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榮光正在門口張望,趕忙跑過來。萬馨招呼他上車,然後連連催司機快走。


    “不找了?還有他們幾個?”陳榮光不解地小聲問。


    “找什麽找?一人藏,百人找。幾百萬人的城市,大海撈針!快走,不要等那幾個人,再耽擱就來不及了!”萬馨自得地轉過頭來,反手點點陳榮光的腦袋,“用一用這裏,脖子上頭這東西是長著思考問題的,不是長著戴帽子的。哼,跟我玩兒花活兒,奉陪到底,看你能不能跳出我的掌心!”她用力握一握拳頭,好像要把葉獨開捏死在手掌心。


    第二卷 上海試刀


    22.亡命上海灘


    夜間,淫雨霏霏,清冷寂寥。整個上海籠罩在蒙蒙水霧和深切的傷痛之中。淞滬抗戰終於結束了。炮聲和爆炸聲已經停止,連槍聲都漸漸稀疏,終至沉寂。兩個多月來,上海人已經習慣了戰火生活。現在陡然間聽不到隆隆的炮聲,看不到沖天的煙火,誰都知道我們失敗了,誰的心裏都空落落悵悵然,如打翻的五味瓶,悲愴、義憤、仇恨、苦澀、辛酸、無助……


    法租界十六浦碼頭附近的小弄堂口,好又來陽春麵館的騰騰熱氣,吸引著弄堂口過往路人的胃口。拉黃包車的苦力、腋下夾著皮革公文包的洋行職員、提書包的學生,零零落落、熟門熟路、袖手躬腰鑽進小小的店堂,找個位置坐下,靜等小二把熱乎乎、香噴噴,飄著幾片油花、幾片蔥花的陽春麵端上來。


    “陽春麵——,三碗——”隨著一聲吆喝,三個人挾著一股冷氣闖了進來。他們都身著黑拷綢衣衫,密密的單排布扣,捲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刺青。為首的絡腮鬍大漢手指上戴著三個金光燦燦的大戒指,翹著雙手兩個大拇指,招搖著在上位坐定。兩個兄弟默默地坐在下手。


    “喔喲,義哥您早!”堂倌手搭白毛巾,笑容可掬地湊上前來,“義哥好氣色!老規矩?”義哥扯了扯胸前筷子粗的金懷表鏈,高高地舉起懷表,眯起眼睛誇張地看看時間,點頭認可。堂倌立即把毛巾“叭”地甩到肩上,手攏喇叭,長聲亮嗓地喊:“哎——‘寬湯陽春’,三碗!雙份兒豬油——義哥慢等,嘿嘿慢等,馬上就來嘍——”堂倌“唰”地拉下手臂的白毛巾,轉身招呼別人去了。


    義哥掏出一支雪茄叼在嘴上,一個兄弟趕忙“叭”地打燃打火機,恭順地起身給他點菸。就在這低頭點菸的片刻工夫,義哥感到眼前光線一暗,一個高大魁梧、衣著襤褸的年輕人從天而降般站在他的麵前,擋住了屋頂上的燈光。


    “義哥,還認得我嗎?”那人操一口流利的京腔。


    周義抬頭往上看。電燈的逆光中,他看到一個俊朗而健壯的剪影。他驚喜地歡叫一聲,呼地跳起來,衝著那個大漢肩窩就是一拳,大聲笑道:“不認識你?你小子化成灰老子也認識!葉獨開,哈哈哈,白了,還胖了!說,這一陣子死哪裏享福去了?老子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有點事給絆住了。”葉獨開左右看看,小聲地隨口敷衍道,“義哥這一陣好像大大地發達了,提攜兄弟我一下好嗎?”


    “哈哈哈,沒問題、沒問題,憑你的身手,跟我義哥幹,有我的幹飯吃,你保證不吃稀飯。”


    “隻是不知做什麽買賣?”


    “嗬嗬,義哥我早就不做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了。老子做正當生意。不過這也是樁在刀尖上的買賣。”義哥爽快地接著說,“從淪陷區,往租界裏撈人。”看到葉獨開不解的眼神,他又耐心地解釋道:“戰爭打起來之後,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也要做點善事,幫他們找到日占區的親人,再帶到租界裏團圓。嗬嗬嗬,一本萬利!這要‘多謝’日本人,不然哪來這條‘好’財路!”


    “是嗎?我的家人在北平,有辦法沒有?”


    “北平啊,兩說,兩說!”義哥為難地說,“我們的業務最多做到蘇浙一帶。”他扯扯葉獨開的破衣衫,“看你,穿得跟囚犯差不多,快坐下吃點東西,回屋換身行頭!”


    “不吃了不吃了,我還有急事要辦。今天專程過來,剛才正好看見你進這個麵館。這次主要來看一下義哥,順便把行李拿走。下回有時間再跟義哥好好敘敘舊。”


    “也行也行,隨你便!鑰匙放在老地方,現在屋裏沒人,要急的話,你自己拿好了。”義哥朝葉獨開攤開手掌,張揚出三個巨大的戒指,“我周義隻喜歡結交天下好漢,隨時隨地,葉兄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閑話一句,兄弟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好說,好說,義哥的恩情,容小弟後報!各位朋友,後會有期!”葉獨開朝周義和他的兩個兄弟抱拳行禮,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出了麵館走進裏弄,七彎八拐來到那幢熟悉的石庫門房子門口,葉獨開看看周圍沒人,便蹲身從右下方門下摸出鑰匙,開門進去,再仔細地把大門關好,才沿著熟悉的門路走過天井進屋上樓。他看到走廊裏晾著三件黑色的夜行服,立即聯想到剛才負責接應的那兩個夜行人。看來做這樁買賣的人還挺多,市場一定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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