純正的蒙古族王爺。五年前的他自負驕橫,在一次戰役中因輕敵而違抗了軍令,擅自率部下孤軍深入敵穴。結果遭逢重創。王爺奏明皇上,皇上對王爺一向是言聽計從,當即便消了鐵連將軍的王爺爵位,還連降了兩極官職。鐵連將軍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


    “這事,和我有什麽關係?”我貌似糊塗地問道。


    “我的好妹妹,你是鐵連將軍進獻給王爺的人呐。鐵連將軍能出於好意地送一個美人給王爺嗎?你想,王爺身邊的人會怎麽看你,王爺又會怎樣看你?”


    “你是說,鐵連將軍將我進獻給王爺的目的不純?”


    “鐵連將軍處於何種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王爺會作何想。”


    我輕笑著,“你的意思是,王爺對我不悅的原因,在於我是鐵連將軍進獻的人?”


    “妹妹冰雪聰明,心中當是比我通透明白。”


    “你不會也以為,鐵連將軍是在用美人計吧?”我依舊輕笑著。


    秦素素笑言道:“這,隻有鐵連將軍自己最清楚。”


    她的回答倒是機智巧妙得很,如同追究刑事責任,無論怎樣的推理假設,與她都是沾不上邊的。這,便是人活於世圓滑處事的學問吧。


    看似不諳世事正值妙齡的她,卻有著成熟的心機。


    人,真是不可貌相。


    人心,真是深不可測。


    “妹妹,以後侍侯王爺,你可得加倍用心。”秦素素頗為情真意切的勸慰道。


    哼,你倒是有經驗,怎不見你將你的良人留在你的床塌邊?你可知,男女的地位應當是平等的麽?男人不是用來寵的。卡斯特羅曾說過,一個女人永遠不應該讓男人知道她愛他,因為,他知道後,會變得很自大。


    敢情,上官砷的自負,是你們給寵出來的?


    我還是別幻想能將“男女平等”的思想灌輸給你們,我深知這種事的難度性,你們能理解男女平等的思想,和我能明白費爾巴哈的猜想一樣的不切實際。


    可是,要我誠心誠意地去侍侯上官砷,我辦不到!


    和他一接觸,我的好心情總會一掃而光。


    和他在一起,我的心情總會變得很沉重。


    和他一搭話,我的言辭總會不自覺地帶著揶揄和冷諷。


    每每想到他,我總會連帶地憶起他的揚厲冷殘。


    每每看到他,我總會在腦海中浮現另一張如斯卻溫和的麵孔。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能忍辱負重地待在他的身邊,能做到像現在這樣,已屬不易。


    我已,盡力。


    真的已經,盡力。


    ……


    送走了秦素素,在回臥寢的途中,我被假山後那一大片芍藥吸引了。我醉酒的那日,上官砷曾擁著我在這裏坐了一上午。那日因為有他在而大煞了風景,今日再看這怒放著的芍藥,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那日流光浮絕,今朝風清雲淡。原來,視覺也是會影響心情的。心情,也是會美化景物的。


    我掬了一捧池中的水,感受著它的清涼。


    “小姐,這大冷的天,水不冰麽?”綠珠納悶地問我。


    “還好,今日難得豔陽高照,水一直被太陽曬著呢。”


    “小姐,我怎麽覺得,那一素居的秦姑娘走了後,你的心情好了許多呢。”


    我的纖手被綠珠用素絹擦拭著,“你這丫頭由胡思亂想了。”我輕斥。


    “不過說真的,小姐,那秦姑娘還真算是一大美人呢。”


    我輕笑,“這王府中其他侍妾的姿容,絕不比她遜色多少。倘若不是天生麗質,她們能被那些功利的臣子們進獻給王爺嗎?”


    “小姐說的也是,就比如小姐你,也是因為清雅脫俗而被鐵連將軍進獻的。”綠珠認真地說著。


    這什麽爛比喻,真是的!


    綠珠的心思就是這樣的單純,世上的萬物在她的心中總是好的。就連為人所不齒的醜惡,她亦會將它們美化。於是我想起汪國真寫過的話:你要活得快樂些,就隻能活得簡單些;你要活得輝煌些,就隻能活得痛苦些;你要活得長久些,就隻能活得平凡些。


    綠珠選擇了簡單的生活,所以她活得很快樂。


    可是,我的生活,卻由不得我自己選擇。自從無端無由地穿越時空後,我的人生,就注定了命途多磨折。上官砷,他便是我命中的克星命中的劫數!


    在這時空裏,池然是迷途落難的羔羊,上官砷是冷血無情的灰狼,蘇欽雲,他則是沒心沒肺的懦夫。羔羊受著灰狼的欺壓淩辱,懦夫卻逃得無影無蹤。懦夫就是懦夫,不但不予施救,連袖手旁觀的勇氣都沒有。


    徹底的,對懦夫失望。


    在灰狼的狼視眈眈下,羔羊活著,還得依靠自己去努力。


    羔羊今夕的溫順,隻為明朝也能夠耀武揚威,隻為明朝,也能夠爬到灰狼的頭上!


    待那時,灰狼,羔羊再把那陳年舊事一並與你清上!


    羔羊,她的溫順隻是表象。骨子裏,有的是冷傲和乖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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