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發生在金鑾殿之上的風雲變幻,完全出乎了朱爾衡的意料之外。明德皇帝輕輕地將手一翻一覆,先將他的失玉危機輕描淡寫地化解掉了,又把江月昭的謀逆案緊緊地攥到手裏。


    一向對自己的智慧充滿信心的朱爾衡,此時也不得不對自己的父皇在幾十年的帝王生涯中所練就的帝王權術心生敬畏。


    他從父皇那雙半眯的狹長龍目中,看到一抹危險的光芒。那道光雖然隻是一閃而逝,卻讓朱爾衡感到心慌恐懼。他隱隱地猜到在他父皇沉靜的麵龐下麵,隱藏著一份不為人知的心思。


    原本以為殿上鬥敗袁世章,整件事的主動權就在自己手裏,誰料半路殺出自己父皇來。饒是他費盡千般心思,終究抵不過皇帝金口玉牙的一句話。


    他一路琢磨著父皇的心思,一路策馬急奔,趕到了八王府中。


    見了八王,他趕緊將今天殿上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八王聽後,撚須半晌無語。


    “皇叔,你看我父皇…”朱爾衡一直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試探地問八王。


    “小昭怕是難逃此劫了…”


    八王用沉悶的聲音肯定了朱爾衡心中的猜疑,令朱爾衡的心猛地一沉。他用一種幾近失控的憤懣語調大吼一聲:“父皇怎麽可以這樣?”


    “我們要趕緊想辦法才好,大理寺卿新官上任,正急著在皇上麵前討功請賞呢。萬一他為了迎合皇上的心意。對小昭暗中動用刑訊,我怕小昭經受不住…”


    兩個人正說著,王府管家一溜小跑地進了書房,急喘著說道:“王爺!太子殿下!大理寺那邊有消息傳來,說是一刻鍾前。郡主和容二公子被提去過堂了!”


    八王和朱爾衡聞聽此言,同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動作好快!”朱爾衡怒哼一聲,不管不顧地抬腿就走。


    “太子哪裏去?”八王急聲問道。


    “我去大理寺!無論如何不能讓郡主受刑!”朱爾衡一邊回著話,人已經衝出書房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一向處事謹慎的八王,此時也有些急了,追上朱爾衡後,跟他一起打馬奔出王府,往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公堂之上。新任大理寺卿錢沐恩穿著嶄新地緋袍,戴著簇新的烏紗帽,滿麵春風地端坐於“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手中把玩著那塊漆紅醒木,俯視著堂下跪著的兩個人---準確的說,是一跪一趴地兩個。


    趴在那裏的是容毓陽,剛剛受過杖刑,整個後背一片血汙。


    錢沐恩對這位容二公子絲毫不客氣,剛一上堂,幾句訊問。兩個人都不肯認罪後,他就一聲令下:“拉出去杖責二十!”


    他之所以如此狠絕,是因為他自忖揣度出皇帝的心思了。對江月昭動刑,他到底是有些忌憚的。可是對容毓陽他就完全無所顧忌了。隻要容毓陽肯招,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可惜他錯估了這位看起來孱弱膽怯的容二公子了。


    雖然容毓陽嚇得淚流滿麵,雖然他痛得悶哼不止,可是刑後再拉至堂上,問他可否認罪,他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兩個字仍然是:“不認!”


    跪在一旁的江月昭麵上煞白。如此陰森恐怖地過堂審問,在她曾經隻是一個電視劇中的場景。如今她身陷其中,看著一邊奄奄呻吟的容毓陽。心中到底是害怕了。


    “容江氏!證據確鑿,不容你辯駁,你還是好好地招了吧。念你有孕在身,隻要你畫了供,本官絕不會為難於你。”


    “錢大人這是在誘供嗎?”江月昭挺直腰身,抬頭直視錢沐恩。“我不曾犯下的罪過。怎麽能認?錢大人就憑一包不知哪裏來的粉末和一身褻衣,就敢說證據確鑿?說我私通內亂。暗害公主,可有人證?”


    “你要人證?好!本官就給你出人證!帶人上來!”錢沐恩一拍醒木,就有衙役從堂外拖進來一個人。


    那人顯然受過比容毓陽更慘烈的刑訊,披頭散發,衣衫不整,渾身上下布滿受刑留下的傷痕。


    不過江月昭還是從他發間露出的半張臉上,認出他是容毓陽身邊的一位小廝,至於叫什麽,她一時也想不起來。


    “下跪何人?”錢沐恩耍著他的新官威。


    “小地容府家奴,叫容山。”那人氣息微弱,可到底不敢不答。


    “容山!你對容江氏與容毓陽暗地私通,謀害公主一事可知情?”錢沐恩“啪”地一拍醒木,威嚇道。


    “小的…小的…”容山趴伏在那裏,抬頭望了望江月昭和容毓陽,麵上扭曲,眼淚都下來了。


    “知不知情?快說!”錢沐恩提高音量,再次問道。


    兩旁衙役配合著錢沐恩的高喝,一齊手執水木棍用力點地,發出一陣驚心地“哢哢”聲,同時齊喝道:“威武…”


    那容山顯然之前受刑,就已經嚇壞了,此時被這種聲勢一唬,簡直就是心膽俱裂。他往地上一趴,嘶啞地喊出一聲:“小地知情!”然後便痛哭失聲。


    容毓陽聽到他這一聲招認,身子抖了抖,艱難地抬起頭來看向容山,罵他一句:“你…這個狗奴才!”


