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的西羽已經被震動甩在地上，卻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幾名護士們來不及分析狀況如何，隻能馬上執行自己的本職工作，掏出槍衝向門口道：“別亂動，我們去看看情況！”羅熙才不管他們，因翟醫生全無阻撓的跡象，竟然用椅子打破了玻璃門，然後跑到西羽身邊把他重新抱回了病床上，並擦掉了他臉上的灰塵。西羽呼吸平穩、手心溫熱，傷勢並不似他想象中那麽嚴重。翟醫生拿著病例踩過碎玻璃，好奇地輕聲問：“自然人真的會對人造人產生真感情嗎？超乎我的認知……不過也是，你已經不覺得自己是自然人了。”羅熙將西羽護在身後，轉身說：“人造人願意當自然人的走狗，也超乎我的認知。”“沒辦法呀。”翟醫生竟然怪異地笑了：“我們和西羽這種溫和產品不同，雖然普通人造人的基因鎖解開了，但我們的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話畢，建築房間再一次發生了震動。翟醫生扶著牆差點摔倒，但並不顯得狼狽，重新站直身體後說：“首都是不會有劇烈地震的，一定是人造人組織搞得鬼，也許他們是來救你的。”羅熙反問：“所以呢？你想阻止嗎？”翟醫生很悠閑：“我的工作是做一名優秀的腦外科醫生，打打殺殺不是我的kpi。”羅熙皺眉：“蕭慎的移植手術……是你做的？”翟醫生又像怪物似的笑了：“抱歉，我和公司簽了保密協議。”最不該遵守規矩的人造人竟如此社畜，讓羅熙有些不適應，一時間眼神裏隻剩下提防。“那個基因鎖，是你解開的嗎？雖然林總沒有告訴我過我答案，但大家都說，從前的蕭澤宇是個計算機天才。”翟醫生繼續主動搭話：“我想這件事和雲台被攻破同時發生，必然有因果聯係。”羅熙時刻分神聽著外麵的動靜，又不解他忽然的熱情從何而來，隻能反問：“你提這些幹什麽？”翟醫生聳肩，望向紅光閃爍的電子門：“畢竟現在也沒什麽事可以做，而且萬一真有人來救你，也希望你替我美言幾句，我隻對研究腦科學感興趣，絕對沒有其他危害。”羅熙更顯得無語，半晌才問：“我的記憶……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嗎？還是他們不想讓我恢複記憶？”翟醫生反問：“你自己想恢複嗎？”這個問題的答案，羅熙沒辦法道出。而也正在此時，門外響起了激烈的槍擊聲和呼喊聲。羅熙立刻抱起西羽，尋找掩體躲避，畢竟他曾在雲台對自己的身手樹立的信心，已經被現實世界中的改造人摧毀得差不多了，萬不敢擅自卷入衝突。看起來十分惜命的翟醫生也尋到另外一個角落躲了起來，並悄悄從懷裏摸出來迷你激光槍防身。三秒之後，喧囂漸停，看起來十分堅固的金屬門從外麵被緩緩切割開來，很快便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幾個滿身是血端著武器的怪人衝了進來，其中竟然有小山似的於吉。而後，看起來如同跟屁蟲般的徐兔也尾隨其後，喊道：“老大，老大！”見自己的朋友出現，羅熙終於抱著西羽謹慎露頭。徐兔趕緊招呼他：“快走快走！他們的支援已經在路上了！”而其他人造人則地毯式的搜索了整個房間，不僅飛速地將硬盤和紙質文件整理準備帶走，還揪出了做投降狀的翟醫生。於吉用電子手表對這家夥進行了全息掃描，竟然一槍打爆了他的腦袋，冷漠道：“這家夥會被追蹤，帶不走，我們立即出發，還有三分鍾時間！”頭一次什麽事情都沒做，就被人平白施救的羅熙沒有任何嗦的時間，隻能跟著這群全副武裝的亡命徒順著完全陌生的路線狂奔而去。這也是他第一次，深刻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並認識到了那些將自己包裹其中的衝突與陰謀，究竟有多麽龐大。第281章 逃亡之路不易, 待到羅熙一行人匆匆趕回基地的休息室時，已是夜半時分。雖然此時情況緊急，但終於見到他們的白起還是忍不住開玩笑：“老大, 這麽久沒見, 原來你去整容了啊！”徐兔在旁煞有介事地點頭：“顏值大幅度提升，確實有點像新聞上的蕭澤宇了。”