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義和老鄧為了第二次審訊童穎做了充足的準備。


    這一次,他們準備采取的策略是循循善誘,讓童穎自己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繼而主動袒露實情。


    下午四點,對童穎的第二次審訊開始了。


    坐下後,蘇義說的第一句話是:“童穎,你這麽做,值得嗎?”


    童穎皺了皺眉,顯然沒有明白:“你在說什麽?什麽值不值得?”


    蘇義直視著童穎的雙眼,用一種替對方著想的語氣,心平氣和地道:“你想一想,當你在這裏接受審訊的時候,你所袒護的人,他或者他們,正在做什麽?”


    童穎眉頭緊皺,眼神中帶著一絲不耐煩和怒意,似乎隨時都會發作。


    略微停頓後,蘇義繼續道:“你再想一想,如果我們以你具有明顯證據卻拒不招供為由,直接申請將你刑拘一個月以上,你能受得了嗎?你可知道,這將會在你的人生中,留下一個多麽大的汙點?就算在最終的真相裏,你確實沒有謀殺,可一個月之後的你,還是原來那個你嗎?而且,到時如果查出你協同作案,或者包庇凶手,你又會麵臨著數年刑期,你將會在監獄中度過你最美好年歲,這些事情,你想過沒有?”


    童穎張開口,剛要說話,蘇義搖了搖頭,用一種惋惜般的語氣,繼續道:“時間將會證明一切,也會解釋一切,既然你已經被我們抓到了這裏,就代表著我們必然會將這件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否則決不罷休。是由你說出來,讓我們在法官麵前替你說情,爭取從輕處罰,還是由我們查出真相,將鐵證甩到你的臉上,讓法官從嚴加刑。你的選擇,決定你的結果。”


    蘇義說完後,童穎直直地盯著蘇義,雙唇緊抿,沉默不語。


    蘇義知道自己的話應該已經引起童穎的思考了,不管童穎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不管她的背後藏著什麽樣的秘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每個人最終都隻會為自己考慮,每個人在做出一件有損於自己的事情的時候,都需要權衡利弊,都需要衡量一下自己這麽做,到底值不值得?


    蘇義並不指望這幾個問話就能讓童穎幡然醒目,他隻是想讓童穎陷入思考,陷入冷靜而理智的思考,隻有這樣,她才能做出利於自己的選擇。


    什麽才是利於她自己的選擇?毫無疑問,在現在的局麵下,那就是坦白一切,爭取寬大處理,而不是強詞奪理,企圖蒙混過關。


    沉默片刻後,蘇義從文件包中取出那本《罪惡之行》小說,放在了桌麵上。


    看到這本小說的時候,童穎臉色一變,急忙低下了頭去。


    蘇義將小說推到童穎麵前,緩緩說道:“這本小說的責任編輯是你,作者是江一墨。小說中描述的兩起謀殺案和現實中發生的兩起案件一模一樣,正是因此,我們昨天才找你問話。小說是在半個月前出版的,但殺人者卻是在兩個月前就提前謀劃一切了,在沒有更多人讀到這本小說的前提下,那麽,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寫小說的江一墨殺人,第二種,是提前知道這本書大綱的責任編輯殺人。”


    “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殺人!”童穎忽然緊張地喊叫了起來,這與她不久前那種強硬的態度又截然不同了。


    不過,童穎的情緒波動本就忽上忽下,跨度極大,在過去的一個半小時裏,蘇義已經深深領教過了。所以,這一次,蘇義並未過多在意,他吸取了上次審訊時自己因為情緒波動從而自亂陣腳的經驗,繼續心平氣和地道:“死者黃婷和何維在死前留下的線索中,都指向了這本小說,我們順著這本小說調查,發現這兩人的死亡過程和小說劇情一模一樣,接著,我們又查到,在差不多十天前,這兩人都收到了一個陌生人寄來的快遞,快遞中正是這本小說。”


    說罷,蘇義將幾張照片依次擺在桌麵上,從左到右分別是黑衣女人走出咖啡廳的照片、黑衣進入咖啡廳的照片,以及穿著銀白色辦公製服的口罩女子拎著一個黑色口袋過馬路的照片。


    “從身高、身材、發型、手腕玉鐲、黑色口袋,以及幾乎一樣的坡跟高跟鞋來看,這兩個女人,大概率是同一個。”蘇義指著照片說,“這名黑衣女子就是給何維和黃婷寄出兩本小說的人。黑衣女子之所以先出來咖啡廳後進去咖啡廳,是因為她借用了咖啡廳的洗手間作為換衣服的地方。而這個穿著銀白色辦公製服的女子,就是換衣服之前的黑衣女子,也就是你,童穎。”


    “這不是我!這怎麽可能是我?你們有證據嗎?!”童穎大叫著,手銬晃動的嘩啦一陣響,但這時的童穎更多的是一種驚慌的情緒,而不是最初的那種憤怒了,看來,蘇義之前鋪墊的一席話,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讓童穎有所動搖了。


