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容貌豔麗，原本身形纖細的青年，如今隻有腰部往上的部分勉強維持著人類的形態，而他的下半截身體已經完全蟲族化，鼓脹，雪白，豐腴的身體，現在被其子嗣小心翼翼地納入懷中才可以行動。負責運送“蘇林”的是另外一隻龐大的蟲族，他看上去介乎人形與蟲形之間，外形無比怪異，明明是猙獰恐怖的高大蟲體，身上卻突兀地鑲嵌著一張類人的麵孔。而他全身肌肉鼓脹，簡直就像是特意為了幫助蟲母行動而進化出了結實寬闊的甲殼前胸。他小心翼翼地懷抱著“蟲母”，此刻就站在蘇林的身側，目光卻完全沒有看向蘇林。他們一同望著被黏菌吞噬的戰艦。雄蟲頭頂的觸須晃動著。“嘶嘶……”他的口中冒出了尖銳的嘶鳴，但對於蘇林來說，那些聲音聽上去就像是遙遠的，隔著水麵而傳來的咕嚕聲一樣。“檢測不到它的存在……隻有幻影……這段時間發生的頻率正在上升……“跟時空不穩定有關，母親大人您的實驗……“目前並未產生實際交集，但是……極度危險……“時空撕裂……”盡管就站在那兩道身影的身側，蘇林還是隻能勉勉強強捕捉到一些關鍵字眼。他眉頭緊皺地看著那個“蘇林”，站在他的角度來看，光是聽到雄蟲透露出來的隻言片語，也可以感覺到事態的不妙，然而主導了一切的“蘇林”看上去卻是滿臉漠然。“沒關係，繼續下去就好了。”蘇林聽到“自己”用一種無比疲倦的聲音低喃道。而接下來，“蘇林”身上發生的一幕，讓蘇林直接從擔憂轉為了驚悚，他親眼看到已經鼓脹到半透明程度的“自己”的腹部內，有東西劇烈地動了一下。隔著薄薄的皮膚，蘇林甚至都可以窺見那已經逐漸成形的蟲卵，交疊著，互相擠壓著，在“蘇林”的身體裏不安地震動著。看到眼前的場景，蘇林幾乎要嘔出來，然而作為蟲母的“蘇林”，卻隻是微微蹙眉，仿佛早已習慣身體上發生的異變。“蘇林”抬手敲了敲自己身下的雄蟲。之前還企圖勸說母親放棄實驗的蟲族，無奈地垂下了翅膀，它順從地將“蘇林”抱得更緊了一些，然後飛快轉身，帶著他朝著蟲巢深處走去。“嘿，等等……”蘇林下意識地衝著“自己”喊道。然而跟之前那個可以跟自己自由交流的幻影完全不同，眼前的“蘇林”明明若有所覺，但是當目光投向蘇林所在方向之時，他的眼神卻十分空洞。蘇林忍不住在他麵前晃了晃手，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很顯然他並沒有看到蘇林。“……該死，你真的把這裏搞成了一團糟。”蘇林忍不住盯著“自己”那張無比漠然的麵孔喃喃說道。從他之前獲得的那些信息來看，另外一個世界的“蘇林”發現自己被薛遙欺騙，進入了另外一個時空，改變了曆史進程。很顯然，他並不會因為自己做出的一切拯救而感到愉悅。也許是因為薛遙最後留給他的那些外星技術起到了作用，又或者是他想到了別的辦法，總而言之“蘇林”大概一直在不斷地使用時間機器，企圖回到自己來時的宇宙。而不出意料，已經瀕臨瘋狂的他，最後帶給蟲族的是一場巨大的浩劫。曾經讓所有文明讚頌的黃金之巢被徹底摧毀，變成了一大片充斥著幻影，暗能量以及破碎時空的深淵。而現在……蘇林相信，自己或許就是在時間的縫隙中與另外一個時間點的碎片發生了微弱的交集，所以他才可以看見當初發生的事情。包括戰艦被黏菌吞噬的場景也是一樣，他看到了，而十萬年前的“蘇林”恐怕也看到了。時間與空間在這個時候的黃金之巢裏就已經變得一片混亂。就像是那隻雄蟲提醒的那樣，“蘇林”正在進行一項非常危險的嚐試。而蘇林很清楚，那個“自己”最後也沒有停手。蘇林在心底暗自琢磨著當初發生的事情，不過他也沒有時間仔細思考太久，因為以幻影蟲母腹部蠕動的頻率來看，他似乎又將迎來下一次的生產。兩隻蟲族都沒有在這裏繼續逗留。雖然不知道他們最終去往哪裏，但蘇林還是自然而然地跟上了他們的腳步。有幻影的帶路，蘇林終於得以在無比巨大且道路異常複雜的蟲巢深處順利前行，在這個過程中，他時不時也會看到一些其他蟲族的影子。