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蹊眼尾彎出一道弧度,含著笑。陶李沒注意,吃完了粽子,伸手從季成蹊手裏拿回了粥。季成蹊的手機響起來,是齊星羽打來的電話。“齊星羽醒了。”陶李咬著吸管。他有事要問季成蹊,並不希望齊星羽來。“讓他自己玩。”季成蹊驚訝地看向陶李,接通了電話。齊星羽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哥!你跑哪去了!”“在外邊。”季成蹊話在嘴邊溜了一圈,卻沒將自己跟陶李在一塊的話說出來,“有點事。”陶李盯著眼前的地麵,聽到季成蹊忽悠齊星羽,目光不自覺地顫動了一瞬。“噢,好的吧。”齊星羽那邊傳來拉椅子的聲音,“你這台電腦密碼多少?我玩玩。”季成蹊正準備報出密碼,忽而想起自己離開時放在桌麵上的文件。他改口:“你自己出去玩。”齊星羽坐下的動作一頓:“好無情的男人。”“掛了。”季成蹊直接掛斷了電話,看向表露出不希望齊星羽前來的陶李,“去江邊走走?不然說不定要遇到齊星羽。”陶李跟在季成蹊背後:“你給電腦密碼給他,讓他打遊戲就遇不到了。”季成蹊回到停車位上,按開鎖:“桌麵上有不適合他看到的東西。”不適合齊星羽看到的東西?陶李表情微妙了一瞬。季成蹊給拉開副駕的門,一扭頭就看到陶李奇奇怪怪的表情。“?”季成蹊直覺這人沒想什麽好事,“想什麽呢?”“沒什麽。”陶李用一種「我理解」的語氣說道,“放桌麵上是不是有點太內個了?”季成蹊看著陶李:“你以為是什麽?”“?”陶李瞅一眼季成蹊,意識到自己想岔了。靠,失策。“還能是什麽?”陶李不動聲色,“你的照片啊,讓齊星羽知道你自戀,多不好。”“哦?是嗎?”季成蹊眯了眯眼,“上車。”陶李麵色如常的坐進了副駕駛,乖乖扣上安全帶。季成蹊也坐進來,一邊扣安全帶一邊說道:“是齊遠民的調查報告。”陶李一愣。“齊星羽應該都跟你說過了。”季成蹊發動了車子,“他每次發酒瘋就罵齊遠民。”“嗯。”陶李點頭。“齊遠民又搞大了兩個人的肚子,以前他還會因為齊星羽的存在收斂一點,現在估計是發現齊星羽養不熟,著急搞出個……”季成蹊輕嗤一聲,“繼承人。”“有一個預產期就在七月中。”陶李瞅瞅季成蹊的臉色:“那齊星羽到時候……”“他手裏有股份,餓不死。”季成蹊語氣淡淡,“但他對齊遠民還抱有期待。”因為還有期待,所以才會每次喝醉了都痛罵辜負他期待的人;因為還有期待,所以才會被齊遠民的一舉一動刺痛。甚至當初,季成蹊選擇在那個時機接手搖搖欲墜的濟民集團,也是因為齊星羽小心翼翼的請求。不然季成蹊才不會接手這個爛攤子,直接破產算了,他自己創業比撈著這個爛攤子跟人鬥智鬥勇要強不知道多少倍。可齊星羽從小到大,從不主動向他提及什麽與齊遠民相關的請求,除了那一次。十四歲的齊星羽紅著眼睛說爸爸病倒了,哥哥能不能幫幫忙。齊星羽於季成蹊而言,是除了季平波之外最重要的家人。季成蹊最終還是同意了。而與齊星羽不同,季成蹊自始至終都沒有過期待。齊遠民於他而言與一個傻逼同事沒有什麽太多的區別,不跳到他麵前來,他十年八年都不會想到有這個人。“讓齊星羽自己去發現吧。”季成蹊轉動方向盤,上了高架,“人總要長大麵對現實。”齊星羽太想要愛了,來自誰的他都不挑。所以他對別人的溫柔尤為敏銳,隻要讓他嗅到了一丁點的善意,他就會如同被肉勾引到的不知險惡的小狗一樣,搖著尾巴貼上去,哪怕他常常被狠狠的踹開。季成蹊看著眼前的路,心裏泛上一陣煩躁。怒其不爭,卻又無從指責。