早在路上蘇醒的西羽癱坐在旁邊, 扶著受傷的肩膀苦笑：“這就是他原本的樣子, 但過去的事還是讓他過去吧。”白起很聰明，眨了眨眼睛，頓悟說：“看來是認親未果，打算放棄了。”徐兔並沒有介意羅熙的身份，笑嘻嘻地說：“是不是被那些家夥折磨一圈，發現還是我們人造人夥伴靠譜？”羅熙略顯無奈, 嗤笑了聲沒有回答。“這段日子不好受, 很多問題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先別說這個了。”西羽忍不住出聲維護，疑惑道：“雖然沒有搞清楚真正目的, 但是蕭慎派了很多改造人看著我們, 你們是怎麽營救成功的？”徐兔在這邊待過一陣子, 已經得知了很多情報，聳肩回答：“改造人的存在，是很多年前就有的了, 反倒是人造人合法化後新增數量銳減，不過比起願意為了錢而給cyber賣命的, 和程先生統一戰線的改造人更多啊, 要不是有他們打先鋒, 我們也不可能十分鍾就攻占科研所, 當然，基地裏稀奇古怪的武器也功不可沒。”羅熙頷首：“蕭慎的確是很小心，但他隻顧及提防我，應該沒有料到程北坤會與他作對。”白起已經非常信任人造人集團，笑說：“就算料到也不是對手。”西羽又問：“可是……林玉澤呢？”“說起這個就精彩了，我們都推斷蕭慎不露麵是有難言之隱，隻要把林玉澤這個代言人控製住，就等於斷掉他左膀右臂。”徐兔得意說：“所以程先生就把你和西羽的事情，爆料給人造人監保會了！這次全世界範圍內的人造人危機本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各個政府都在找問題所在，這下子cyber可遇見了大麻煩！”這種鋌而走險的選擇是羅熙未曾料到的，他一時無語。徐兔慢慢冷靜下來：“當然，這麽一鬧你也不可能再回cyber了，無論如何……你都要和人造人一起走下去，大概這才是程先生所希望的吧？”羅熙沉默。西羽在旁輕聲說：“羅熙要怎麽選，隻能由他自己做決定，無論誰的安排和逼迫都沒意義。”徐兔和白起對視一眼，不由尷尬。“你們本就是受盡迫害的人造人，現在找到了自己信賴的組織和社會關係，願意加入理所當然。”西羽盡可能公平公正地發言：“但羅熙不一樣，希望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別逼他，也希望他的選擇別破壞你們的友情。”事情發展到現在，羅熙當然是最為心亂的一個人，但始終為他著想的西羽讓他不由地平靜了下來，笑了笑說：“算了，這些事以後再說，基地有沒有腦科醫生，西羽之前昏倒可能和移植手術有關，需要再檢查一下狀況。”“於京已經在聯係啦。”徐兔故作擋眼的手勢：“啊，老大你現在變得好帥我不習慣！”她的插科打諢仿佛讓時光又回到了雲台的日子，西羽無奈搖頭：“我沒事，其實我是吃了林玉澤給我的膠囊才昏過去的……還記得他在開槍打我之前，端來一盤水果嗎？”羅熙頷首。西羽說：“他這個人從不做多餘的事，所以我在包紮過後小心地翻動了水果，找到了一顆長得很像藍莓的膠囊，猜是他故意給我留下的還有，那一槍隻是擦著皮膚過去，並無大礙，估計他是在給我創造離開病房的機會，隻可惜監保會忽然行動，打斷了他的計劃。”羅熙對林玉澤全無好感，自然不會把他往好的方向揣測：“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他把我們綁架到北京，就不存在無條件幫我們的可能性。”“林玉澤這個人很複雜，我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西羽歎了口氣：“但當時也沒選擇，要是不吃膠囊，恐怕真要眼睜睜看著蕭慎給你安排手術了。”四人正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之時，莉姐忽然推門而入。羅熙和西羽立刻禮貌起身。莉姐照舊雷厲風行：“都休息好了嗎？我們要在一刻鍾之內拋棄基站，並且把你們四人安全送離華夏。”徐兔驚訝：“拋棄基站？好浪費啊！”莉姐回答：“這裏已經不夠安全了。”徐兔轉念點點頭說：“也是啦，再說程先生連cyber都舍得下，區區基站又算得了什麽呢？