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聽到疾呼猝然而驚,景生和明霄也同時站起身望向艙門,就在這時,艙門被人從外推開,雙壽和雙喜出現在門口,“王上……是……是許提督的船……他接您來了……”


    ——啊!武王搖搖晃晃地欲起身卻被明霄攔住,“父王,您先別忙,不急,我們先去看看,很可能是陳行已到了台州大營。”


    景生和明霄來到甲板上發現太後一行早已避入艙中,那艘璟璃號也已停靠在碼頭一側,此時一艘大翼快船正靠上前來,船艏旗杆上懸掛著太子王旗,許君翔端立於舷旁,當他看到明霄時,顧不上搭放踏板就一躍而起飛撲過來,穩穩地落於明霄身前,


    “鸞……殿下……”許君翔見到死裏逃生的明霄,喜極而泣,卻又一下子注意到他身上穿著的龍袍和他身側所站之人,不禁猛地愣住,石塑泥雕般動彈不得,他瞠目瞪視著景生,如見鬼魅:這……這人分明便是杜華……可為何卻栩栩如生地站在這裏……還……還身著龍袍!


    “君翔,這位是大夏成璟皇帝陛下,我和父王正是在他的幫助下才得以死裏逃生。”明霄心平氣和地說著,目光清澈地望著君翔。景生不動聲色地站在明霄身旁,暗中以臂膀支撐著他的身體。


    許君翔騰騰騰地倒退著,一直退到船舷邊,一直退到退無可退,雙眼定定地望著身穿龍翟錦袍的明霄和……和那個神采奕奕王氣浩蕩的‘杜華’,腦中如劈入利閃,一刹那便明白了為何明霄前往東安參加春狩卻遲遲不歸,為何明霄會遭到武王鞭撻,而此時,他們倆相攜而出就是……就是說明此事已成定局……再無更改的可能!


    許君翔猛地垂下頭,心中滾過無數個念頭,又都於瞬間被一一否決,隨著他愛戀的破滅,隨著他對明霄的成全和祝願,許君翔緩緩地單膝跪地,低垂著眼眸參拜道:“君翔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大夏皇帝陛下。”


    明霄的手心裏擰著把汗,景生則了然地淡笑,他們倆剛才都感到了許君翔周身散發的強大殺氣,雖然轉瞬即逝但也足以引人警覺,


    “君翔請起。”明霄知道許君翔剛才對景生動了殺念,雖然他此時已表示臣服,明霄還是心存擔憂,“我帶你先去拜見父王吧。”明霄領著小許走向武王的艙房,景生並未跟隨同往,他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繞過軒廊正好碰到端午迎麵走來,“娘娘正讓我去找您呢。”端午說著就推開身旁的一間艙房,“娘娘和我商量著立刻就動身回東安。”


    “璟兒……”衛無暇已換上男裝,看見景生便迎上前來,“此時局勢瞬息萬變,我們兩人中必定要有一人身在朝堂,你將南楚這邊的部署安排好就立刻帶著阿鸞回東安吧,不隻是朝政軍政需要你們協助,阿鸞的身體也需要好好調理補養……不能總在外奔波忙碌。”衛無暇心中暗歎:——即使坤山奇譚不是妄言,阿鸞如此傷痛不斷又辛苦勞累恐怕也難有孩兒了。


    景生看出衛無暇的擔憂,他自己又何嚐不想將明霄立刻送到安全之處呢,“母後,我會盡快將南楚之事處理好,然後和阿鸞回東安,您放心吧,隻是……”景生頓了一下奇qisuu網,忽地咧嘴笑了,“……隻是我希望不久的將來夏江南北都開始流傳某個歌謠……”


    衛無暇黑眸一轉便明白了景生的用意,也嗬嗬地笑了,“放心吧,回去的路上我就讓孩子們把歌謠傳唱開來。”隨即衛無暇又微微蹙眉,焦慮地說道:“你這模樣陪阿鸞去南楚水師大營恐不妥當,還是讓端午留下吧,她精通易容。”


    景生搖頭,“我的易容術可是得到唐門老二的親傳呀,隻要端午姑姑將易容之物留下即可。”


    衛無暇拉上鬥篷的風帽一邊向艙門走去,“那就讓立春留下吧,也好方便咱們聯絡,而且……”衛無暇看看站在門邊的端午,憐惜地說道:“你端午姑姑這輩子還想要個孩兒,立春之毒就要拜托你了。”