季成蹊常常覺得,齊星羽變成這樣,歸根究底,是他當初沒有給予這個小孩足夠的關注。他從前好歹還有個季平波,齊星羽那時卻隻能指望同樣不成熟的他。齊遠民要齊星羽討好他,要齊星羽粘著他,要齊星羽從他這裏拿到好處。他一開始對齊星羽冷漠以待,後來關係好了,也沒想過這小孩需要一個擁抱,一個親吻,一句肯定。齊星羽自小以來就沒有這個。所以他怕黑,怕一個人,喜歡熱鬧,喜歡肢體接觸,極度缺愛,極度缺乏安全感。等到季成蹊反應過來這其實不對勁的時候,齊星羽已經長成這樣了。而齊遠民如今又要捏碎齊星羽對父親這個形象的最後一點期待。季成蹊知道了,卻無能為力。沉默著,車駛入了濱江大道。季成蹊找了個停車位。陶李觀察了一下季成蹊的臉色,按開安全帶:“要不要去喝一杯?”“這個點喝一杯?”“想買醉,什麽時候都買得到。”季成蹊搖頭:“開車呢,而且我不喝酒。”“你不喝酒,但人總有要借酒澆愁的時候。”陶李說,“沒關係,回去的時候可以找代駕。”季成蹊看著陶李,挑眉:“我看起來很像要借酒澆愁的人嗎?”陶李仔細端詳了一番季成蹊,看到季成蹊都抿著唇,挺直背脊,有些緊張了,才說:“你看起來很難過。”季成蹊一瞬間沉默下來。半晌,他扯了扯嘴角,卻怎麽也扯不出一個平和的弧度。他最終沉默著拉平了唇線,安靜的注視著陶李。車窗外,鉛色的烏雲自大江另一頭翻滾咆哮著襲來,遮天蔽日。下午三點不到的時間,整片天地烏泱泱灰沉沉,天幕低垂,幾乎要與大地相合。江麵泛起如海浪般的潮汐,重重地拍在河堤的斜麵上。陶李想起來時出租車司機播放的廣播,天氣預報說暴雨橙色預警。“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季成蹊低聲道。轟雷響起,閃電撕裂了天際。雨幕如天垂雲落,「嘩」的撲向了大地。陶李看著季成蹊。車外大雨滂沱,昏暗的車廂裏,季成蹊的眼中似乎也蒙著一層雨幕。分明在幹燥溫暖的車內,他坐在那裏,卻如同被雨澆透了一般,顯出幾分狼狽。“其實也不是什麽都知道。”陶李搖頭,側過身正對著季成蹊。“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因為這件事對你來說應該很重要,我想了一下,通過文字不夠認真,通過電話又不夠尊重,所以我來當麵找你問。”季成蹊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看著陶李認真甚至於鄭重的神情,呼吸驟然凝滯,心跳瞬間失卻了控製。“季成蹊,你是不是喜歡我?”“你想見我,你買我喜歡吃的東西,你牽我的手,給我花錢。”陶李一字一頓,“你是不是喜歡我?”安靜的小空間裏,季成蹊聽見自己心跳如悶雷,有什麽自身體深處奔湧而出,如狂瀾,摧枯拉朽,衝垮了他的防線,一點道理都不講。季成蹊蜷起指尖。他感覺自己點了點頭,聲音輕似微風,又仿佛響如落雷。“對,我喜歡你。”季成蹊眼看著原本鎮定自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陶李,在得到他的答複後,瞪著眼,臉上緩緩漫上了如晴日晚霞一般的粉色。耳尖點透了鴿血一般,連那挑眼尾都如同被水浸潤過,泛著受到刺激之後的殷紅。眼前的人像朵砰然綻放的玫瑰。嬌豔得引人輕嗅那花蕊,誘人將他攀折,納入懷中,翻來覆去的細細品味。季成蹊好不容易找回了呼吸,看著竟顯得比他還緊張幾分的陶李,輕輕抬手。陶李一驚,推開車門就直接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