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不懂我寫的文字,我也不懂。


    兩種不同的不懂。


    綠珠新奇於我這詩化的散文,我新奇於我的文字裏隱含的憂傷與孤寂。


    潛意識裏的某種東西會在文字裏流露出來麽?


    我的成績不好在我所就讀的學校人盡皆知。因“烏”及屋,因為我張揚而內斂的美麗而關注我的其他,譬如說學習成績。


    我的成績很差,位與a市+中年級倒數第二,讓人稱奇的是我的語文成績卻很好,文筆更是清新脫俗。我曾猜想是因為得我媽媽遺傳的緣故。另外,可能是因為我喜歡看小說。


    我不喜歡寫文字,不想看到文字裏充盈的憂傷。那些憂傷會讓我想到我爸爸看我時的眼神。那眼神,那麽地憐惜,那麽地心疼,那麽地輕柔。


    那眼神,讓我惶惑。


    我爸爸那樣成功而具有謀略的企業家怎會有這般深婉的眼神呢?那樣的眼神,甚至在看我媽媽的時候都不曾有過。


    世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晚我真的夢到了我的爸爸和媽媽了。我的媽媽優雅地對著我笑,我的爸爸向我走來,他的手輕柔地將我的一縷淩亂的頭發順至身後。他說,一一,你去了哪裏?


    爸爸,我不是一一。我是池然。


    一一是我的小姨,是我媽媽的同胞妹妹。


    關於小姨的一切,我是從外婆的口中得知的。我和小姨長得極像。小姨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定居在法國,之後一直沒有回來過。


    早晨醒來的時候,我感覺到我的枕巾是濕濕的。


    床邊,依然站立著捧著盥洗用具的侍女。在我盥洗更衣後,綠珠領著我去了書房。書房中早有一個嚴肅的老先生在那裏等候。


    於是我想起在a市讀高中時老師曾講授過的一篇元代文章,不思學習如我,自然不記得文章的題目和文中人物的名字稱謂了。隻記得書裏麵的老先生在授課的第一天為那位小姐講授的文章是《關雎》。


    綠珠扶我入座,介紹說:“老先生,這位便是嶽小姐。”


    坐下後,我優雅地笑問:“先生,今日可是要講授《關雎》?”


    老先生愣了一下,隨即讚道:“王府內的姑娘到底不比尋常,嶽小姐真是聰慧過人。”


    “先生過獎了。”我回應。


    老先生道:“好,老夫現在開始念文授課。”


    “不要我誦背《關雎》麽?”我嫣然而笑。


    老先生微諤,置疑道:“老夫聽聞嶽小姐不知管弦不知琴瑟,也不曾習詩文。你會背《關雎》?”


    ……


    我的語文很好,尤其是對古文的造詣。


    勉強忍完了一上午枯燥的授課,我便再也不想繼續觀史書理詩篇了。我不是這個時代的女子,縱是學得滿腹經綸,在二十一世紀裏也無用武之地。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像蘇欽雲一樣做一名古文老師。雖然,他絕不可能是以授業為職。


    想到蘇欽雲,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個和他形貌如出一轍的砷親王爺上官砷。


    將我帶到這個時空的人是蘇欽雲,和他形貌一致的蘇欽雲。不管此事與砷親王爺有無關係,我都要去向他問個明白。他怎麽會不記得我了呢?


    今天是到這個時空的第三日,有兩夜未在迷醉的風花雪月之地度過,我已經是很不習慣。我想念薩克斯的樂音,想念舞池中積聚一身的光束,想念夜總會中的白蘭地,想念我妖冶的麵容下的冷靜。


    對,我要去見他,現在就要去見他。


    “小姐。”綠珠緊跟在我的身後叫著,“小姐,你要去哪裏。小姐,舞樂娘囑咐過我們,在王府內我們不可以隨便走動的。”


    “小姐……”


    我轉身對她說,“我要去找砷親王。”


    “可是,小姐……”


    不等她說完,我又轉身四處尋去。好在無人攔阻,府內的侍衛對我們甚至是視而不見,一各個個麵無表情地站立著,宛如一具具的雕像。


    “小姐,王府這般大,你這樣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尋去,要尋到什麽時候。”綠珠說道:“這些侍衛都怪嚴肅的,那邊來了幾個侍女,我們去問問吧。”


    ……


    “兩位姐姐,你們可知王爺在什麽地方?”綠珠代我問道。


    “在藏書樓替皇上批閱奏章呢。”


    ……


    剛剛的一路上見到府內各處每隔十米便有身配兵刃的侍衛站守,越近藏書院侍衛卻越見稀少。最後到無。我正想去推動那威嚴壯麗的檀木門,便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自我的身後傳來。


    “大膽女子,竟敢擅闖藏書院。你不知道王府內有許多禁地麽。這藏書院豈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入內!”


