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馬蹄陣陣,春日正午暖陽爍爍,金色的春風撩起窗紗,絲絲縷縷的陽光從車窗外漫射而入,在車輦內熟睡的人兒身上跳躍舞動,無限眷戀。


    明霄身子一動,長睫撲閃,倏地睜開眼睛,入眼處是側前方端坐默讀的景生,他的臉龐微垂,凝目注視著手中的奏報,隨著明霄的視線上下撩掃,景生依然垂眸閱報,唇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翹,漾開一抹暖笑,右手在幾案上隨便一攏,唰地抄起一摞奏折扔向簡榻,“太子殿下請閱奏折,也真難為雙福總管,竟將南楚奏折也一並交給了我,說是殿下每早必看的……嗬嗬嗬……”景生笑著轉頭看向明霄,見他睡眼迷蒙,麵泛淡紅,自有一番妍妍情態,不覺立刻掉開視線,


    “咳咳……阿鸞,你身旁榻桌上的玉匣裏有薄荷爽,你含服可清潔口齒,若是肚餓,桌下食盒裏有桃仁兒糕鬆子餅和鮮果,我……我還是離你遠點吧。”


    明霄看著他不自然的模樣,嘿嘿笑了,這賊野獸也有這麽自覺老實的時候嗎?


    “那感情好,陛下走好。”明霄睃眼打量著四周,又是一驚,說是要離自己遠點,他卻……卻明目張膽地將自己抱在這皇輅(帝王之車)之上,這可如何是好?


    “你怎麽能趁我熟睡將我抱上皇輅,禦史大人們會因此跪諫宮門的。”明霄急得嘴唇變得煞白。


    景生聽出了他聲音中滿含的焦灼,立刻轉身寬慰道:“阿鸞,放心吧,我沒那麽糊塗,真正的皇輅已經隨母後的車隊回到東安了,我們稍後一步,而且所乘也非大輅,這眼看也快到皇城了。”說著景生就撩起窗紗一角,向外看去。


    明霄鬆了口氣,趕緊取過榻側的衣袍穿戴好,又依言清新了口齒,本想吃點點心,可胃脘飽漲,竟絲毫不覺饑餓,明霄舒展雙臂,輕擺腿腳,雖身處狹窄的車廂內卻絲毫不覺困頓,也沒有以前劇烈性 事後的酸軟,才從沉睡中醒來便覺神清氣爽,明霄心中一動,莫非……莫非那小賊的陽精真能強身益氣?可……可半夜他又未瀉在自己體內。


    明霄晃晃頭,納罕地笑了,隨手撿起一本奏折打開。


    “阿鸞,你笑什麽?”景生眸光微閃,已看到那人兒唇邊的笑,剛開口問,卻見那笑已迅速消隱,明霄優美的唇線緊抿著,低垂的眼眸中透出一絲淩厲之光。


    “怎麽了?阿鸞?”景生不禁關切地問道。


    明霄雙掌攥拳撐在腿上,語調陰沉地說道:“是禹州都督李普,他將許老將軍帳下的兩名參將以奸 淫民女之名治了罪,押在督府大牢裏,結果那所謂的民女卻是禹州豔香樓的老鴇,案情大白後,那兩名參將卻死在了大牢中,說是得了急症絞腸沙!如今許氏軍中怨言紛擾,都傳那李普挾私報複,隻因許老將軍從不將他放在眼中,如今軍中已到群情激憤的地步。”


    “——哦?”景生暗驚,關注地盯著明霄,他知道絞腸沙便是現代的闌尾炎,怎麽可能兩人同時病發闌尾炎呢?


