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自己把自己淹死了？他正覺得奇怪，沒過多久，遠處又傳來一陣騷動。蔣瓔扭頭看去。一個衣服破破爛爛的瘋子，邊一瘸一拐地亂跑，邊喊著老婆孩子。蔣瓔臉盲，記不清人臉，但他耳朵沒問題。他聽得出這人的聲音，和剛剛鑽進水缸裏的人一模一樣。和之前不同的是，這回瘋子沒有鑽水缸，隻是在附近瘋瘋癲癲地亂跑。一直在樹下嗑瓜子的大娘，忽的開口道：“劉瘋子！你跑來跑去的，有個啥子勁。這棵樹我瞅著就挺不錯，你要是能把樹撞斷，我就帶你去找你的老婆和娃娃。”順著npc大娘手指的方向看去，蔣瓔看見一顆粗壯的老槐樹。至少需要兩個成年人，才能勉強環抱住。這用斧頭劈都要劈半天，人怎麽可能撞得斷。蔣瓔還在思索，那劉瘋子一聽到能找到妻女，立刻大喊著衝過去。他連撞了三四下，額頭被撞得直流血。另一旁下象棋的兩個老頭，見狀大聲吆喝：“你用臉撞有什麽用，要用頭頂撞。”劉瘋子對他們露出傻笑，誠懇地點著頭：“謝謝，謝謝你們。”在蔣瓔詫異的目光中，他低下頭，像失控的瘋牛一般，一頭撞向大樹。這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一聲哢吧的脆響。那是骨頭被折斷的聲音。劉瘋子腦袋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身體歪歪斜斜地倒下去，趴在地上再沒了生息。蔣瓔忍不住閉了閉眼睛。他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正欲點燃。餘光掃見腿邊的秦霍後，又將煙重新放回去。劉瘋子死了，其他npc繼續各幹各的。樹下的大娘們接著嗑瓜子聊天，隔壁的大爺們下著象棋，高喊一聲‘將！’最後掃一眼劉瘋子的屍體，蔣瓔剛想轉身離開，一直安安靜靜的秦霍，忽然拉住他的衣服。幾分鍾後，街道上再次傳來喊聲。“老婆！閨女！爸爸在這，爸爸在這！！！老婆，我老婆不見了。我在找我老婆，我老婆不見了！！！”聽見熟悉的聲音，蔣瓔猛地回過頭。劉瘋子的屍體還在地上倒著，街道盡頭卻又跑出來一個劉瘋子。他依舊衣衫襤褸，依舊瘋瘋癲癲。在路過大槐樹時，他被自己的屍體絆了一下，一頭栽倒下去。老大爺放下象棋，一邊卷煙一邊嘲諷地看著他：“劉瘋子，你找媳婦呢？”劉瘋子爬起來，傻嗬嗬地衝他笑：“我老婆丟了，我女兒也丟了，她們都不見了，我找不到！老婆閨女！”他說完，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老婆，找我老婆。我三年沒回家，我爸媽想我，我媽媽還在家！我要找老婆和小豆丁，帶著她們回家！”吵鬧的聲音，引起下棋大爺的不滿。他指著地上的屍體，不耐煩地道：“你把這堆肉吃了，我就帶你去找老婆。”劉瘋子開心地笑起來，對他連連鞠躬，“謝謝，謝謝！”蔣瓔迷茫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這短短十幾分鍾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劉瘋子不是死了麽，他屍體還在地上擺著，這人是誰？他懵逼蹲下身子，看向一直墊著腳，探頭圍觀的男孩：“小秦，你告訴爸爸，剛剛出現的幾個叔叔，長得一樣麽？”看著一向冷靜強勢的蔣瓔，難得露出茫然無措的表情。秦霍忍不住抬手輕撫著他的臉頰，：“你沒看錯，小瓔，是同一個人。”現在蔣瓔腦子很亂，甚至都沒注意到男孩異常的稱呼方式。他起身重新向外看去。劉瘋子正拚命撕咬著自己的屍體。npc村民們放下手中的事，聚過來看熱鬧，對著他指指點點。“你要把內髒也吃了，不然你媳婦可回不來。”“繼續吃啊，不一口氣吃完，我答應你的事可就不算數了。”“骨頭也要吃，咽下去！”“吃！！！”“吃！吃！！！”劉瘋子滿嘴鮮血，大口咀嚼著血肉，還時不時對他們誠懇地道謝。