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袍染血,推門走了進來,遲遲仿佛見到希望一般,起身迎了上去,“怎麽樣?”


    顧清讓點了點頭,隻雀在一旁補充道,“昭國的帝後已經成功渡劫,去了仙界報道,估計他們夫妻倆,會做山神和山神娘娘。”


    山神和山神娘娘,護佑一方百姓,遲遲微微勾了勾唇角,真誠道,“謝謝你。”


    她這才發現他衣裳上的血跡,“你,你沒事吧?”


    顧清讓偏了偏頭,“我無事,這血跡不是我的。”


    遲遲這才放心了下來,“我五哥哥還在邊疆,走之前,我能不能去,瞧瞧他?”


    遲遲提心吊膽地說了出來,本以為希望渺茫,可沒想到他竟然點了點頭,“可以。”


    不止是她,他剛好也有事情,要問問他呢。


    兩人一同去了邊疆,邊疆早已淪陷,五皇子以及其他將領營帳的方圓,已經被北狄的兵將包圍了,但這自然攔不住顧清讓,他帶著遲遲悄無聲息地去了五皇子的營帳。


    情緒受了大波動,遲遲窩在他懷中睡著了,五皇子不在營帳內,應當是出去了,顧清讓將懷中的遲遲小心放到了榻子上,叫隻雀留下來看顧她,自己一個人出了營帳。


    五皇子正好要回來,路上便同顧清讓撞了個正著,“你是何人?”


    五皇子微微蹙起了眉頭,這人他在營帳之中,從未見過,且又著了一襲廣袖長袍,全然不是戰時的裝扮。


    顧清讓沒回他這話,隻是突然伸手輕輕點了一下他的眉心。


    五皇子心中微驚,這人速度好生的快,自己竟連躲都躲不過去。


    隨著銀光注入,五皇子隻覺得腦內一陣劇痛,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緊接著,靈台便一陣清明。


    他想起來了。


    俞亦聰抬眼望向顧清讓,顧清讓知曉他想起來了,淡淡道,“當初在幺乙之境中,是不是你?”


    幺乙之境的封印,他和文曲星兩方都沒有問題,隻有一個可能,問題出在他身上。


    雲柏石的底細他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會將謝遲遲托給他照顧。


    俞亦聰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沒錯,是我。”


    他也是上古神明的後裔,同謝遲遲那一脈很近,兩人自小關係就好,慢慢地,神族凋零,他們的族人越來越少。


    “天道?天道算個什麽東西,需要神的時候,神便誕生了,為其斬殺妖獸,淨化天地。如今四海升平,各界安定,它便不需要神了,又會覺得神淩駕於一切之上,擁有太過強大的力量,便想要神族消失不見……”


    俞亦聰眼中滿是嘲諷,“遲遲她做錯了什麽,我又做錯了什麽,憑什麽要為這天道的一己私欲買單?”


    顧清讓頓了頓,“所以,謝遲遲當年,是因為什麽?”


    究竟是因為什麽,要接受天道降罰。


    俞亦聰的麵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你不知道?”


    顧清讓微微蹙起了眉頭,怎麽俞亦聰的反應,似乎他不知道這件事,很是不可思議一樣。


    顧清讓搖了搖頭,但他真的不知曉,他隻知曉,謝遲遲當年似乎是犯了錯,要被罰下凡界,但具體是什麽錯,他不知道。


    他當時費了好大的心力,找到了一個他當年救過的凡人,那凡人正是雲柏石,他欲將她托付給他,不求別的,隻求能讓她平安快樂地過一生。


    若她想修仙,自然是更好,不想也沒關係,她隻要做自己愛做的事情就好。


    但當時,卻還是出了差錯,她被一個凡人女子撿去撫養,一直長到了幾歲,才被雲柏石尋回。


    他更沒想到因為自己的曆劫,竟陰差陽錯地叫她飛了升。


    思及此,顧清讓又望向俞亦聰,“所以,她到底是因為什麽才……”


    銀光漸漸消散,術法維係著的俞亦聰的神明記憶漸漸退卻,他的眼神由清明轉至了迷茫,他張了張口,“你是誰,你怎麽在這兒?”