    “阿鸞,這個李普就是當日在方澤壇祭地時跳出來說我是妖孽的那個人吧?”景生在腦海中搜索著,一邊問道。


    “對,就是他!因為他的姐姐是西內的上三夫人,他又把守著禹州大政,我若不是突然眼盲,此時也早已尋機將他撤換了。”明霄啪地一聲闔上奏折,眉頭緊蹙。


    “嗬嗬嗬……他當時說得倒也沒錯,我還確屬妖孽,隻是這個人你要特別小心了,我看他居心不良,那兩個參將怎會離開軍中被他治罪關入大牢呢?”景生淡笑著問道,眼中卻並無笑意。


    明霄也早已想到此點,不覺更加憤慨,“據許信的奏報,這兩位參將本是去禹州辦理公務,碰到一位久未謀麵的同鄉,便同去茶肆擺談,沒想到在茶肆被兩位彈唱女子糾纏,不明不白地竟被誣說為調戲奸 淫,當時就被拿入督府大牢,還被治了重罪,他們在禹州地盤上,又無軍中人證,自然是任憑李普胡說。”


    “地方駐軍和地方督撫如關係交惡絕對非福是禍,禹州是通往西川的門戶,若是被李普搞亂將後患無窮。”景生慎重地說道。


    明霄一聽便抬拳擂在簡榻上,雙眉上揚,“我當然清楚其中的厲害,這李普就像個毒瘤,早該挖去,他不但心懷叵測,更與……與明浩交往密切,”明霄在那摞奏折中抽出一本揚了揚,“你看看,他的奏折竟與許老將軍的申冤奏報同時到了,卻是反咬一口,誣告許信縱容下屬為禍地方,又鼓動軍中騷動鬧事。”


    景生皺眉接過那個硬皮本子,略看了幾眼便丟回案上,“他還真夠歹毒的,這個罪名與扇動造反隻一字之差,真是非同小可,又是在舊蜀最關鍵之處,那裏遠離南楚,你們鞭長莫及,恐——”景生沒有再往下說,隻凝目望著明霄,眸光深湛,“阿鸞,我在關中的駐軍定會助你守衛大蜀,別管是為了老大和鸞生,還是為了你再無後顧之憂,這西川一定要盡快拿下,若我們兩軍聯合行動,勢必堅不可摧,隻要協調好部署攻防即可。”


    明霄眼睛一亮,欣喜地望著景生,轉瞬便又漸漸暗淡下去,隻剩眼眸深處的一點微光,不屈地閃爍著,“景生,若是真能如此當真是我求之不得的,但是,此事太過重大,我一人雖做不了主,但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必努力爭取,就像你說的,爭取那個‘雙贏’的局麵。”


    就在這時,車輦外傳來愁眉的稟報,“爺,咱們已進宮城,是直接去鹹安殿,還是——?”


    景生征詢地看著明霄,手已伸出握住了他的手,“阿鸞,我真想和你同住鹹安殿,但此時你的身份依然是南楚王太子,我不能令你難堪,鹹安殿旁邊有座永安殿,是藏書和帝師授課之處,也備有寢殿,設施一應俱全,你……你可願意暫時屈就入住永安殿?”


    明霄笑了,反握住景生的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點擊,“就住永安殿吧,我知道你是考慮我此行有南楚禮部官員陪同,怕有任何不利於我的傳言,在東林苑時你完全封鎖了消息,如今回到東安,自然要小心為上,我記得我的曾祖也在永安殿伴讀過大夏聖上呢,如今我就為你伴讀吧。”說著明霄嘴角上翹,笑意更加明燦。


    景生驚喜地笑望著他,一邊握著他的手貼在唇上輕吻,一邊揚聲吩咐:“愁眉,直接去永安殿,到達後你就去澤蘭驛館通知殿下的內侍們,就說朕與殿下要繼續商討海防之事,所以將殿下的住處挪到近旁。”


    “是,萬歲爺。”愁眉輕聲作答。


    “阿鸞,說起這海防我們還真得好好談談,你說,我們是在桌上談……還是……在帳子裏……”景生的舌尖兒細細舔啜著明霄的指腹,一點點吮上指尖兒,明霄便連心尖兒也輕顫起來,想抽出手掌,卻……卻又舍不得,隻得強忍著情動,咬牙答道:“在桌上和……和在榻上又有何分別,左不過是……是我要罰你……唔……” ‘你’字才溢出唇邊,景生舌頭一卷已將他的食指吞入口中,吞吐了一瞬,聽著耳邊響起急促的喘息,景生才滿意的鬆開口舌,拿起榻旁的絹帕輕拭著明霄的手指。


    “是你罰我還是我罰你,還真得琢磨一下,不如就今晚吧?”