    “娘娘——”端午萬沒料到衛無暇會在此時說出此言,不禁百感交集,一時也說不出話,眼底卻迅速騰起淚霧,景生篤定地答道:“立春之事就交給我吧,這也是我這些天要完成的任務,製作血藥,以備不時之需。母後,你們就乘璟璃號回東安吧。”


    送走了衛無暇一行,景生才回到船上就見明霄步履艱難地走上了甲板,“阿鸞,小心。”景生飛步趕過去,輕輕攬著他,一邊低聲責備:“你傷口剛愈合還不適宜到處走動,母後一直到開船都在反複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你,可你根本就不聽話。”


    明霄微蹙眉頭,不耐煩地答道:“我這幾天在床上趴得實在氣悶,胸腹裏像堵著一團棉絮,胃口也時好時壞,再不起來走動走動人真要廢了,剛才在父王的艙房裏我就覺得憋悶煩惡,這才出來透透氣。”


    景生聽他提及胃口才想起來他還沒用午膳,立刻吩咐侍立一側的雙福:“你去廚下看看有什麽現成的膳食,殿下得吃點東西。”


    明霄一聽,眉頭簡直擰成了疙瘩,連連歎氣擺手,“罷了罷了,船膳我真吃不消,那些個魚呀蝦呀的我看著就飽了。”


    雙福愣住,奇怪地問道:“鸞哥兒什麽時候改了胃口,新鮮河鮮江鮮不是一直都是你最喜歡的嗎?”


    明霄也是一愣,不及細想便略顯焦躁地說道:“我怎麽知道,許是在床上趴得太久,又一直住在船上,傷了脾胃壞了胃口。”


    景生心裏微動,好像想起什麽又總是琢磨不透,他晃晃頭不再去想,“那你總得吃點東西,不能總是餓著,而且,這船恐怕還得住下去。”


    雙福本欲走向船後,聽到這話不禁讚許地點頭,“陛下言之有理,與其住到水師大營裏不如住在船上,如此更進退自如。”


    明霄細想之下也就釋然,隻是麵色仍帶著深深的憂慮,“景生,你不應該留在此地,太危險了。”


    “那對你來說豈不更加危險,你說過我們要共進退,我怎麽可能丟下你一個人走!”景生扶著他慢慢走入衛無暇住過的艙房,“我已給小怡和唐大先生派出了信鴿,小怡將從大華島直接趕到這裏,唐大先生則會調集艦隊來護駕,你看是今天就去水師大營,還是等他們來了再說?”


    “我們就留在永建等小怡,你哪裏都不要去!”明霄急切地說著,反手緊緊攥著景生,一想起華青號上的那幕慘劇明霄至今仍不寒而栗。


    就在這時,雙福在門外回稟道:“許提督要告辭了,王上請陛下和殿下過去。”


    景生和明霄回到武王的艙房,見許君翔正俯跪於地,武王依然仰靠在榻上,見了他們倆便淡然開口道:“君翔呀,孤舊傷複發,此時不宜挪動,還需他的醫藥救護……”武王伸臂一指正好指著景生,“等再調養幾天孤就搬進大營。”


    許君翔不由自主地順著武王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下子就看到成璟帝與青鸞攜手走進艙房,不禁心中酸楚,——這華璃本是青鸞極其鄙視的無稽小兒,隻因長得與杜華一模一樣就輕易地俘獲了青鸞的愛心,這實在太不公平!小許一時嫉恨竟沒注意到武王的說辭。


    景生站在艙門邊,一眨不眨地望著許君翔,繼而緩聲問道:“許提督,不知那批火繩和槍膛出問題的啞巴火銃你可已經整治好了?大胡子孫奇沒再出紕漏吧?華青號的性能你可已經都掌握了?”


    “呃——”許君翔喉嚨裏哢哢作響卻口不能言,他本為跪姿,聽了景生這一番話此時已撲跌在地了,心髒在胸膛裏砰砰急跳好像立刻就要破胸而出。他曾親眼看見杜華被槍擊中後化身血雨,此時聽到這些話又怎能當作若無其事?