反正我和阿起沒關係，看老大跟西羽還需要準備什麽？”羅熙看向臉色仍有些虛弱的西羽。西羽微笑：“我沒問題，隨時可以動身。”*月朗星稀的首都夜晚，空氣安靜到仿佛科研所的激戰不曾發生過一般。林玉澤縱橫商場多年，所謂的威脅和話術對他而言都沒有太大意義，所以持續到深夜的審訊終是無疾而終。對比之下稍顯稚嫩的東橋有些氣急敗壞，忍著怒氣威脅說：“你不要負隅頑抗了，cyber私自進行克隆人、改造人的生產和非法實驗的事情已經證據確鑿！”坐在審訊室裏悠閑喝咖啡的林玉澤微笑說：“但這些和我沒關係啊，你說的事情沒有一件事是我做的，我也代表不了整個公司。”東橋皺眉：“所以才請你交代蕭慎人在何處！”林玉澤搖了搖頭：“他是董事長，行蹤怎麽會跟我報告？一直以來我都是通過電話聯係的，而且號碼不是已經給你了嗎？”東橋用力握著一根古董鋼筆，大有把它掰斷的架勢：“你真以為這樣跟我繞圈子，我就會放你離開？”“我沒想離開啊，在這裏休息休息也不錯。”林玉澤波瀾不驚：“再說，你要是相信羅熙和西羽在我手上，盡可以帶走，我是真的不清楚他們人在何處。”“這話我信。”東橋本不想多說，卻因想殺殺他的銳氣而忍不住嘲諷句：“今天東城區的一家集因科研所遭到人造人組織暴力攻擊，無一人生還，現在警方還在調查和清理之中。”林玉澤依然沒反應：“所以呢？”東橋無語。林玉澤推開咖啡杯：“咖啡喝太多，我想去衛生間，不會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吧？”糾結過幾個小時後，東橋也累了，示意手下說：“帶他去拘留間，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放出。”林玉澤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拷，又環視這個連窗戶都沒有的審訊室，眼神裏竟無半點恐懼之意，反而感覺好笑似的，表情中流露出幾分戲謔。雖然已經認識這個人很多年了，東橋卻仍舊感覺，這個男人，著實比陌生人還要陌生。*從首都離開華夏最快的方式是走海路，茫茫大洋之下，無論是cyber還是監保會都沒辦法追蹤到人造人集團最新型號的隱形潛水艇。下潛後一小時，眾人便離開了華夏海域，原本懸著的心也算是紛紛放下了。經檢查後，西羽的身體果然並無大礙。對此安心的羅熙終於有功夫琢磨琢磨自己的事情，但頗有些剪不斷理還亂，忍不住對著窗外沉沉的海水微微歎氣。和他同在房間休息的西羽輕聲問：“是不是感覺自己從一個牢籠逃到另一個牢籠裏，還是感覺不自由？”羅熙回頭淡笑：“是啊，程北坤和蕭慎同樣需要我、才要不計代價地留住我，隻是換了種更理性的方式而已。”“那你是怎麽想得呢？”西羽認真道：“無論你怎麽想，我都支持你。”“如果我想的事，和你不一樣怎麽辦？”羅熙走到他旁邊，輕輕地落座在床沿：“我是不會恢複記憶了，哪怕可以，我也不想要過去的記憶了……即便是如此，你仍舊願意一直在我身邊，不在乎自我嗎？”西羽沉思片刻道：“我沒不在乎自我，我在雲台拚了命想救你，是源於自己的願望，而不是你的命令。”羅熙沒有反饋。西羽又道：“而且後來你明明已經逃走了，還以身犯險回來找我，這不就證明了我們的犧牲不是相互的嗎？”羅熙這才看向西羽，卻仍舊無言。“我明白，過去的故事太沉重了，沉重到讓犀利又直白的你，也不忍心對我說太赤裸的話。”西羽露出溫和的笑意：“所以這些日子啊，我就一個人拚命想、拚命思考……你說的對，在雲台醒來之後，什麽都不記得我，才是最正常最鮮活的我自己。既然你都選擇往前看了，我也不必一直沉溺過去，我向你保證，此時此刻我想和你在一起，隻因為我喜歡你，期望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世上最簡單的情感，不值得糾結和質疑。”羅熙終於反問：“哪怕我是不蕭澤宇？”西羽堅定地說：“哪怕你不是蕭澤宇，哪怕你不是羅熙……哪怕過去都不存在了，也一樣。我相信你的品性，也相信你的智慧，所以我更相信你的理想和我想要做的事情，不會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