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市東區郊外,遠離了市中心,沒有了高樓大廈和車馬喧囂,這裏的時間仿似變慢了一樣,雖然才剛剛入夜,便已陷入了夜晚特有的寂靜。


    在警車的平穩前行中,蘇義和老鄧找到了小說家江一墨的住處,新月小區。


    在來的路上,蘇義專門去書店買了五本全新的《罪惡之行》,因為這本書並非暢銷書,所以蘇義跑了好幾家書店才買到,這也浪費了一些時間。然後蘇義將之前從何維和黃婷那裏拿到的兩本分裝進物證袋中,留作證據。


    把警車停在小區斜對麵,兩人下車,穿過街道,步行著走進了小區。


    小區內環境優雅,草木繁盛,走在其中,就仿似走在公園裏一樣。看得出來,這個小區的基礎設施和綠化做的相當不錯。而且,小區內燈光交錯,地麵昏黃,人流稀少,異常安靜,即使是晚上,也傳來陣陣花香,頗有情調。


    江一墨的家,在2棟5樓505號房。


    上樓後,來到505號房前,老鄧輕敲房門,裏麵無人回應。


    老鄧加大了力道,又拍了數下,還是無人回應。


    老鄧從門縫中往裏看,裏麵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他低聲道:“可能沒在家……”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走廊中響起:“兩位警官,你們找誰?”


    蘇義扭頭一看,一個身形瘦削,戴著一頂灰色鴨舌帽,穿著一身灰布麻衣,拄著一根拐杖的男子,一瘸一拐地朝這邊走來,男子兩側的頭發散落下來,遮住了臉頰,看不清臉麵。剛才那句話,顯然就是他說的。


    蘇義反問道:“你認識住在裏麵的人?”


    “豈止是認識。”男子的拐杖敲擊在地麵上,一下一下,緩慢而沉重,他的正臉隱藏在帽簷下麵,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緩步走到蘇義麵前,麵向505號房,低聲道,“我們還共用一個肉身呢。”


    蘇義上上下下觀察了一番男子,最後目光聚焦到男子鼻梁的一顆黑痣上。


    蘇義朝著老鄧使了一個眼色,往後退了一小步,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就是小說家江一墨吧。”


    “小說家——江一墨。”男子輕籲一口氣,語氣幽幽地道,“有好幾年沒有聽人這麽叫我了。小說家這三個字,還真好聽。”


    蘇義感覺江一墨說的話中帶著一種正常人很難理解的複雜情緒在裏麵。不過,蘇義是警察,警察要做的事情,並不是去理解人們的情感和思想,而是找到線索,查出真相,抓住真凶。


    蘇義深吸一口氣,掏出警徽,舉到江一墨麵前,沉聲道:“我是漠城市公安局刑警蘇義,這位是我的同事,我們正在查一起謀殺案,其中的一些線索和你產生了關聯,所以想詢問你一些問題,請你配合一下。”


    “謀殺案?”江一墨略微扭頭,臉上的表情被帽簷的陰影遮住,不過從他的語氣中能聽出來他有些吃驚,“和我產生了關聯?你們確定沒有搞錯?”


    “確定。”蘇義從包裏取出小說,“這本《罪惡之行》是你寫的吧?”


    “竟然有人拿著我的新書出現在了我的麵前……”江一墨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異樣的情緒,像是激動,又像是悲傷,他似乎忘記了謀殺案的事情,輕撫小說的封麵道,“這個場景我夢到過,但沒想到,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實現了。”


    “江一墨。”蘇義道,“我們有幾個問題想詢問你,請你配合一下。”


    “這本小說你看了嗎?”江一墨抬起頭來,兩側的頭發滑落至耳後,露出了一張瘦削而蒼白的臉,他神情滄桑,雙眼充滿期待地問,“你覺得它好看嗎?”


    “看了。但我是從刑偵角度來看的。所以沒有喜不喜歡這一說,”蘇義提高了音量道,“江一墨,我們是來查案的,不是來和你討論小說的。我再和你說的清楚一點,你現在涉嫌一起連環謀殺案,我們有幾個問題想詢問你,請你配合一下,如果你不配合,那我們下一次來,就不會這麽客氣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喜歡它。”江一墨輕笑一聲,似是自嘲,又似是失落,“除了我之外,沒人喜歡它。”


    說著話,江一墨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如果你們想在門口問,那你們就大點聲。”江一墨走進屋內,按開燈,頭也沒回地道,“我累了,想去裏麵坐著。”


    蘇義看了老鄧一眼,後者點了點頭。蘇義邁步走入,老鄧緊隨其後。


    在剛才蘇義和江一墨的對話過程中,老鄧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並未插話,看得出來,老鄧正在試著將主動權讓出來,讓蘇義來主導案件。


    關上房門後,蘇義打量起這間房子。


    房子相對比較寬敞,應該是二室兩廳,有一個陽台,陽台的推拉門開著,陽台上亮著昏黃的燈,能看見兩側種植著一些花花草草。客廳內家具陳舊,卻具有格調,隻不過東西擺放的有些雜亂,但亂雖亂,卻並沒有那種髒兮兮的感覺,尤其是地板,頗為幹淨,顯然經常打掃。


