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義看著底下眾人直勾勾的目光,知道必須要說點什麽了。


    短暫的思索後,蘇義謹慎地回答道:“最初,這件案子就是我負責的,隻不過最開始的時候並非謀殺案,後來調查中發現了一些疑點,繼續查下去後,才發現是謀殺,正是因此,我才一直負責案子,和我什麽時候轉正,以及我的能力無關,隻是因為這件案子最初是我接手的,所以我才會負責。”


    話音未落,一名戴著眼睛的短發青年迅速問道:“現在案子已經過去三天了,卻還沒有確定凶手身份。你剛才也說,兩天內,就能確定凶手的身份。那麽,如果兩天後,凶手身份依然沒確定,你覺得你還會繼續負責這起案子嗎?警局會不會請更加厲害的人來負責,或者組建專案組之類的?”


    短發青年的麥克風上印著‘漠城日報’四個大字。蘇義記得他,第一個問題就是他問的。現在,他問的這個新問題,帶有強烈的攻擊性,當然,蘇義並不知道,在案情發布會上,大部分問題其實都是很有攻擊性的。


    蘇義明白自己不能如實告知雷隊長給他設定的時間期限,他想了一小會,也沒想出好的答案來,畢竟剛才的“兩天之內”的破案期限是他自己給自己設下的枷鎖,他咽了一口唾沫,正不知所措時,聽見身後傳來了肖傑的聲音,聲音很輕,幾乎是貼在蘇義耳邊的,所以隻有蘇義能聽見,麵前這些媒體人都聽不見。


    肖傑輕聲對蘇義說:“下一個問題。”


    蘇義立馬明白了過來,他輕咳一聲,朗聲道:“下一個問題!”


    這話一出口,又有許多聲音響了起來,底下的眾人明顯更加騷動了。蘇義感覺室內的溫度好像也正在逐漸升高一樣,他能明顯感覺到一股熱流在空氣中回旋著。


    一個個刁鑽的問題接踵而來。


    “凶手的殺人手法是怎樣的?為什麽會完全找不到證據呢?”


    “漠城文藝出版社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他們是幫凶嗎?”


    “死者何維和黃婷的死亡方式和小說中人物的死亡方式一模一樣,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此時的蘇義已經完全亂了,不知道該回答哪一個問題了,或者說這些問題的答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眾人往前湧進的過程中,蘇義開始下意識地後退。


    蘇義隻感覺一陣閃光燈的光照在自己的眼前哢哢閃,那些鏡頭捕捉到了蘇義在這一瞬間的茫然,想必,在明天的頭版頭條中,蘇義的茫然形象將會席卷全網,再次引爆輿論。


    媒體記者就像是餓狼見了小綿羊一樣,問題一個比一個更犀利,聲音也越來越大,最初還相對比較客氣的記者們此時完全不管不顧了,相互之間為了爭奪一個有利的采訪位置而不停地推搡,場麵一時間陷入了混亂,還有兩個記者因為踩到了對方腳的問題,而爭吵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蘇義又回答了幾個問題,但問題尚未回答完,就迅速被另外一個問題給引走了,他甚至都已經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麽問題,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了。


    這種鬧哄哄的場麵讓蘇義完全沒有預料到,而且有些問題也讓他沒有絲毫準備,更甚至,對於案件本身,蘇義他們根本就沒有查清,現在尚且處於前期階段,而關於“神秘黑影”、“吳村陵園”、“鬼打牆”、“托夢”之類的線索又不能如實說出,這就導致案子好像完全沒有進展一樣,其實,隻是有些話他不能說而已。


    場麵越發熱鬧,一些在後麵的媒體記者們開始拚命往前擠,將前麵的記者直接擠到了台前,有一個記者被擠的踉蹌了一下,差點趴到台子上,這名記者情急之下,伸出手,想要抓住蘇義的腿穩定重心,但一抓之下,腿沒有抓到,隻抓到了褲子,抓到褲子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蘇義這身西服因為並不是他的,西褲沒有腰帶,胯間的紐扣隻能扣上一個,所以,那名記者一抓之下,竟然直接將蘇義的褲子抓了下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蘇義的褲子被拽了下來!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原本鬧哄哄的場麵在一瞬間靜止、凝滯,人們瞪大了眼睛,神情呆愣,盯著蘇義的雙腿。


    短暫的靜止後,第一個閃光燈亮起,傳來一聲清脆的“哢嚓”聲。這聲“哢嚓”就像是在人群中扔進了一個手榴彈一樣,轟地引爆全場!


