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寂靜無聲,蘇義獨自站在台上,和底下一眾記者大眼瞪小眼,有些尷尬。


    不過,片刻後,一名戴著眼鏡的男記者站起了身來,輕咳一聲,打破了會場的沉默,然後開口問道:“蘇警官,請問一下,嫌疑人現在確定了嗎?”


    這名眼鏡男正是之前和蘇義主動承認錯誤的何一凱。何一凱問完後,還朝著蘇義眨了一下眼睛,仿似兩人有什麽陰謀一樣。


    “基本確定了,但牽扯到案情機密,所以不能說具體人名,我們不想打草驚蛇。”蘇義說道。


    “小說家江一墨在這起案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呢?”何一凱又問。


    “他被人利用了。這本書的大綱和人設並不是他完成的,是凶手完成的,江一墨隻是一個代筆的,凶手花錢雇傭江一墨,使用他的名義來出書,達成目的。”蘇義說道。


    之前蘇義還不想說關於江一墨的事情,但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遮掩的必要了,江一墨身上的事已經無關大局,基本定下來了,與其讓民眾瞎猜,不如直接說出他身上的真相,說不定還可以平息下輿論,讓民眾對於《罪惡之行》這本書的熱情消退,雖然這本書現在已經登頂了實體書暢銷榜,但當事情塵埃落地,好書自然會受追捧,不是好書也自然會隕落下來,人們的熱度隻是一時的,真正的好書絕不會因此而埋沒,爛書也不會因此而流芳百世。


    “蘇警官的意思是,《罪惡之行》這本書,是江一墨和凶手合著的是嗎?隻不過凶手沒有署名?”何一凱又問道。


    “不,準確的說,凶手有了一個故事原型,有了大綱和人設,但他自己不想寫或寫不出來,就借助江一墨的手,給了江一墨一筆錢,讓他來幫忙寫,寫完了之後署名江一墨。江一墨又有錢拿,還有名利可以收,可謂一舉兩得,所以他才甘願冒著風險完成這本書。”蘇義解釋道,他覺得已經解釋的非常清楚了。


    底下的記者們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語,但並沒有那種鬧哄哄的感覺,相比上次,這一次大家算是十分克製了。


    片刻之後,又有一名記者起身問道:“那凶手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他為什麽要寫這樣一本書?”


    這個問題,上一次發布會的時候就有人問了,蘇義那時沒回答,因為那時他完全不知道凶手的目的。但是,現在,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答案,腦中思慮片刻後,蘇義覺得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就幹脆說出來得了,藏著掖著,隻會增加人們的無端揣測,有害無利。


    蘇義提高音量,字句清晰地道:“從我們目前的調查結果來看,凶手的目的有兩個,第一個,是想要用和小說劇情相同的殺人方式來犯罪,這樣可以引起社會恐慌,吸引大眾眼球,能夠引爆網絡輿論,讓更多的人關注到這起案件,這是凶手最主要的一個目的。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凶手先設計好了殺人方式,選好了目標人物和目標地點,將殺人的一係列過程全部完善之後,開始讓江一墨寫小說。當江一墨按照凶手設計好的方式完成了小說並出版了之後,凶手才開始殺人。所以,並不是先有小說才殺人,其實是先設計好了殺人的整個過程,又寫小說,再來殺人,小說隻是一個傳輸的媒介,和殺人本身沒有任何關聯,有沒有小說,他都會殺人。”


    略微停頓後,蘇義繼續道:“凶手的第二個目的,是想要借助小說這個媒介,向公眾還原一件事情的真相,那件事情,很可能和凶手自身有關,是他自己受的屈辱亦或是他親人受的屈辱,他想要通過小說將這種屈辱表達出來,讓人們知道。這第二個目的建立在第一個目的的基礎之上,如果第一個目的達成,那麽,第二個目的自然而然也會達成。若第一個目的沒有達成,那第二個目的也就達不成。所以,為了達成第一個目的,凶手必須要盡可能地使殺人事件詭異離奇,盡可能地吸引輿論和大眾的注意力。從目前來看,凶手的兩個目的基本上都已經達成了。”


    蘇義說完後,底下人又是一陣竊竊私語,音量比之前大了許多。


    雷隊長和副局也開始相互低聲說著什麽。


    肖傑則朝著蘇義用力眨眼睛,但蘇義完全沒看見,他已經下定決心,將能說的真相全部說出來,那些不能說的,他當然是一個字都不會說,對於尺度的把握,他心裏還是有數的。


    這時,有兩個記者幾乎在同時起身,問道:“你剛才說,凶手是想要告訴我們一件事,那件事是什麽事?”