    見他一副不得到答案死不罷休的模樣,顧清讓伸手輕輕揉了揉眉心,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實在不想聽他念叨,隨即伸手一個側劈,將他劈暈了。


    俞亦聰他放出了妖獸,自然是要接受天道的懲罰,受永生永世的輪回之苦,且若是十世之內沒有恕清這些罪孽,神魂便會消散在天地之間。


    而謝遲遲,因為抽了神骨射殺妖獸,積攢了功德,才能叫顧清讓在那不可能之中,尋找到了那一絲的可能,讓他能重新再見到她。


    顧清讓進去的時候,遲遲剛好醒了過來,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離,瞧見他進來,揉了揉眼睛,“這是哪兒啊?”


    這一向在國都長大的小公主,自然是認不出邊疆的營帳的。


    “這是你五哥的營帳。”顧清讓淡淡道。


    遲遲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那我五哥哥人呢?”


    顧清讓心中忍不住有些發酸,何時她也能這般緊張著他呢?


    他對著隻雀擺了擺手,“去把他拖進來。”


    隻雀在遲遲疑惑地目光中,銜著俞亦聰的衣裳,費力將被劈得昏過去的他拖了進來。


    第49章


    “五哥哥……?”


    遲遲被隻雀拖進來的那昏迷不醒的五皇子嚇了一跳, 慌忙著從床榻上跳了下來,顧清讓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穿上鞋子。”


    遲遲心中焦急, 就要甩開他的手過去看,顧清讓眉頭一蹙,將她按到了床邊上,“哎,你……”


    遲遲話音一頓,因為緊接著, 這年輕的國師便蹲下了身子, 要幫她穿鞋子。


    遲遲愣的忘記了反應,直到他伸手, 攥住了她瑩白的腳踝,這陌生的觸感叫遲遲下意識縮了縮身子,顧清讓眸光閃了閃, 繼續為她穿鞋子。


    “去吧。”他低聲道,遲遲這才回神, 跑過去看五皇子。


    仔細看了他身上並無血跡,遲遲這才算是放心了不少, 抬眼去問顧清讓,“我五哥哥他, 他這是,怎麽了……?”


    顧清讓輕咳了一聲, “他, 昏過去了……”


    許是怕遲遲擔心,他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句,“馬上就會醒的。”


    顧清讓給隻雀使了個眼色, 隻雀授意,一人一鳥一同走出了帳營,給遲遲和五皇子留了充足的交談時刻。


    顧清讓一邊走著,依舊還在心中思索著:究竟她當初是因為什麽,才引來了天罰呢?


    他當年也沒有細想過,一直隻是覺得天道不可揣測罷了,連神明都不可揣測的天道,他又能如何?


    可方才瞧著俞亦聰有了神明記憶的那個反應,似乎遲遲當初的這件事,還和他有關。


    隻雀隻覺得身側的仙上一直擰著眉頭,似乎是遇到了什麽苦大仇深的難題一樣。


    隻雀覺得,身為仙上的“第一愛寵”,它實在是有必要為仙上排憂解難,不管能不能替他分憂,但它起碼要有這個想為仙上他排憂解難的忠心。


    思及此,隻雀撲棱了兩下翅膀,發出聲響,試圖引起顧清讓的注意力。


    不巧的是,它剛剛到了換毛期,如今在凡界,事情頗有些多,它無法專心的度過換毛期,畢竟光禿禿的,飛起來不方便不說,實在是有些難看,隻雀覺得自己還是一隻有一點點形象包袱的鳥兒。


    故而一直以來全靠術法維係羽毛,方才一時激動給忘了,一煽動翅膀,呼呼啦啦的毛落了許多。


    顧清讓一臉嫌棄地望了過來,它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瞧著他那個眼神,隻雀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他現在看它的眼神,和看一隻不太聰明的豬,似乎沒什麽區別。


    隻雀默默將掉下來的毛重新給安上,安好之後,呼哧呼哧地追上了顧清讓:“仙上,你在想什麽事情?”


