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兆銘剛坐下,便有女傭人送上茶來。


    蘇爾欽今年不到五十歲,是天津著名的財閥大亨,出身於仕宦兼大地主家庭,祖輩皆是科舉人。至今,蘇家為了炫耀祖德,在老家住宅的門楣上,仍然懸有“太史第”的匾額。那是蘇爾欽的父親,在光緒年間得第時掛上去的。蘇爾欽在年輕的時候,一心嚮往涉足政界。後來因為在仕途上始終不得誌,這才棄政從商。他的父親原是北洋軍閥統治時期的顯要人物。下野之後,長期居住在天津,併購置了數目驚人的房地產。父親死後,他和兄長蘇爾傑共同繼承了家業。但是,蘇爾傑醉心學術研究,無意問津工商界,故而將自己的那份家產,劃在了獨生女兒蘇文婕的名下,交由蘇爾欽代為管理。去年仲夏,蘇文婕的母親不幸去世,蘇爾傑悲痛之極,便將蘇文婕託付給蘇爾欽,自己獨身去了英國,至今末歸。蘇爾欽雖然是巨富,卻念念不忘自己是官宦人家子弟,又曾去過歐美留學,自以為不同於滿身銅臭的商賈。他的舉止言談,透著一股英國紳士的派頭。尤其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更顯得溫文爾雅。由於他自稱奉行基督的博愛精神,所以,隻準下人稱他“先生”,不許叫他“老爺”。


    “蘇先生,”高兆銘說道,“聽說蘇小姐在天後宮進香時,遭到歹徒欺侮,所以我特地趕來詢問當時的情況,以便嚴懲歹徒,替蘇小姐出氣。”


    蘇爾欽一怔,說:“發生這樣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高兆銘說:“大概蘇小姐怕您著急,所以將事情隱瞞起來了。以晚輩之見,像那種地方,蘇小姐還是少去為好。一旦出了事,後悔就來不及了。”


    “陳媽!”蘇爾欽生氣地沖客廳門口喊道,“去把小姐請來!”


    沒有多大工夫,蘇文婕便款款地走下樓梯,進了客廳。她一看見高兆銘,以為叔父又是讓她來陪客人說話,心裏很不高興。


    “文婕,”蘇爾欽板著麵孔問道,“你在天後宮出了事,為什麽回來不告訴我?”


    蘇文婕不以為然地說:“我並沒有受到傷害,何苦讓您著急呢?”


    高兆銘生怕鬧出不愉快,忙替蘇文婕打圓場,笑著說道:“蘇先生,蘇小姐不肯告訴您,也是她的一番好意。您若是怪罪她,倒是我剛才不該多嘴了。”


    “唉,你們哪裏知道其中的厲害!”蘇爾欽也感到自己過於嚴厲了,便換成一種溫和的口吻說,“文婕,你要體諒做叔叔的一番苦心。你父親去英國考查,把你託付給我,做叔叔的就要盡到長輩的責任。你要去天後宮為父親祈禱,我本不同意,但還是讓你去了。沒想到有海樂山和施強的保護,你還是差點兒出了事。將來你父親問起我來,叫我如何回答?今後你要聽叔叔的話,不該去的地方,一定不要去。尤其是在外麵不論發生了什麽事,都要如實地告訴我,決不準隱瞞。聽見了沒有?”


    蘇文婕不瞞地瞟了高兆銘一眼,倒背著手,一言不發。然而,她的心裏卻在暗暗惱恨高兆銘,在天後宮發生的事情,何勞你來這裏嚼舌頭?高兆銘何等的乖巧,早已從蘇文婕的眼裏,看出了對他的不滿。


    “蘇小姐,”高兆銘連忙解釋說,“請你不要誤會。在天後宮發生那樣的事兒,我做為警察局的副局長,是有責任的。我此番來到府上,隻是要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以便懲辦那兩個惡棍,維護地方上的治安。”


    蘇文婕連看也不看高兆銘一眼,麵無表情地衝著蘇爾欽說:“叔叔,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你要沒有別的事,我回房間去啦!”不等蘇爾欽回答,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廳。


    高兆銘感到十分尷尬,後悔不該自找沒趣兒,便自我解嘲地說:“蘇先生,我本來是想替蘇小姐出氣的,不想倒惹惱了她。早知如此,我……”


    “唉,”蘇爾欽嘆了一口氣,說,“文婕這個孩子,生被嬌慣壞了,任性得很。兆銘,你不要生她的氣。我去把海樂山叫來,讓他談談情況吧!”


    高兆銘連忙說道:“蘇先生,這件事情我看就不要追究啦。不然的話,恐怕連海樂山也會惱恨我的。”


    蘇爾欽也不願讓海樂山難堪,便順水推舟地說:“這樣也好。不過,你對我們如此關心,實在感激不盡。”


    高兆銘說:“您是天津工商界德高望重的泰鬥,連外國人都對您另眼相看,晚輩略表關心,也是應該的。”


    “快不要這樣講。”蘇爾欽說道,“我雖在工商界有些名望,但也並非事事如意。有些事情,還要仰仗你的幫助啊!”


    高兆銘說:“晚輩不才,願為先生效力。”


    蘇爾欽就勢說道:“我準備在南市再開一家飯莊,地方已經選好,隻是有一戶人家不肯出讓地皮,令我非常為難。”


    高兆銘問道;“是哪戶人家?”


    蘇爾欽說:“寶山房裱畫店。”


    高兆鉻似有為難之意地說:“關於寶山房的情況,晚輩略知一二。這家裱畫店的主顧,多是一些社會名流。如果以警察局的名義迫他搬遷,恐怕要招來社會輿論。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免得惹出麻煩,大家都不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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