    我優雅地轉過了身。


    站立在我麵前的,是兩位一襲黑色頸裝的佩劍男子,挺拔偉岸,麵色黯沉,像是武俠小說中鐵血無情的絕頂高手。


    來找砷親王,我本已打算豁出去了。即使現在站立在我麵前的便是砷親王,我也不會有絲毫的畏懼。何況他們隻是兩個身懷絕技的屬下。


    結局再壞也有極限,無非是手起劍至人頭落地。


    我嫣然地笑著,“我要見砷親王爺。”


    男子對我的笑和我的話絲毫不屑,哼聲言道:“王爺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趁王爺現在還未被你驚動,快回到自己的別苑去吧。王爺需要你們的時候自然會去找你們。”


    他口中“你們”想來是指砷親王的那些姬妾吧,我嶽池然不屑做姬為妾!那“需要”二字更是讓人難以受聽,我嶽池然不是他泄欲的工具!


    自知和他們理論也是浪費精力和口舌而已,我再度嫣然地笑著,“謝過兩位官爺的提醒,小女子不打攪官爺你們當差了,容奴妾先告退。”


    “請!”淡漠而冷厲的語氣。


    離去約十米後我再度轉身,那兩人已不見影蹤。和他們片刻前的出現一樣不知不覺。看來,這王府重地全乃高手匿身守衛。


    我一定要見到砷親王,我沒有因受挫而打消這念頭。


    回觀這藏書院,四圍皆是高牆聳立,隻能望見峨峨石牆,瞧不見裏麵是何天地。細心地觀望,隻在西牆角有假山與高牆並蒂相接,而那假山是置身於諾大的荷塘之中的,要接近假山,必須經過那一片荷塘。


    我是嶽池然,是二十一世紀的女子。自然,我不會飛簷走壁。隻得脫下繡鞋走水而過。


    不容綠珠反對,我已脫下了繡鞋,露出了一雙白皙纖秀的玉足。好在池水清淺,我捧著繡鞋輕提繡褲紗裙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水池中。十月雖還屬金秋,水溫卻已有些低,微風吹過,我不禁微顫了一下。


    走過水池,我又開始了在假山上吃力地攀走。碎石將我的腳抵得有些微痛,但與整夜於舞池旋轉要好上許多,我安慰著自己。


    終於攀至了假山的頂峰,我微微舒了口氣,裸露著的足伸向了高牆。


    站立於高處的感覺真好,讓我想到了在二十一世紀每次蹦極時內心的躍動。


    綠珠繞至牆下扔上了一條繩索到我的手中。


    捧著繡鞋緊握繩索經牆頂墜下的感覺真是難受,手心被繩索勒成了血紅色,手腕更是酸痛異常。


    兩米……一米……


    眼看著我便要墜地了,手中卻突然失去了那股拉墜的力道。還來不及想是怎麽回事,我便已墜至地麵。還好,當時離地麵的距離隻有二十厘米。我的身子也隻是嬌晃了二十度,跳芭蕾舞經驗十足的我優雅地頓住了身形。


    隻是,我依然狼狽不堪。手中提著一雙繡鞋和斷了的繩索,錦褲微濕,裙紗也有些皺亂,更糟糕的是,我赤裸著的雙足。


    而我的麵前,優雅地站立著這王府的主人——砷親王上官砷。


    他身著一襲閑雅幹淨的白袍,襯得他軒昂的身形更加氣度不凡。他遒勁的輪廓中透著深沉,眼眸裏依舊是究不到底的深邃。除了這些,他冷竣的麵容上還泛著一絲的嘲弄。


    就憑這依靠武俠電視劇中才有的指力劍氣割斷我手中繩索的行為也可見他麵容中那一“弄”味的意韻,他不知我懸於空中若是距地麵再高一點便要香消玉殞命喪於此麽?到底是沒有學過物理!我的物理極差,這“空中垂吊”好像與物理學科的知識掛不上什麽關係。


    那“嘲”字的意味便更不用解釋。我這一狼狽樣已足可以證明一切。


    我這妖且閑的美麗,他竟然不屑一顧,甚至惡意捉弄不知惜玉與憐香!


    他的身後,站立著一個身著蒙古騎裝的儒雅文士,文士看著我的眼神似笑非笑,那笑也不過是因為我的不雅的舉止和裝容,並無和他一樣嘲弄的意味。


    再後麵,是和他們站有一段距離的佩劍的男子。在藏書院門外攔截我的守衛的其中一個。


    那深邃的眼眸沉然地看著我,我卻突然恢複了在二十一世紀的氣定神閑。優雅地蹲下,放下手中的繡鞋和繩索,用一雙玉手輕輕揉著被碎石磨痛了的足尖。對他們的注視,我視若無睹。


    悠然自若地穿好了繡鞋之後,我對著他優雅而嫵媚地笑。


    今日雖是狼狽的,我卻知道在狼狽的同時,我也正在釋放著另一種美,一種自然的、嬌憨的、清新脫俗的美。


    我像一滴甜美透明的水珠,從裏到外,都透著晶瑩剔透的光彩。我的一顰一笑都有著令人心疼的輕柔。我有千嬌並百媚,每一種樣子,都讓人看不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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