    也就在這時,身後的肖傑迅速上前,用身體擋住了蘇義,將蘇義往後推了推。


    蘇義急忙提上褲子,用一隻手牢牢拽著褲邊,生怕再次脫落。


    “小說殺人案第一次案情發布會告一段落,大家有什麽問題可以記錄下來,後續我們會再開第二次的。”肖傑提高音量,試圖壓過現場人群的吵鬧聲,但卻沒有成功。


    這些媒體人十分清楚他們想要的是什麽,更加清楚普羅大眾們想看的是什麽,就在剛剛,蘇義褲子被脫掉的一瞬間,便足以成為一個巨大爆點,是人民最喜聞樂見的事情,他們就像是一群失去了理智的餓狼一樣,撲到了台上。


    “蘇義,你先撤,我來應付他們。”肖傑後退兩步,推了推蘇義。


    “我……”蘇義正欲說話,一群人已經圍了上來,一大堆的麥克風就像是一根根鐵棒一樣戳到了蘇義的臉上、嘴上、下巴上、脖子上,還有一個麥克風竟然戳到了蘇義的雙腿中間,讓他連步子都邁不開。


    蘇義最開始進門的時候,感覺現場有四五十人,現在再看,感覺可能有上百人,他甚至覺得其中有一些並不是專業的媒體人,有可能是一些專門造謠生事的,他意識到,這一次的案情發布會已經被他徹底搞砸了……不論從案件本身的解說,還是從他自身的角度,全都搞砸了,他甚至不知道當時西褲被脫下來之後,自己的雙腿之間究竟呈現出一種什麽樣的狀態,不過,沒關係,明天一早,他就知道了,不僅他知道了,可能全城的人民,甚至全國的人民也都知道了。


    就在蘇義胡思亂想之際,他感覺有人在脫他的衣服,他試著反抗了一下,卻發現那人是肖傑,稍微一猶豫,上衣就被脫了下來,肖傑將衣服披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然後低頭在蘇義耳邊道:“你快走。”


    蘇義這才知道,肖傑這是給他施了一個“金蟬脫殼”的計謀。


    蘇義彎下腰,從人群當中鑽了出去。


    當他出門時,他扭過頭來,看見台上已經亂做了一團,但肖傑始終站在台上,試圖維持秩序,試圖讓所有人冷靜下來,她身上穿著那件淺藍色的西裝,原本幹練整潔的短發也雜亂了,好像被什麽人抓了一把一樣,不過,肖傑始終挺直腰杆,神情平靜而堅定。


    當蘇義望向肖傑的時候,肖傑也悄然朝著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相對。


    肖傑朝著蘇義默默點了點頭。


    蘇義輕抿了一下嘴唇,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場案情發布會,仿似一場瘋子的狂歡。


    在蘇義的褲子被脫掉之後,這群瘋子的麵具徹底摘下,露出了癲狂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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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體人,輿論的導向者,如果連他們都是這樣一幅精神狀態的話,可想而知,被輿論所左右、所引導的那些平民大眾,又該是怎樣一種狀態。


    蘇義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在這個世界上,其實並沒有真正的大眾真相,隻有想要人們知道的偽真相。


    真正的真相隻會掌握在少數人手裏。


    蘇義很慶幸,自己是那少數人中的一份子。


    但是,他又迅速意識到,其實,他也隻是小說殺人案的一份子而已,跳出這件案子,他連現在同步在調查的西郊碎屍案的真相都不知道。


    經此一事,雖然有點尷尬,有點羞恥,有點丟臉,但對於蘇義來說,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成長過程。


    既如此,便沒什麽好懊悔的。


    前路漫漫,他真正要做,且唯一能做的,便是查清小說殺人案的真相。


    為自己,為正義,而不是,為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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