    “事已至此,你還拒絕承認,實在不是一個明智之舉。”蘇義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這抹笑容的出現,代表著此時蘇義的心態和精神都十分放鬆,有時心態越放鬆,思維便會越活躍,而且,當蘇義放鬆的情況下,童穎就會下意識地感到緊張和懷疑,她肯定會覺得蘇義他們已經掌握了重要證據。


    隨後,蘇義又從文件夾中取出了那份快遞單複印件,他將複印件放到童穎麵前,問道:“這張快遞單,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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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穎看了一眼,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她的眼神中掠過了一絲驚愕,好像是不相信蘇義他們竟然能找到這張快遞單一樣。


    “沒想到吧?沒想到我們會找到這張快遞單吧?”蘇義的語氣愈發輕鬆了起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上麵的字應該就是你寫的吧?不承認沒關係。我們會找專門的筆跡專家去鑒定的,雖然寫的潦草了一些,但足夠了。”


    童穎的眉頭緊皺了起來,此時的她已經從剛才的憤怒質疑變得一聲不吭了。


    “再想想我剛才說的話,再想想你將要麵臨的後果。”蘇義緊盯童穎的雙眼,沉聲道,“如果你繼續包庇凶手,繼續隱瞞線索,繼續抗拒招供的話,你的刑期將會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可我……”童穎看著桌上的照片和快遞單,以及那本小說,臉上的五官幾乎都要凝聚到一起了,她緊皺著眉頭,嘴裏低聲呢喃著,許久之後,她搖了搖頭道,“可我真的什麽不知道啊……”


    事到如今,童穎竟然還是不承認,蘇義稍微有些驚訝,他偏頭看了一眼老鄧,後者一直麵色凝重地盯著童穎,此時望向蘇義,四目相對,兩人都是默默點了點頭。隨後,老鄧起身走了出去。


    “這兩個快遞寄出的時間是八月六號下午16點32分,在易瑞咖啡廳門口往右十米遠的路燈底下,收快遞的人名叫張福來,是同城惠邦的一名快遞員。我不知道你對他還有沒有印象,但我知道,他對你應該肯定是有印象的。”話音剛落,審訊室的門忽地被推開,老鄧走了進來,一名幹瘦青年跟在老鄧身後。


    “好好看看,是不是她?!”老鄧指著椅子上的童穎問幹瘦青年。


    “這個……這個……”快遞員張福來望著童穎,嘴巴囁喏著,說不出個完整話來,不知道是被這場麵給嚇得,還是他確實吃不準。


    而童穎,在看到張福來的瞬間,急忙別過頭去,望向了另外一側。


    “說,是還是不是?”老鄧厲聲問。


    “好像有點像……”張福來緊張地道。


    “再好好看看!”老鄧皺著眉頭,隨後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一眼蘇義。


    其實,在這之前,蘇義和老鄧對於要不要讓張福來親自現身有些猶豫不定,直至進門前,他們都沒有完全確定,隻說到時候見機行事,看情況再具體安排。


    而剛才蘇義給老鄧使眼色並非是讓他將快遞員帶進來,實則是想讓快遞員在外麵隔著透明牆指認一下,並將信息傳遞進來就可以了,沒成想老鄧會錯了意,直接將人給帶進來了,這在規定裏是不允許的,但事已至此,蘇義也管不了這麽多了,老鄧畢竟是有經驗的老刑警,做事從來不衝動,他這麽做,必然有他的原因。


    張福來往前走了兩步,歪著脖子,望向童穎,片刻後,他低聲道:“她當時戴著口罩和墨鏡……確實看不清……不過,這頭發,倒是一樣……身材的話……”張福來沒來由地舔了一口唾沫,繼續道,“她坐著,我也看不見啊……”


    老鄧和蘇義對視一眼。蘇義點了點頭。


    老鄧走到椅子前,用鑰匙將童穎大腿上捆縛的皮帶鬆開,捏著童穎的脖頸,厲聲道:“站起來!”


    童穎在反抗了片刻後,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張福來又往前走了兩步,繞到童穎正麵,上上下下將童穎全身打量了一遍,最後他雙眼盯著童穎高聳的胸部,咽了一口唾沫道:“是她……”


    “你個送快遞的!不要亂說話!小心我敲爛你的嘴!”童穎忽然大叫一聲,瞪著張福來,氣勢洶洶。


    張福來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低下頭去,臉色發白,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害怕。


    “別怕。”蘇義望向張福來,說道,“你是在履行一名公民的責任,警民本就是一家人,民眾的幫助會讓我們事半功倍,你的指認最終會幫助警方破案,成功抓住凶手,功不可沒,而我們也會保障你的安全,確保不會有人找你的麻煩,你大可放心,隻管如實說出你的所見所聞即可。”


    張福來似是被蘇義的話給鼓舞了,他緩緩抬起頭,再次望著童穎,看了一會後,他忽然道:“能不能……再靠近點?”


    老鄧有些不滿地道:“你已經靠的夠近了,再近點你就貼上去了!”