    這個問題,也是蘇義一直在考慮的,同時是整個案件最為核心的部分。


    截止到目前,蘇義已經大致推測出了事件的一部分,他已經意識到,凶手想要告訴人們的事,很可能和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有關,和馬青華鄭茜的死亡有關,但具體細節是怎樣,蘇義現在還不知道。


    這個問題比較難回答,因為蘇義也不知道,他也不能將推測說出來,那樣無濟於事,反而還會另生枝節。略微思索後,蘇義想起了肖傑和他說過的“太極拳”的回答方法,他說道:“那件事本身並不重要,凶手想要幹什麽,我們不管,也不可能順著他的意思來,我們隻負責破案、抓人。等我們抓住凶手後,會向他問清楚的緣由。問清楚之後,我們再來告訴你們。”


    那名記者默默點了點頭,坐了下去。


    蘇義心想這種“太極拳”的回答方式確實還是有點用的,既不用正麵回答,還能將對方繞暈,其實就是說一堆沒有意義的廢話而已。


    又有一名記者問:“那凶手是如何殺死黃婷和何維的呢?”


    這個問題也很複雜,同樣是蘇義他們沒有搞清楚的問題之一。


    蘇義想到了屍檢報告中的乙醚,以及法醫老周說的死者體內含有某種不確定效用的化學藥劑殘留物,沉吟片刻後,蘇義說道:“從目前來看,凶手很可能是利用某種藥物,將死者迷暈後,再進行引導性的誘殺,至於具體的殺人方式,尚且不知。”


    那名記者坐下後,又有一名記者站起,問道:“死者何維黃婷與凶手是什麽關係?凶手為什麽要點名殺他們?他們是運氣不好被選中的無辜受害者嗎?還是和你說的凶手想要告訴人們的那件事有關?”


    蘇義思索片刻,說道:“都有可能。”


    其實,這個問題也很難回答,且非常棘手,和最後的真相有關,在真相沒有出來之前,一切都隻是推測,至於為什麽會是何維和黃婷,蘇義確實不知道,從之前收集到的信息來看,這兩人和馬青華以及鄭茜沒有絲毫關聯,不過……


    就在這時,蘇義腦海中忽然閃現過一道靈光。


    這一次,蘇義沒有讓靈光跑掉,而是一把將其抓住了。


    雖然何維黃婷與馬青華鄭茜沒有絲毫聯係,但是,他們是否和三年前那起車禍有聯係呢?


    這個靈感就像是一道驚雷一樣,炸響在了蘇義的腦海深處,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許許多多隱晦的線索在這一刻浮上心頭,這些線索正在逐漸變得明朗,所有和案件有關的人員之間也正在逐漸地串成一條線……


    在這一瞬間,蘇義感覺自己似乎已經摸到了案件最核心的脈絡,同時,他也隱約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已經找到了那根能夠將所有人和所有線索穿在一起的“針”。


    那根“針”並不是馬青華本身,也不是鄭茜本身,同樣不是馬德順之類的人物,更不是江一墨趙強,也不是何維黃婷,那根“針”,正是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啊!


    “蘇警官……蘇警官?”下麵有好幾個記者都在發問,他們問的問題蘇義一個也沒有聽見,此時的他頭腦內正在翻江倒海,各種畫麵浮上心頭,各種線索層層交織,哪裏來得及管眼前記者的詢問了。


    “蘇義!”一聲喊叫忽然響起,聲音低沉,但語氣嚴厲,透出一股嚴厲的氣勢。


    這一聲喊叫,將蘇義從沸騰的腦內世界中拉回了現實。


    喊叫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雷隊長。雷隊長盯著蘇義,神情凝重,顯然是對蘇義剛才“如夢似幻”般的狀態有些不滿。


    所有記者也都在疑惑地看著蘇義,不知道蘇義剛才是怎麽了。


    蘇義環顧眾人,心髒砰砰跳動,他倒不是因為被雷隊長喊了一聲而懼怕,也不是因為冷落了這些記者而擔憂,他是在為案情的即將偵破而感到激動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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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義,你怎麽了?!”雷隊長朗聲道。


    “我剛才想到了一條關於案件的重要線索,現在沒事了。”蘇義朝著雷隊長笑了笑,然後又望向一眾記者,說道,“你們還有其他想問的嗎?我時間不多,你們盡快問,沒其他問題的話,我現在要去破案了。”


    蘇義這話一出口,底下記者立刻交頭接耳了起來。


    副局對於蘇義的這番說辭也是有些不滿,雷隊長急忙在副局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麽,想必是在為蘇義說好話。


    肖傑則是皺著眉頭,雙手抱胸,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她心裏肯定在想,蘇義這家夥是瘋了吧,在雷隊和副局麵前,都能說出這種話來,而且回答記者問題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地,看起來好像厲害的不行,難不成他真把自己當成神探了?