    沒準我能幫忙。


    顧清讓本來沒打算告訴它的,隻是忽然想起,那個時候,它似乎也在。


    非要說起來,它還是謝遲遲做神女的時候就有了,隻是那時候,它還是一顆頗為生硬的蛋,怎麽也破不了殼,謝遲遲當時熱乎地抱著那顆蛋在它眼前晃悠了兩天,然後不知又丟到哪裏去了。


    後來還是她走後,他在一十三天的角落裏,又發現了這枚安靜的蛋,這顆蛋陪了他許久,終於有一天破了殼,在他略帶希冀的目光中,鑽出來一隻灰不溜秋的鳥兒。


    以至於那段時間,顧清讓對這傻鳥頗有些怨言,沒辦法,它做一顆蛋的時候,還是十分美麗的,是一顆多麽光滑平整且圓潤的蛋,後來做了鳥……


    顧清讓想了想,忽然道,“你之前曾說過,你還在蛋裏的時候,就有了意識?”


    隻雀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脯,“那是自然。”


    它好歹也是上古神獸的後裔,自然也是很厲害的。


    隻雀有個本事,就是能記錄下一切它周遭所發生過的事情,誠然,若是在從前,顧清讓隻會覺得這本事,委實沒什麽用處。


    可如今他不這麽想了,顧清讓回身瞧了一眼營帳,遲遲還在裏頭和五皇子說著話,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出來。


    “那你用水鏡,將當時的事幻化出來,叫我瞧瞧。”


    隻雀扭了扭身子,水鏡沒出來。


    顧清讓瞥了它一眼,隻雀終於小聲道,“仙上,這個……我還不會憑空幻化出水鏡。”


    不早說……


    顧清讓隻得道,“那要怎麽樣,才能幻化出來?”


    隻雀認真想了想,“要有水才行。”


    顧清讓,“……”


    他回身又望了一眼營帳,撚了一個結界罩住營帳,帶著隻雀去了別處。


    這周遭有一個村莊,這莊子瞧著實在是太窮了,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免遭了北狄士兵的侵害。


    兩人,啊不對,一人一鳥敲開了一戶農婦家的門,顧清讓一眼便瞧出,這農婦是隻妖,農婦瞧出顧清讓身上滌蕩著的仙氣,麵色一變。


    “你莫怕,我隻是來問問,家中可有儲水?”


    農婦自問來這人世間,從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她再修個百年,說不定能大成,沒理由仙界派一個瞧著這麽厲害的仙官來對付她。


    方才那一瞬間的心虛,純屬是妖的本能在作怪。


    思及此,農婦點了點頭,“是有的……”


    她帶著顧清讓和隻雀一同去了家中後院,後院種著一棵老槐樹,槐樹下放著一口大缸。


    顧清讓帶著隻雀走到了大缸前,隻雀撲棱著翅膀,開始做法。


    那缸中的水晃了晃,繼而慢慢地漂浮了起來,在空中形成了一層薄薄的圓形水鏡。


    隻雀忽閃著翅膀在水鏡上飛舞,水鏡上漸漸地便有了些畫麵。


    起初和顧清讓記憶中的沒什麽差別,畫麵中,小神女坐在樹下,一襲微微泛著桃花粉的長裙曳地,她時不時地側過腦袋和旁邊石桌子上趴著的白狐狸說話,那白狐狸無法應答,隻蜷著尾巴聽。


    之所以蜷著尾巴,是因為當時覺得一十三天有些冷,他還有些不適應。


    水鏡中的事情,同顧清讓記憶中的沒什麽差別,正當顧清讓覺得事情似乎不是從這裏入手的時候,身側一同過來湊熱鬧的農婦卻發出一聲唏噓感歎。


    “你怎麽了?”顧清讓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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