    明霄聽著他那瞬間變得暗啞的聲音,曖昧之意昭然若示,不禁心裏打顫,畢竟對驅趕海寇到大夏微有愧意,明霄避而不看他的熱烈的視線,忽然想到什麽,明霄轉頭嬉笑道:“今兒晚上可不行,我今兒和小怡有約,晚上要前去赴會。”


    “哦?”景生也是眸光閃爍,笑得更加曖昧,“那敢情好,我也正要去拜訪唐大先生,幹脆我們一起赴會得了,是去酒肆還是茶樓我都奉陪,殿下,我這裏可還收著你付給我的一張銀票呢,就等著什麽時候請殿下好好逍遙一番了。”


    ——啊?明霄猛地將手指抽回,不停敲擊著額角,罪過,罪過,自己怎麽竟將此事忘記了呢,這下可真有得罰了,不知……不知這賊人又想到什麽新花樣?想及此,明霄咧嘴苦笑道:“陛下假作周洲,鬼鬼祟祟,我,我可並未責怪,還,還禮待於你,陛下還待怎樣?”


    此時車輦一停,景生迅速伸指輕彈他的額角,“朕要怎樣,殿下今晚即知。”說著,不等明霄反彈,景生就嘩地推開車門,“殿下,請——”


    *******************


    永安殿位於太明池西側,與鹹安殿隻一橋之隔,曆代均為大夏太子及帝皇藏書蒙學之所,更在其東配殿的後進設有皇帝內寢,以備其讀書之餘休憩之用。


    當雙福快步走入內寢時,一眼便看到明霄坐在書案前批閱奏折,內寢中早已布置妥當,明媚的午後春陽映亮了殿堂,更照得明霄玉人兒一般清朗,


    “殿下,老奴來晚了。”雙福低頭恭聲說道,眼睛斜掃看到床側衣架上堆疊整齊的各式衣袍,心裏猛地一跳,那些外袍均為極其名貴的雪色羽緞緙絲袍,而內袍,天呀,內袍竟是一水兒的明黃綾子袍,這是連武王都不曾用過的服色。


    明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淡然笑道:“不算晚,時辰正好,前兩天的奏折我剛剛批好,正等著你送新的來呢,信使已經回臨州了嗎?”


    “已經回去了,這也是最後一批奏折了,王上說殿下既將啟程,就不再每天派遣信使了。”雙福聽著明霄寧定的聲音,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便仍垂頭目視腳前的金磚。


    “前天和你說的清明前趕回臨州可能有變,但晚也晚不過幾天。”明霄的聲音越發穩定,“衛太後留我在此與成帝陛下同行冠禮,日子就定在春分。”


    ——啊!雙福饒是見多識廣,久經風霜,此時也不覺騰騰地倒退幾步,死咬著牙才勉強站住,與一國帝王同行冠禮,這真是從未聽說過的曠世奇譚!從來都是帝王為太子,皇孫或是諸侯國親王世子加冠,帝王至高無上,哪裏容人與其並列加冠呢?這……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王……王上可知此事?”話音出口,雙福就悔得腸子轉筋,武王遠在南楚,又如何得知此事呢?


    “你說呢?”明霄側眸凝注著雙福,“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意使然,與其戰亂不斷,生靈塗炭,血流漂櫓,不如順應天意,和平一統,從此後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通有無,雙福呀,你說可好?”


    明霄的聲音不高,沉靜穩定,那是深思熟慮後的決斷,也是堅不可摧的信念,雙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隻埋頭默禱,並未回話,這哪裏是他能夠置言的問題呢。


    “好了,你起來吧,你是從小服侍我長大的,對我的性情脾氣都很了解,也一直都很顧惜我的感受,我相信你必能安度晚年的。”明霄淡聲說著,雙福卻已汗透重衫,這些年,南楚王庭一直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他從未想過安度晚年,此時猛然聽明霄提及,才深深地明了,那是一個離他萬裏之遙的夢幻。雙福多年來都生活在命懸一線間,從未奢望過晚年。


    “老奴無家無業,殿下便是老奴的天,老奴隻願能一直守護著殿下,在哪裏都能安度晚年。”雙福也說得話裏有話,明霄驀地綻開笑顏,


    “答得好,我心安處是故鄉,有你守護,我走到哪裏也安然。”


    雙福穩穩地俯首叩拜,隨即便站起身,倒退著離開內寢,隨著他後退的腳步,他身前的金磚地上忽然濺起一朵朵極其清淺的水花,那是久違的淚嗎?