在這個時空片段中，那些蟲族的外形跟蘇林所熟悉的現代蟲族的不一樣，他們明顯更加畸形而且古怪，能夠出現在蟲巢內部的雄蟲明顯都屬於高等級類型，可是他們的人形擬態甚至比不過蘇林所知道的那些下級船艙的現代低等蟲族的。而且……他們身上始終縈繞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暴虐混沌氣息。當已經是蟲母的“蘇林”經過他們的時候，他們顯得無比馴服，可蘇林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們血脈深處那種難以描述的恐怖感。混沌，野蠻，不加節製的貪婪，瘋狂的繁衍以及擴張欲。這個時代的蟲族似乎還保留著某種原始的特性。蘇林體內的蟲母基因讓他一直在因為那些幻影的存在而不斷戰栗，明知道自己和這些蟲族根本處於不同時空，也不可能相互交流，可蘇林還是惡心到全身發抖。他幾乎是從血脈深處排斥著這些蟲族的存在，哪怕他知道，這個時候的蟲族為了迎合“母親”，已經進行了外形上的改變他們正在盡可能地練習自己的擬態，但可悲的是，這種擬態卻讓他們變得愈發醜陋恐怖。有一些蟲族身上覆蓋著類似於人類的皮膚，可頭上背上身體各處都遍布著拳頭大小的人臉，時不時地還會發出細碎的嗚咽……一隻蟲族大口大口地吞噬著自己剛捕獲的獵物，巨大的口器讓對方看上去就像是連頭顱都已經完全裂開，可這樣的蟲族卻有著修長的，纖細的胳膊與手指。…………隨著幻影的深入通道，蟲巢內部愈發黑暗。所有的光芒都來自一種可以在黑暗中發光的特殊真菌，而這些黯淡的紅光讓周圍的一切呈現出瘋狂，古怪而恐怖的氣氛。對於這個世界的蘇林來說，蟲巢的內部就像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然而，在十萬年前，原初之母“蘇林”卻在這裏，繁衍出了後世的整個蟲族框架。蘇林忍不住又望向了對方鼓脹的腹部，而“蘇林”帶著淡淡厭惡，卻習以為常的樣子讓蘇林不由一陣戰栗。“嘶嘶……”忽然間，蘇林聽到了一聲低鳴。那是一種幼蟲特有的，遇到危險後發出的尖叫。蘇林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望向身側，除了漆黑蟲巢，他什麽也沒有看到。可就是這一瞬間的分神，當蘇林回過頭時，他驚駭地發現眼前的環境已然發生了變化。之前的蟲巢雖然也顯得粗獷黑暗，可好歹還是有一些簡單的裝飾與修整，看得出來是經過建造的“人工建築”。但現在，他麵前的蟲巢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昆蟲巢穴。蘇林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眼前的一切。逼仄，濕潤，黑暗。肉質的觸須遍布甬道各處，時不時可以看到一些完全蟲形的小型原始蟲族在縫隙中爬進爬出。蘇林再也沒有看到任何企圖變成人類形態的蟲族，簌簌從通道中穿行而過的，隻有一隻又一隻醜陋而恐怖的蟲族。它們看上去已經跟現代蟲族沒有任何關係。蘇林甚至沒有辦法在它們的身上探查到哪怕一絲智慧生物應有的氣息。當他試探性地展開自己的意識掠過它們，蘇林唯一可以感覺到的，便是澎湃而旺盛到極點的，最原始的本能吞噬一切，獲取能源，然後飼養蟲母，讓其誕生出更多的族群，擴張到更遠的地方獲取更多的資源……這些蟲族的思維簡單到極點，可也正是因為簡單，它們的原始本能已經旺盛到了讓蘇林想要生理性嘔吐的程度。他踉蹌著捂著嘴後退了幾步，身體靠在了濕漉漉的柔軟的甬道壁上。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聽到了一聲尖銳淒厲的呼救。“嘶”這一次蘇林可以肯定那並非自己的錯覺。