    “許提督,‘親眼所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其中的奧秘和分寸你一定能掌握好吧?”景生的聲音無比純澈,神態也自然疏朗,似安撫也似提示,“武王陛下這幾天受驚過度以至舊傷複發,朕需在此等候大華島送來特效醫藥為陛下療傷,這裏距離台州隻二十裏不到,許提督及你的部下可每天前來請安探望。”


    許君翔雖是個聰明人此時也已完全頭暈腦脹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妖邪鬼怪附體之說,剛琢磨著到哪裏去找個高僧仙道,就聽那‘妖’又開口說道:“許提督是要斬妖除魔劍還是狗血淋頭?如有需要,大夏和南楚的欽天監都可為你提供幫助。”


    武王雖不耐煩看小許那呆樣兒,但想起自己當初聽到無暇之言也是全然不信兼且心懷鄙夷,也就對許君翔的反應釋然了,此時便沉聲說道:“君翔,此乃天機天意天命,絕無邪魍之說,你休要懷疑妄論,隻將孤擬好的詔書帶回大營並派人送往各州郡即可,可命陳行帶五百人在永建港警戒 ,每日輪換。”


    許君翔雖然仍滿心疑慮,聽了武王之話也隻能暫時放下憂心,他重新跪拜行禮後便起身匆匆離去,忽又想起一事,轉身詢問道:“王上和殿下就住在這艘船上嗎?是否要另派船來?”


    “不需!”


    “不需!”武王和明霄幾乎是同時開口,前者想的是此船是無暇的禦用坐船,能多呆一天是一天,後者想的是此船對景生來說比水師大營更安全。小許不明所以,猛地一愣,心想此船恐怕大有玄妙,他不敢再問,立刻奉召下船,一陣風兒似的去得沒了影子。


    “又是一個把我當妖怪的。”景生無奈地搖搖頭,隨即便走過去為武王把脈,“陛下還是臥床修養吧,等小怡帶著器械藥品過來後我還是想為王上取出腹中的箭勾。”


    明霄走過去推開船窗一邊擔憂地問道:“會有危險嗎?”


    武王疲憊地閉上雙眼,“與其每天被舊傷糾纏不如幹脆將其取出,所謂長痛不如短痛。”武王的聲音裏多少帶著點意興闌珊,長子將遠嫁他鄉,次子已成叛逆,而那個傳說中的‘孫子’又……又完全就是撲風捉影,即使青鸞能與華璃並列雙帝,一統江山,百年後還不就又江山易手,萬事成空!


    景生和明霄都看出了武王的蕭索之意,心中浮起歉意愧疚,可也無法幫他化解,“陛下還沒用午膳吧,都快到申時了。”景生發現武王麵色蒼青,站在窗前的明霄也麵帶倦容,“阿鸞也沒用膳呢,我這就吩咐他們準備去。”


    武王還好,明霄一聽吃飯立刻連連擺手,“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什麽都不想吃,隻聽你提到用膳兩個字就先膩了。”


    武王和景生都關切地望向他,同時低叫:“不用膳怎麽行!”


    明霄受不了他們倆過於‘殷切’的視線,眼珠一轉,咧嘴笑了:“那些飯呀菜呀的就算了吧,我想吃楊梅,就是咱們南楚的特產。”


    呃!武王和景生同時絕倒:——楊梅?四月中旬哪裏有楊梅呀?這分明就是為了不吃飯而在故意刁難,武王剛要板起麵孔,就聽他那寶貝鸞哥兒滿含向往甚至是滿含唾液地歎息道:“真想吃楊梅呀!父王,咱們的東苑和西苑裏都種有楊梅,嫣紅飽滿,酸甜爽口,真真想煞人哉!”


    到了此時,武王和景生已啞口無言,都以為明霄是借題發揮思念起大興宮了,“鸞哥兒不急,待到楊梅成熟時,父王一定回駕大興宮,讓你飽啖楊梅!”武王因為兒子的口腹之欲而又重新燃起了鬥誌。


    明霄眼眸一暗,舔舔嘴唇,知道此時就是想死楊梅也吃不到嘴了,隻得忍住心裏這隻奇怪的饞蟲,隨聲附和道:“父王的詔書一旦頒布全國,臣民自然清楚明浩乃弑父殺兄謀反之叛逆,我看過兩天這永建就會擠滿討逆擁王的朝臣將領。”