    這時,幾名記者先後站起,他們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而來,射向蘇義的要害部位。


    “請問,究竟什麽時候能夠破案,上次你說三天之內,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是不是今天就能破案?是白天,還是晚上?”


    “請問,你隻是一名剛轉正沒多久的普通刑警,據了解,你甚至都沒有接手過比較大的案子,更別提凶殺案了,為什麽會讓你負責這起案件,難道不會因此而錯失了最佳的破案時間嗎?”


    “請問,現在殺人凶手動機不明確,殺人方式不明確,嫌疑人不明確的情況下,你憑什麽說能夠成功破案?或者,我換一個說法問,在你負責此案的三天內,你究竟查出了什麽?”


    記者們的問題開始變得尖銳,變得鋒芒畢露了起來,似乎是之前蘇義的慌神激怒了他們,又或許是蘇義剛才的那番話讓他們覺得心裏不舒服,想要責難蘇義。


    蘇義深吸一口氣,鎮定下心神,沒有受到這些人尖銳問題的影響。他知道,這些問題確實很難回答,有些甚至是沒法回答的,他更知道,在沒有破案之前,說太多都是枉然,他們會不停地用各種尖銳問題責難自己,知道自己精神崩潰,主動投降。


    就在不久前,靈光乍現之間,蘇義已經有了一條重要思路,他有信心在規定時間內將案件偵破,將凶手抓住,但如果他一直呆在這裏,和這些無聊的記者磨嘴皮子,打“太極拳”的話,機會就會越來越渺茫。


    時間,就是他破案的生命線!


    蘇義望向眾人,目光變得堅定:“你們剛才問的這些問題,也正是我們目前正在解決的問題,不光是你們想知道答案,我們自己更想知道,如果有誰能現在就說出答案來,那我也很想聽一聽。”


    深吸一口氣,蘇義繼續道:“但現在誰也沒法說出具體的答案來,即使你們逼著我說,我說的也是虛的,是假的,不如等我將案子破了,將凶手抓住了,再來告訴你們這些問題的答案。現在,我時間真的有限,所以,接下來的部分就交由宣傳處的同誌來和你們說吧”


    說完,不待眾人回應,蘇義便徑直走了下去。


    走到台下,來到第一排,蘇義想要和肖傑說話,但肖傑沒有理他,徑直起身,朝台上走去。


    隨後,蘇義來到了雷隊長身側,低聲對雷隊長道:“雷隊,剛才我想到了一條重要線索,現在我要去安排一下後續的調查工作,案件的具體情況,等我今晚再向你匯報,可以嗎?”


    雷隊長看著蘇義,目光意味深長,從他嚴肅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隨後,雷隊長輕拍了一下蘇義的肩膀,低聲道:“去查案吧,其他事,我來照應。”


    雷隊長的這句話讓蘇義心中一暖,他默默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蘇義離開後,雷隊長湊到副局耳邊,低聲說著什麽,副局麵色凝重,看起來似乎不是很開心,但也並未多說什麽,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當蘇義推開會議室門的時候,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


    此時,肖傑正站在台上,雙手做出下壓的動作,似是要壓住底下眾人的交談聲。雷隊湊到副局邊上,在副局耳邊說著什麽。


    記者們則在相互交頭接耳,有的人站起身來,有的人正在打電話,還有的人收拾東西朝外走,場麵有些混亂。


    “又是一場不成功的發布會。可又有什麽關係呢?如果破不了案,發布會就算特別成功,也隻是將壞結果往後拖延了而已。如果能破案,一兩句話就可以將所有事情說清楚,根本不用如此費勁。”蘇義心裏想,隨後搖了搖頭。相比參加發布會,他更願意熬夜破案,即使通宵達旦,他也願意,他寧可累死在破案的現場,也不願意被這些人的問題搞的心力交瘁。


    走出會議室,蘇義緊咬牙關,用力搖晃了幾下腦袋,將腦中紛亂的思緒和身後雜亂的場景全部拋諸腦後。他要將所有注意力和精力用在破案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幹擾他破案,此時此刻,他的決心之堅,仿似天塌下來,他都不會停止。


    他一邊大跨步朝前走,一邊看了一眼時間,此時的時間,上午十一點十分。


    “時間不多了。”他在心裏說。


    但好消息是,他一直想要找的那根能夠將所有線索串起來的“針”,終於找到了。


    如此看來,其實這次的案情發布會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記者們的問題激發了他的靈感,並讓他成功將這個靈感捕捉住了。


    蘇義深吸一口氣,心情隱隱有些激動了起來。


    這起案件,終於迎來了真正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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