“謝謝，謝謝你們幫我找老婆孩子，你們都是好警察，我爸媽也會很開心，謝謝！”這場鬧劇，直到半個多小時後才結束。劉瘋子沒有吃完屍體，也沒被骨頭噎住。之所以結束，是周圍的村民看夠了熱鬧，覺得劉瘋子自己吃自己，沒什麽意思。有人翻出一把剪刀，遞到劉瘋子麵前，對他說了一句，‘你老婆在你肚子裏。’劉瘋子便開心地笑起來，握住剪刀豁開了自己的肚子，“謝謝。”蔣瓔再也看不下去了。他關上窗戶，靠著牆壁緩緩坐下，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蔣瓔倒是沒有害怕，他隻是不太舒服。秦霍摟住他的脖頸，安撫地蹭蹭他的臉頰。靠在男孩瘦小單薄的胸膛上，蔣瓔閉上眼睛，大腦嗡嗡作響。等外麵的笑聲和慘叫聲全都消失，蔣瓔才回過神來。他抱起秦霍去了一樓，確定外麵沒人後，他看向門口的水缸。撥開上麵渾濁的汙水，能看見缸裏泡著一具屍體。劉瘋子的屍體。秦霍捏住袖子，擦拭著蔣瓔額頭上的冷汗，小聲安慰他：“不怕不怕，小秦在呢。”蔣瓔抿了抿蒼白的嘴唇，過了半晌，他猶猶豫豫地開口：“我老婆呢？”秦霍手上動作猛地頓住，他眼神一淩。以為蔣瓔受了刺激，詛咒程度加深，精神出了問題。他張嘴露出鋒利的毒牙，低頭正要咬蔣瓔一口，卻聽到頭頂傳來男人飄忽的聲音。“劉瘋子每次死亡，都會出現新的劉瘋子。這是不是說明，聾子村裏的人不會真正死亡？”蔣瓔看看缸中的死屍，又看看槐樹下的兩具屍體。“既然如此，我的妻子怎麽沒有像劉瘋子一樣，跳河自殺後，又死而複生？”確定蔣瓔精神沒問題，秦霍收起尖牙，重新放鬆下來。他仰頭回複道，“會不會她其實並沒有死？”這個答案和蔣瓔心中想的一樣。他正想回小賣鋪，跟夏詩寧說說這邊的情況。鄉村土路盡頭，卻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音。破衣爛衫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跑過來，嘴裏喊著：“老婆！閨女！我來找你們了，老婆！！！”在經過蔣瓔麵前時，劉瘋子停下腳步，很有教養地對他點點頭。“抱歉，耽誤你的時間。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穿著白體恤牛仔褲的女人，她三十出頭，金色長發燙了大。波浪卷。她身邊還有個小女孩，大概這麽高。”男人比劃兩下，略帶討好地鞠了一躬：“她是我的女兒，今年五歲。她梳著單馬尾，穿著一個粉色的公主裙，是我新給她買的。”在形容妻女外貌特征時，劉瘋子的精神似乎恢複正常。說話不再像之前一樣，含糊不清邏輯混亂。見蔣瓔搖頭，男人雙手合十，對他連道幾聲謝，又踉踉蹌蹌地跑開。看著劉瘋子的背影，蔣瓔莫名覺得有些不安。他扮演的角色，也有老婆孩子。現在他本該‘去世’的老婆，很可能並沒有死，而是失蹤了。他和這個npc拿的劇本好相似，下一步會不會也輪到他丟孩子？想到這裏，蔣瓔默默抱緊懷裏的男孩。難怪任務裏有一條要求，是讓孩子平安存活十天。回到小賣鋪，蔣瓔按住秦霍的肩膀，不放心地叮囑：“小秦，這個副本很危險，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離開你，你也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記住了嗎？”男孩仰著小腦袋，乖巧地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蔣瓔的錯覺，他感覺秦霍現在好像很開心。蔣瓔還沒來得及深究，男孩就撲到他懷裏，踮腳在他耳邊小聲道：“我知道了，小瓔。”蔣瓔鬆了口氣。等精神放鬆下來後，蔣瓔忽的想起一件事。他將秦霍從懷裏揪出來，“你剛剛叫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