    江月昭心知容山是受刑不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何謂屈打成招,她今日算是見識了。


    容山剛才那一聲喊叫過後,便徹底放棄了良知的底線,他開始邊哭邊說道:“我們家大少奶奶與二少爺早就有私。大少奶奶經常趁著大少爺不在府裏時,悄悄地潛進二少爺房中私會。一個月前,有一天中午,小的見大少奶奶又進了二少爺地房中,出於好奇。就湊到窗外聽壁腳。這一聽不打緊,居然讓小的聽到大少奶奶指使二少爺給公主的食物中下毒,意圖暗害公主。小的當時嚇壞了,轉身就跑。這事憋在小的心中已經有一個月了,對誰也不敢說。”


    容毓陽聽他一通胡亂編排,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他顧不得身上疼痛,爬著就要衝過去揍那容山一頓,卻被兩個衙役摁回去:“老實點兒!”


    江月昭看著容山。冷聲說道:“容山,你說這些話,虧心不虧心?是二少爺薄待了你?還是容府薄待了你?你堂堂五尺男兒,隻為免捱皮肉之苦,就如此背信棄忠,陷主子於不義。就算你今兒好好地從這大理寺公堂出去了,你以後還有何麵目見人?”


    容山趴伏在地上,不敢抬頭,聽著江月昭地一通訓斥,隻是“嗚嗚”哭著。不肯答一句話。


    錢沐恩可得意了,他撚著頦下的幾綹稀疏的短須,笑看著江月昭:“容江氏,你要人證。本官就給你出示人證。這下人證物證俱全,你該認罪了吧?”


    “哼!你們背地裏做下手腳,對我栽贓陷害,如今又隨便捉一個下人來,屈打成招!大理寺如此審案,可真讓我大開眼界。()不過我沒做過的事,我是不會認的。錢大人還是查清楚真相再下結論吧。”


    在這古代社會裏,沒有公正的審判程序。沒有科學地刑偵手段,要給一個人定罪,居然是如此簡單地事情!這讓江月昭感到無比地憤怒!


    錢沐恩被江月昭怒瞪著,他感覺到自己地官威受到了嚴重的挑釁。他臉一沉,對江月昭喝道:“大膽容江氏!不要仗持著你身份特殊,就來擾亂公堂!你真當本官不敢對你用刑嗎?”


    “我真不知道錢大人的官是怎麽當的!除了威脅用刑。你似乎也不會別的!要對我用刑?哼!我怕錢大人承擔不起後果呢!”江月昭以蔑視著目光看著錢沐恩。


    錢沐恩被她這一頓羞。臉都漲紅了。他眼角餘光已經看到有幾個衙役在辛苦地忍笑,他覺得心頭火“噌”地躥了起來。大喝一聲:“大膽刁婦,竟敢藐視公堂!來人!上夾刑!”


    他這一喊出聲,不光是堂下跪伏的幾個,就連站立兩側的衙役也都愣了一下。雖然律法沒有明文規定,但是一般過堂審案的時候,如果嫌犯是一位孕婦,在用刑上都會慎之又慎的。更何況如今跪在堂下地,是大月朝第一皇商之家的大少奶奶,賢王八王爺的義女郡主,而且她的二品誥命頭銜,皇上還未下旨撤銷呢。這位新上任地寺卿大人,居然就敢輕易對她動用夾刑!


    錢沐恩見衙役愣愣怔怔的樣子,更是大受刺激,醒木用力一拍,歇斯底裏地喊道:“都愣著幹什麽?沒聽到本官的話嗎?夾刑侍候!”


    “不要!”是容毓陽的聲音,他一聽嫂子要受刑,一下子就亂了心神,“不要用刑!此事與我嫂子無關…”


    “毓陽!”江月昭知道他要說那些不該說的,厲聲喝止他,“不要被這狗官嚇著!”


    容毓陽無奈地望向江月昭,眼淚流了下來:“嫂子…”


    “打起精神來!”江月昭再斥他一句。


    容毓陽吸了吸鼻子,恨恨地瞪了一眼錢沐恩,沉默了。


    “好!好!我看你能精神多久!來人!給容江氏上夾刑!”錢沐恩氣瘋了一般。


    “錢大人好威風啊!”大堂門口一聲威喝,“敢對本王的女兒用刑!”


    錢沐恩抬眼看向來人,渾身激靈一下子,趕緊從案後起身,迎上前去,恭敬施禮:“王爺!太子殿下!”


    “錢大人新官上任,好大的官威啊!”八王爺曆來和藹親切的麵龐陰下來,也是蠻懾人地,“要給郡主用刑是嗎?好啊,本王也想看看錢寺卿是如何雷厲風行,秉公斷案的。我在旁邊看著,錢大人不介意吧?”


    “這個…”錢沐恩心中暗暗叫苦。他一時衝動,當堂喊出用刑。如今被八王爺將這一軍,他真正是進退兩難了。動刑?這個大理寺卿的烏紗帽估計他是戴不熱乎了,不動刑?當著那麽多官差衙役的麵說出的話,如果不作數了,以後他還有何威信可言?


    呐呐半晌,他說道:“請王爺體諒,下官是奉旨查案…”


    “錢寺卿奉旨查案,皇叔和我自然不會多加幹預。”朱爾衡一擺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不過既然是奉旨,可否請袁寺卿把對郡主用刑的旨意,給本王看看呢?”


    “這…”錢沐恩被噎在那裏,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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