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片熱鬧的景象之中,有一個人的日子可是不好過的,就是萬翠樓的趙靈兒。


    自從那次青樓抓人事件後,她已經有近兩個月沒見到容毓飛了。雖然他還是隔三差五的遣人來送些東西,表示他還沒忘了她。可是她心裏卻是越來越沒底。


    偏偏頭兩天她不舒服,請了個郎中來看病,郎中診了脈,說她已經懷了一個月的身孕。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睛天霹靂。按時間推算,這個孩子可不是容毓飛的。


    這是怎麽回事兒呢?


    其實趙靈兒對容毓飛也是喜歡的,那樣一個豐神俊秀的男子,有哪個女子會不喜歡呢?她本來是一心一意地要跟著容毓飛的,可是那日青樓抓人事件,她聽到那句“把那個小妖精連人帶屋砸了”後,一連幾天都嚇得魂不守舍。偏偏就在這幾天,經常跟容毓飛一起來喝酒的丁宏鳴,頻繁地來海棠閣探望她,陪她喝酒,軟語安慰,她心裏有幾分感激。


    幾次後,丁宏鳴就把自己的本意告訴了趙靈兒:“我對你愛慕已久,以前你是容兄的人,我不好怎樣。現今這情況,容老爺放下那樣的狠話,你要進容府是不可能的了。不如跟了我吧,我家不講這個的,隻要我說納妾,爹娘都會依我。總好過你這樣在青樓枯守著他,等哪天你年紀大了,他還不能給你個名分,難道你要在青樓呆一輩子嗎?”


    人說“打蛇打七寸”,丁宏鳴的話就正好捏在趙靈兒的七寸上。她本來就一直擔心這個,再加上那日讓容府那陣式一嚇,正在驚魂未定的時候,就把丁宏鳴的話上了心。她身在青樓,耳濡目染,在男女之事的觀念上,本就不太謹慎,再加上聽了丁宏鳴的話,心裏更不踏實。於是讓丁宏鳴三哄兩哄,就順從了他。


    等過了一段日子,她自己鎮定下來,心裏便開始後悔。雖然容毓飛被他爹抓回去跪了祠堂,之後人就沒有來過。可他還是經常派人來關照她,這說明他心裏還是想著她的,那麽他們的事就還是有希望的。容毓飛是容家的大少爺,當家是早晚的事。如果自己肯熬幾年辛苦,等他當了家後,還不是自己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那個丁宏鳴,論家世論人品,哪一樣不是跟容毓飛差著一大截?自己怎麽能那麽糊塗,就順從了他呢?


    但事已至此,她後悔也沒用,隻能表麵上還是敷衍著丁宏鳴,心裏暫且安慰自己:罷了,拿他當個退路吧,若是真有那麽一天,我與毓郎走不到一起,這位也算是個不錯的靠山。


    可是現在她懷孕了,這叫她如何是好?如果她現在跟丁宏鳴說,可能他就會接了她回府,從此以後她就是丁府的妾了,生了孩子,可能也會平安過一生吧。可是她細問自己:你甘心嗎?那樣一個英俊風流的公子,你從此以後就能不想他了嗎?那樣一份錦衣玉食的生活,就這樣放棄了嗎?


    她自己幾番思量,最後下定決心:再拚一把!


    於是她讓小紅找了濟世堂的胡郎中來,給了他五十兩銀子,安排他如此這般為她辦事。胡郎中哪見過這麽多銀子?當下就答應了。


    當天晚上,她一襲單衣站在深冬的庭院內,一直站到四更才回屋,整個人凍得淤青發紫。這件事她是做了兩手打算的,如果這一凍,孩子保不住了,她就讓胡郎中來把孩子打掉,除了這個禍害,心裏踏實。如果孩子沒事,這麽凍也是要凍病的,那麽她就要拿這病和這孩子來作一場戲了。


    結果她凍病了。


    那天早上,當容毓飛出了府門,就看到小紅瑟瑟抖著立在街對麵,見他出來了,跑到他麵前哭了起來:“公子,快去看看小姐吧,她快要死了!”


    容毓飛一聽,二話沒說,打馬就奔萬翠樓去了。


    到了屋裏,上前一看,隻見趙靈兒蜷在被子裏,臉色慘白,額頭冒著冷汗,身子卻在瑟瑟發抖。


    “怎麽這樣?”他問小紅。


    “昨兒晚上月圓,小姐跑到院子裏去拜月,跪在那裏哭了半宿,大冷的天,再加上她最近一直不思茶飯,哪有不病的?”小紅答道。


    容毓飛聽了心裏一陣慚愧:“小紅,你去暖春堂請井大夫來,就說我請的。”


    趙靈兒本來閉著眼睛抖著,這時候睜開眼,虛弱地說:“不必了,讓小紅去濟世堂把胡郎中請來吧,他一直給我瞧脈,比較熟悉。”