    不過房子內光線並不是很好,除了陽台之外,四周都黑乎乎的,有種陰沉壓抑的感覺,尤其是臥室區域,一片漆黑。


    “隨便坐。”江一墨自顧自地坐在了沙發上,摘下了鴨舌帽,將散亂的長發束至頭頂,用發箍捆了起來,形成了一個簡單的丸子頭。


    頭發紮起後,江一墨的正臉也全部露了出來,這是一張蒼白的臉,仿似一張白紙,沒有丁點血色,歲月的刻刀在他的眼角上刻下了數道深深的皺紋,即使麵無表情的時候,依然非常明顯。


    不過,總體而言,江一墨並沒有蘇義想象中的那麽不修邊幅,雖然看得出來貧窮的痕跡,但江一墨卻依然保持著一些良好的生活習慣。陽台上種植的花花草草,雖然破舊但卻幹淨整潔的穿著,刮的幹幹淨淨的胡須,以及看起來很長,但紮起來卻剛剛好看的頭發,便是最好的證明。


    但,在江一墨的身上,還是能感覺到一股非常明顯的獨特情緒,像是鬱氣,又像是苦悶或痛苦的氣息,亦或是孤獨的氣質,這種獨特的情緒,使他說出來的話和做出來的動作,會讓普通人很難理解,這是屬於精神層麵或思想上的東西,有著獨屬於他個人的烙印在上麵。


    蘇義和老鄧找了兩把小凳子,坐在了沙發對麵。


    這時,一隻黑色的貓不知從哪裏出來,鑽到了江一墨的腳下,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江一墨的腳。江一墨彎腰愛惜般地摸了摸貓的腦袋。


    蘇義拿出本子和筆,說道:“那我就直接問了。第一個問題,昨天早上七點到九點,你在哪?”


    “我一般都是淩晨三四點睡,中午才醒。七點到九點,你問我在哪,我還真不知道,說不定在富士山,說不定在撒哈拉沙漠。”江一墨點燃了一支煙,盤著腿,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另外一隻手夾著煙,抽煙時候的動作,輕緩而溫柔。


    蘇義眉頭一皺:“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不要說些沒用的。”


    江一墨將煙放在唇間,輕吸了一口,煙霧徐徐而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有沒有人能證明?”蘇義問。


    “沒有。”


    “今天淩晨一點到五點,你在哪?”蘇義緊盯著江一墨,觀察著他的細微表情。


    “在家。寫小說。”


    “誰能證明?”蘇義問。


    “小說能證明。”江一墨的聲音輕飄飄的,“或者說小說裏的人物能證明。”


    蘇義短暫思索了一下江一墨的話,然後才說道:“在《罪惡之行》裏麵,你寫了一個名叫何維的人,以及一個名叫黃婷的人,這兩個人在小說裏都死了,而且死的很離奇,一個是在小樹林中,腰部刺入鋼管失血過多而死,一個是在公寓裏,心髒病突發死亡。你還有印象嗎?”


    “當然。”江一墨說,語氣變得幹脆了一些,後背也從沙發上直了起來,“你果然看了小說了,而且看得似乎還很認真。”


    “我是為了查案才看的。”蘇義嚴肅地道,“接下來我說的話非常重要,請你不要打斷我,我問什麽,你回答什麽,明白嗎?”


    江一墨的後背又靠在了沙發上,繼續抽煙,沒有說話。那隻黑貓跳到了沙發上,蹭著江一墨的胳膊,江一墨將其抱起,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蘇義沉聲道:“現實世界中,昨天早上八點,在忠明路通威大廈後方的綠化帶小樹林中,死了一個名叫何維的中年男子,死亡過程和你書中描述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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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江一墨眉頭輕皺,直起了腰來。


    “聽我說完。”蘇義接著道,“今天淩晨五點,在果殼公寓合租房內,死了一個名叫黃婷的中年女子,死亡原因也和你書中描述的一模一樣。”


    “這怎麽可能?”江一墨輕笑一聲,搖頭道,“警官,你是在尋我開心嗎?”


    “你覺得我像是在尋你開心嗎?”蘇義麵色嚴峻地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你說的每一句話也都會被記錄在案,所以,請注意你的言辭。”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江一墨苦笑了一聲。


    蘇義將幾張照片和兩份文件從袋中取出,放在了茶幾上:“你自己看。”


    江一墨拿起了照片,看過一張後,他的眉頭就緊皺了起來。他麵色凝重地將幾張照片反複看了好幾遍,然後又將那兩份文件看了一遍,文件中記錄著兩位死者的基礎信息,以及死亡的整個過程。


    看完後,江一墨愣住了,他張著嘴巴,目視前方的虛空,一動也不動。


    蘇義正欲開口詢問,旁邊的老鄧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眼神示意他看江一墨的手。蘇義這才發現,江一墨的右手食指正在微微顫抖,有點像是間歇性的抽搐。


    片刻的沉默後,蘇義才問道:“江一墨,看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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