    景生看著明霄饞像畢露又極力忍耐的可愛模樣,真想將他當成楊梅吞下肚,剛要開口,就見雙壽已端了膳食走入艙房,明霄一聞那鱸魚燴的味道,就猛地一陣反胃,硬是怎麽壓也壓不下去,慘白著瘦成瓜條的小臉兒,慌不擇路地衝到屏風後的痰盂旁大吐特吐,恨不能將五髒六腑也都吐出來,唬得雙壽差點摔了托盤,景生飛步上前輕輕拍撫著他的後背,武王擰緊的眉頭卻於此時慢慢舒展,蒼青的臉上忽地浮起一絲恍惚的笑意,雙壽不經意地看到更是嚇了一跳,——乖乖不得了,青鸞殿下吃壞了肚子,王上怎麽卻笑得得意洋洋!


    “雙壽呀,鸞哥兒想吃楊梅,現在卻不是季節,你著人到永建鎮上去采買些蜜餞果子,鹽津青梅或是酸梅湯什麽的,給他開開胃,爽爽口。”


    雙壽放下托盤,飛奔著去吩咐了,景生則回眸感激地看看武王,心想關鍵時刻這位父親也不是全無親情呀。


    “鸞哥兒聞不得這魚燴的味道,還是趕緊回艙房歇著吧。”


    明霄本來聽武王叫雙壽去置辦酸梅,胃裏一鬆,好過了一些,此時又驟然聽到‘魚燴’二字,哇地又吐開了,這次吐得連膽汁兒也沒剩,嘴裏澀苦不堪,秀麗的唇瓣倒比臉色還蒼白了。


    景生急得又是拍背又是喂水,腦仁兒騰騰騰地劇跳,趁著明霄略有緩和便攙扶著他匆匆地和武王告辭,才出了門景生就忽地一下抱起明霄,明霄雖覺羞窘,但他剛吐得昏天黑地,此時哪裏還有力氣反抗,隻能任著景生將他抱回艙房。


    “雙壽,都吩咐下去了?”武王閑閑的問著,艙門開合處雙壽閃身進來,雙壽一愣,呆呆地看著武王,武王的臉上竟帶著舒心的笑,


    “雙壽,取酒來,陪我喝一杯!”武王隻覺雄心萬丈,這兩兒子算是不指望了,如今就要有孫子了,哈哈哈……,武王在心裏簡直笑開了花,幾乎忘了明浩的叛逆之亂。


    雙壽嘴巴半張,喘口氣再呼出口氣,勉強開口勸道:“王上此時不宜飲酒,還是先用膳吧。”


    “呃,那就等治好了傷再喝吧。”武王倒也不糾結於酒,想著那成璟帝既是龍魂臨界,鸞哥兒必是能孕育子嗣的,至於如何孕育那自有仙人護佑。


    “雙壽,你說鸞哥兒日後的孩兒是我的孫兒吧?”武王越想越樂,竟問出了口。


    雙壽這次是真挺不住了,他踉蹌地倒退半步,嘴裏已自然而然地答道:“是,那當然是了。” 雙壽的心裏卻連連哀叫:——鸞哥兒如今已是大夏的後君,又怎能再娶妻生子呢?王上怕是受驚過重,已然有點糊塗了。


    “對,答得好!我也覺得正該如此!可要是日後無暇與我爭可如何是好?”明澗意真的有點走火入魔了,心不在焉地用了膳,一邊還嘀嘀咕咕,雙壽原本就臉皮白淨,此時已是毫無人色了,他頻頻擦著額上不斷冒出的熱汗,恨不得立刻就去將成璟帝找來,再為王上把把脈。


    雙壽在這艙中糾結苦惱,景生在那艙中也是糾結苦惱,他已為明霄診過脈,隻覺脈跳急促有力,並非病弱虛浮之像,景生剛要仔細琢磨就聽苦臉在艙外急聲叫道:“爺——”


    作者有話要說:555555,花娃的名字終於想好咧,武王童鞋又開始惦記著荼毒花娃了,5555,不能讓他得逞呀~~


    阿鸞此時是第一個月,已經算是反應比較早的了,為了不增加大家的負擔,我準備將孕夫蜜誌放在番外裏,不然懷孕九個多月,大家都要看煩了,放在番外中,喜歡看的可以看,不喜歡的就不用購買咧,謝謝親親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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