    容毓飛也沒有反駁,就讓小紅去了。


    他就出去要了盆熱水,拿巾子浸了熱水,給趙靈兒擦著汗,又喂她喝點兒水。本來這些以前他不會做,也想不起來做,可是最近在江月昭那裏,被她支使地習慣了,這些就做得順手了。


    趙靈兒可不知道這個,她病倒是真病了,但人還清醒著。她見容毓飛如此溫柔地對她,又為她做這做那,就覺得這個男人還是在自己手心裏的,就放心下來。


    容毓飛看著眼前這個昏昏沉沉的女子,心裏百味雜陳。自從被父親責罰了之後,他一直在反醒一件事,就是他和趙靈兒的關係。


    他從前以為他們倆個人之間就是愛情,還有過誓死捍衛愛情,攜趙靈兒遠走天涯的念頭。


    隻不過這個念頭跟趙靈兒一說,趙靈兒不同意,她話說的是:“怎麽能為了奴家卑賤之身,壞了公子的孝義之名,棄爹娘家族於不顧,斷斷不是孝子所為。奴家寧願受點兒委屈,也不願陷公子於不義。”心裏卻在想:跟你遠走天涯,從此漂泊,那得受多少苦啊?


    容毓飛哪知道她心裏的想法,隻道她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越發愛護。


    可是最近他才發覺,自己對趙靈兒,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一種沉迷。自己雖然自負文韜武略,可在女子一事上,其實是沒什麽見識的。所以在自己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見了趙靈兒這種嬌媚如花熱情似火的女子,就以為女子都該是這個樣子。


    現在細細想來,趙靈兒除了容貌身段誘人,其他方麵卻處處不是他想要的。比如她對他表現出來的一味恭順,她對小紅嚴苛的態度,她對容府生活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向往,她對錢財與生俱來的熱衷等等。在自己沉迷於她的妖嬈熱情的時候,這些都是被掩蓋起來的。現在冷靜下來,就都浮了上來。


    而江月昭,他得承認,自從翻牆進江府那一夜開始,她就走進了他的心裏。那日祠堂在自己身邊盈盈一跪,她就占牢了在他心中的位置,當他聽到那句“相公有錯,我陪著受罰是應該的,”,他就感覺到自己心裏的愛情之花徐徐綻放了。


    那是個如梅如蘭如竹如菊的女子,不經意的舉手投足之間,就在他麵前展現出各種韻味。


    江月昭對他的冷落,雖然讓他身體受罪,但心裏還是佩服的,這是個有氣節的女子,可以為你受苦,卻不能被你所辱。


    他想江月昭氣的,大概就是趙靈兒這件事。他心裏的打算,趙靈兒與自己是有一段情的,自己不是那無情無義之人,總得對她有個好的安排。他最近就想托人向那萬翠樓的老板求情,替她贖了身,安排一個院落,給些銀子,讓她以後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枉跟自己一場。


    他想這件事要是解決了,他就去向江月昭道歉,求得她的原諒。


    可是他的一番打算注定要落空了,因為他遇上的是趙靈兒。


    胡郎中找來了。


    他給趙靈兒診了脈,拈著胡子說:“小姐這是風寒之症,本不是很難治,不過既然小姐有了身孕,這用藥上恐怕要小心,好的就慢了。”


    容毓飛當時就急了,抓住胡郎中的手問:“什麽?懷孕了?”


    “怎麽兩位不知道嗎?小姐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胡郎中煞有介事的說。


    容毓飛呆了:這可真是天意弄人。


    趙靈兒一直盯著他的反映,初見他急急拉住郎中,還以為他是驚喜,又見他呆了,就有點兒摸不準脈了。


    胡郎中開了方,拿了診金就走了。


    趙靈兒見容毓飛還是呆在那裏,心下忐忑。思量了一下,她起身跪在了容毓飛麵前,抽泣道:“都怪靈兒,讓毓郎煩憂了。毓郎放心,靈兒不會讓你為難的。靈兒本打算這一生都跟隨毓郎,相親相愛一輩子,可府裏的人對靈兒成見那麽深,我想再陪毓郎也不可能了。靈兒唯願毓郎今生能平安幸福,再無所求。今日我就了結了這個禍胎,隻盼毓郎百年之後,到奈何橋邊來尋靈兒,靈兒必在那裏等你!”


    說完,跳下床就向門柱撞去。


    這一招要在平時,實在是表演得有點兒過了。可現在容毓飛正處在心神慌亂之中,也分辨不清這些了。隻是憑著本能和武者的敏捷身手,在趙靈兒觸到柱子那一霎間,將她撈到了懷裏。


    趙靈兒伏在他懷裏放聲大哭,容毓飛隻是默默地抱著她。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他將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既然懷了我的孩子,還是早點兒將你接到府裏吧。你別想太多,好好養病,我過些日子來接你。”


    說完,給了小紅一些銀兩,囑咐她小心侍候,按時服藥。就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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