    蘇義則問:“為何還要靠近?是有什麽需要近距離觀察的嗎?”


    張福來舔了一口唾沫道:“是這樣的……我之前不是說過,那個女人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嗎……我想……我想……”


    蘇義立馬明白了過來:“你是想聞聞她身上是不是有那個味,對不對?”


    張福來咧開嘴,似笑非笑地道:“是的……”


    蘇義琢磨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行,那你再靠近點吧。”


    張福來踏前一步,這時他距離童穎隻有兩米不到了。


    童穎忽然叫嚷了起來,奮力掙紮著,全身晃動,頭發散落下來,遮住了臉頰,她朝著逐漸靠近的張福來怒吼:“給我滾遠點!滾遠點!”


    張福來有些害怕,不由停住了腳步,扭頭望了一眼蘇義。蘇義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其實,蘇義之所以同意張福來這麽做,並不是真覺得張福來會靠著聞童穎身上的味道從而得出她就是那個黑衣女人,畢竟味道是一種虛幻的東西,即使完全相同都不能被當做有效證據,其實蘇義是想用張福來的這個行為刺激一下童穎,讓她出現情緒波動,心理防禦減弱,同時也讓她明白,警方有許許多多中方法可以讓她招供,而不是僅憑口頭詢問。


    這是一種變相的“折磨”,一種心理的角力,一種相互間的試探和拉力。誰能在最終勝出,就看誰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強,應變方法更多,情緒控製能力更好了。


    在蘇義的點頭示意下,張福來又往前走了一步,此時他距離童穎隻有一米不到了。在童穎的掙紮和叫嚷下,張福來微微閉上雙眼,將腦袋往前一湊,用力吸了一口氣,鼻間發出“嘶”地一聲響。


    張福來的這個動作和吸氣的聲音讓旁邊的老鄧緊緊皺起了眉頭,露出厭惡的神情,他偏過頭去,不去看張福來臉上的表情。


    “怎樣,是不是她?”蘇義平靜地問。


    “我得再靠近一點……”張福來又往前踏了一小步,幾乎就要靠到童穎身上了,他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聲音低低地道,“是這個味……是這個味……”


    在張福來有些怪異的腔調中,童穎麵色通紅,大聲尖叫著,用力搖晃著身子,眼鏡都甩到了地上。


    聞完之後,張福來後退兩步,站到了邊上的,低著頭,不再說話,隻是偶爾看向童穎,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當老鄧將童穎重新按到椅子上,銬住之後,童穎低著頭,長發蓋住臉,發出了輕微的抽泣聲,當然,因為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真的在抽泣,還是在裝樣子。


    “你能確定是她嗎?”蘇義問。


    “確定這種事倒真不敢說……不過,從她的身材和發型,以及她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我覺得,那天寄快遞的黑衣女人,應該就是她……除非……除非有一個和她幾乎一樣的人……”張福來低頭聳肩地道,時不時地拿眼睛瞟一下童穎。


    “你這個臭送快遞的!你血口噴人!我饒不了你!”童穎忽然大叫了起來,聲音中帶著哭腔,仿似盛怒之下的歇斯底裏,她狂聲大叫著,“還有你們這幫警察,竟然對我做這種事情!我一定要告你們,我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在童穎的狂叫中,蘇義朝著老鄧使了個眼色,老鄧帶著張福來出去了。


    老鄧出去沒多久,蘇義想起了一件事,起身也走了出去。


    當蘇義走出審訊室的時候,老鄧正好從最外麵的門進來。


    “老鄧,你怎麽直接讓張福來進來了,你應該知道這是有違規定的吧?”這個問題蘇義一直掛在心上,這次出來就是要和老鄧說這件事,當然,他也並未用責備的語氣說老鄧,隻是正常的詢問。


    “嗨!他娘的,別提了!本來是不用進的,我讓他在外麵看看就行了,可你不知道,這個家夥竟然主動要求進去,我和他說了不能進,為了保護證人安全之類的,可他說沒關係,非要進,你說我能有什麽辦法?而且,他還和我說,光靠看根本看不出來,他需要近距離地觀察,還要聞她身上的味!”老鄧的臉上露出的鄙夷的神情,望著門口的方向道,“他娘的,我覺得張福來這個家夥有點變態!真的!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個家夥早晚要走上犯罪的道路!還不如盡早收監!”


    從一開始,老鄧就毫不掩飾對張福來的厭惡之情,對於張福來的一舉一動老鄧都看不順眼。在審訊室內,張福來那充滿變態氣質的“一聞”,將老鄧的厭惡推到了極點,當時他就差點讓張福來直接滾蛋,也正是因此,老鄧才會說出“盡早收監”如此激進的氣話來。


    “那倒不至於,或許他是真的想幫我們呢?畢竟還是我們去找的他。”蘇義輕拍了一下老鄧的肩膀道,“不管怎樣,他都算是幫了一個忙,既然是他主動要求的,那我們就不用多管了。走,我們進去吧。”


    老鄧哼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麽,跟在蘇義身後,走進了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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