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擠出一點笑容,竟似哭的一般,說:“你還不甘心?!比起我來,你該覺得舒服了。”


    王直奇怪了,問:“這話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明白。”


    胡宗憲說:“你一死,就是徹底定了罪。而以你我的關係,我也會受到株連。你死後不久,便是我的死期。你造反出身,死得其所。我抗擊賊寇,立功赫赫,死得才叫冤。”


    王直想了想,說:“我自己的死活是無所謂的,不想竟連累了你。要不…我們一起反了吧。好歹都有條活路。不成的話,可以退進海裏。實在不行,還能遠走扶桑。雖然我已遣散解放軍,但在那裏還有塊革命根據地。”


    胡宗憲瞪大眼睛,狠狠地盯了會王直,然後說:“你是想讓我遺臭萬年嗎?依你所言,我或許可以苟且偷生。但恩師遠在京城,你我一反,他立時就會被逼死。”


    王直說:“就算不反,若株連開來,嚴相的下場隻怕也要如此,僅是早晚而已。”


    胡宗憲說:“話是沒錯。但這麽一來,就變成了是我這個他的得意門生,忘恩負義,生生將他逼死。我怎會做出如此禽獸不如之事。再則,就算我可以背叛恩師,我又怎能背叛國家和黎民百姓。”


    王直便說:“既然你是這個意思,那我也幫不到你了。我自己是不怕死的。掉去腦袋,也不過碗大個疤。畢竟砍頭不要緊,隻要主義真。但連累到你,確實對不起。”


    胡宗憲沉默了會,說:“其實也怨我自己。如果沒有招安這趟事,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還連累了恩師。全怪一時鬼迷心竅。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真是‘一招錯,滿盤輸’!”想了想,又說:“原本我就已大功告成,隻消安心經營,便可榮華富貴、封妻蔭子。這又是鬧得哪出?”


    王直想了想,也說:“要是不來招安,我大可領著解放軍,開拓海外疆域。殖民美洲,稱霸太平洋,建立強大的中國。我也同樣鬧得哪出?”


    胡宗憲愣了愣,說:“你有外心,更非本朝人。為什麽來招安?”


    王直回答:“要不是你拿了人質相逼,我又怎會過來招安?”


    胡宗憲目光閃爍,好生想了想,問:“怪了!你在大明有確切來歷,又有老母妻兒。皇上為何認定你是倭人?”


    王直反問:“那你認為我是不是倭人?”


    胡宗憲又細細想了想,說:“皇上說什麽,便是什麽,不是也是……但這其中難道真有蹊蹺?”又是好一頓想,突然發問:“你的真名到底是不是叫‘毛海峰’?”


    王直嘆出一口長氣,說:“你說是便是,不是也是。都到這地步了。提這種問題,還有意義嗎?”


    胡宗憲喃喃道:“‘毛’字捏掉個尾巴,便是‘王’。‘海峰’寓意‘直’也。‘王直’沒錯呀?!”


    王直啞然失笑,說:“原來你竟是這種想法。那我明說吧。你這是大錯特錯。我本名就叫王直,我是從500年後穿越來的。毛海峰是我義子王滶的本名。至於他,你也是見過多次了。”


    胡宗憲驚呆了,愣了好久,問:“你的話,我似懂非懂。我隻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倭人?”


    王直想了想,說:“該說也是。我的本名是‘織田信長’(日語發音),家在‘尾張’(日語發音)。”


    胡宗憲完全失了神,連說:“想不到,真是想不到。確實是一開始就錯了。一招錯,滿盤輸。既然錯了,哪怕隻有一招,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俞戚兩位將軍便不說了,更不行的,是連累到恩師他老人家。”觸到傷心處,竟淚雨潸然。


    王直也哭了起來,說:“我也是一招錯,滿盤輸。這可是在500年前,竟也會對改革開放鬼迷心竅。老老實實鬧革命,多好。早領著解放軍,拿下扶桑,東進美洲了。”


    胡宗憲哭著哭著,又說:“當初趕你走的王忬,是我至交好友。他臨刑前,我去看他時,他也說了這話,一招錯,滿盤輸。他為人剛硬,想用武力逼你招安,不料捅出了簍子。”接著又說:“那蔣洲也是我至交好友,被我派往扶桑,說你招安。不料吃你一刀,竟死在歸來的海途中。這都是造得什麽孽呀。”


    兩個人各懷心事,竟是哭得一塌糊塗。


    三百九十七、堅持活著,寫《西遊記》


    更新時間2013-11-19 22:09:36 字數:1326


    晚些時候,吳承恩也來看王直了。自從辭去長興縣令後,吳承恩便在杭州街頭擺攤賣字畫。因有兩年做知縣的經歷,又常來杭州,多少積了些名氣。再加上字畫本就不錯。生意勉強還過得去。


    “問斬王直”的公告已經貼遍大街小巷。吳承恩自然很快便知曉了。相識相知一場,又受過大恩惠,自然也少不得前來送別。


    麵對傷心落魄,一個勁抹眼淚的好友,王直倒是更顯得平靜,仿佛將要被砍頭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反勸吳承恩說:“不用替我傷心。人總是要死的。而我已將一切看空。隻要悟到了,生死也不過是空。死便死了,無非是空裏來,空裏去。有什麽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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