幼蟲瀕死時淒慘的喊聲觸動了蘇林身體裏蟲母的本能，他不受控製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在一個圓球形的孵化室內，他看到了幾隻畸形得令人作嘔的黝黑蟲族。這裏每一隻蟲族看上去都有兩米高，考慮到它們並非智慧生物，這樣一群蟲族簇擁在一起給蘇林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更不要說它們此時晃動著身體，正在大快朵頤。猙獰的口器顫動，蟲族口中不斷傳出“吧唧吧唧”的咀嚼聲。在它們的腳邊，散落著許多破碎的卵殼。尚未完全被孵化出來的幼蟲此時隻是一團包裹在薄膜中的柔軟濃漿蛋白質。蘇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許是因為孵化等級不夠高，也許隻是因為純粹的氣味標記錯誤，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成蟲看上去並不打算讓這間孵化室裏的蟲卵孵化出來。如果隻是這樣，蘇林大概會為了避免給自己心靈造成太多陰影而迅速遠離這場原始蟲族自助餐晚宴。可是，蘇林卻在這樣一堆蟲卵中，看到了一抹紅色。在高大成蟲腳邊，有一團小東西正在尖叫，而它發出來的聲音正是吸引蘇林前來此處的那個。蘇林瞳孔微凝，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些長著纖毛的節肢之下閃現出來的血色翅膀。在那一抹紅色映入眼簾的瞬間，蘇林根本顧不得去思考什麽時空碎片，什麽不同宇宙中無法交流的現實，他完全是憑著本能直接掏槍，然後扣動扳機驟然轟向那群猙獰蟲族。能量束落在了高大蟲族堅硬的外殼上，發出了縷縷細細的青煙，而蘇林握著槍，看著槍口下那些身體一頓的蟲族，背後驟然寒毛立起。他的攻擊，竟然紮紮實實地直接落在了那些蟲族身上？！察覺到這一點之後蘇林頭皮都麻了。他想到了之前自己夢境中那糾成一團的“支流”，很顯然，“蘇林”的時空，與現在他所處的這個時空，在完全沒有預兆的情況下重合在了一起。“該死”蘇林發出了一聲咒罵，幾乎有些握不住手中的槍。他眼睜睜地看著受到攻擊後原本正在進食的那些惡心的東西轉過了身，它們複眼中目光冰冷，視線準確地落在了蘇林身上。“嘶，嘶嘶……”身體直立之後，這些類似於螳螂的蟲族看上去更加高大了。而蘇林看著它們甲殼上那些因為能量束而產生的淺坑，陷入了恐慌。他手中的能量槍雖然說不至於重傷蟲族，但是也絕不可能像是現在這樣，連蟲族外甲都打不破。看起來在這個時空裏，蟲族在變醜的同時也確實變強了。蘇林屏住呼吸，身體僵直地站在遠處與那些蟲族對峙著。他根本不敢想自己要是因為這個烏龍而死於蠻荒蟲族之手該是一件多諷刺的事情。他麵前的這幾隻，實在是太低級太野蠻了，它們完全就隻是一群本能生物而已，而蘇林覺得，自己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脆皮，對於這些蟲族來說恐怕比蟲卵還好吃一點。可就在蘇林驚恐到腿軟的時候，這些受到了攻擊的原始蟲族卻並沒有遵循本性反擊蘇林。它們有些困惑地抖動著頭頂的觸須，一遍又一遍地開始重複檢查起空氣中蘇林身上的氣息。麵前的怪異生物從外形上來說完全不符合它們對蟲母的記憶，但是，這玩意身上的氣味又確確實實是蟲母特有的。漸漸地，這些蟲族烙印在基因裏的另外一種本能占據了上風。它們的身體由直立轉為匍匐，這樣一來就可以更好地展露出自己的翅膀。還有幾隻雄蟲更是無比幹脆地撿起了地上尚未完全吃完的蟲卵，它們抖動著自己的下腹部，分泌出了大量黏液將那些蟲卵包裹在其中，製作成了求偶用的“禮物包”，並且小心地遞給了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