    *********************


    東安京城布局嚴謹整齊,街道縱橫交錯,宛如一個巨大的棋盤,與皇城並列,拱衛著巍峨壯麗的宮城。


    傍晚時分,暮色藹藹,天際殘陽如血,染紅了流雲飛渡。沿著皇城城牆前後走來一行四人,走在前麵的兩個高挑的身影,均著文士素袍,頭戴遮帽,在他們身後跟著一對俊秀的少年侍從,神色凜然。


    “阿鸞,東安皇城又名子城,其東西四裏,南北五裏,周圍十八裏。”隻聽走在左側的青袍少年輕聲介紹著,“皇城中的安上大街將皇城分為東西兩部分,左宗廟,右社稷,百僚廨署位列期間。”


    走於右側的少年專注地聽著,晚風輕拂他遮帽上的蛟紗帷幕,露出他一側秀麗的容顏,原來正是南楚王太子明霄。


    “皇城外便是京城了吧,我聽小怡介紹說東安京城有南北十二街,東西十街,街東西各置五十坊及東市,西市。”


    “看來阿鸞不用我介紹就已了如指掌了,以後可不許偷偷溜出去玩耍,要去也要與我同往。”左側挺秀的少年直言不諱地要求著,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自然他就是大夏皇帝陛下了。在後跟從的愁眉苦臉聽了這話都齜牙皺眉,頗不以為然。果然,就聽明霄嗬嗬笑道:


    “陛下可管得真寬,我初來東安便沒在澤蘭驛館居住,你能拿我怎樣?”


    ——唉!聽得此言,主仆三人齊齊心內哀歎,想起那晚半夜陛下滿心期待地偷入驛館卻一無所獲地沮喪而歸,當真是不堪回首。陛下妄想捆住這青鳳,恐怕是異想天開了。


    “你要出去逛,好歹也……也告訴我一聲,免得我心焦。”景生此時的聲音裏已透出了焦慮,一想未來這位尊貴的人兒時不時地玩失蹤,景生就渾身冒汗,抓狂不已。


    “我若告訴了你,還怎麽出去逛?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娃娃,或是後宮怨婦要聽你這些糊塗規矩。”明霄才不理會景生的焦灼,他腳步輕快,聲音明朗,想必遮幕下的杏子眼也是笑意灼灼。


    景生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真怕一個不留神這隻青鳥飛得沒了蹤影,愁眉苦臉都同情地偷望著陛下,這以後還指不定誰給誰立規矩呢。


    就在四人苦樂參半地前行之際,就聽窸窣一陣輕響從皇城根兒裏閃出一個纖秀的身影,景生本能地挺身而出護著明霄,明霄也倏地運氣在掌,那身穿粉藕色綾袍的少年身形飄飄,衣袂袍帶無風自動,別有一番妖嬈,他的頭上也戴著一個網紗遮帽,紗幕下一雙鳳目光華燦燦。


    “亦嫋——!”


    “鸞生——!”


    “世子——!”四個人同時開口低呼出聲,愁眉苦臉警覺地環視四周,此時時辰已晚,官署早已關門閉戶,皇城內也已杳無人跡。


    小元站在寬闊的禦街上,身形蕭索,他微微揚起下頜,並未看著任何人,隻清晰地說道:“景生,我是來道別的,可否借一步說話。”說著,也不等景生回答,小元便率先走向安上街街北盡頭的明光門。


    “你去吧,我們在東市的林芳閣見。”明霄簡潔明快地說著,他也未等景生發問或是回複,轉身徑直走向安上街東側的朱雀門。


    愁眉苦臉對視一眼,也未請示陛下,一齊轉身隨著明霄離去。


    天幕上流霞錦色斑斕,絢爛耀目,寂靜平直的青磚大街上人影綽綽,分赴不同的方向,漸漸被殘陽拉長,沒入最後的亮光。


    作者有話要說:花兒還妄想約束阿鸞,也不想想人家是鳥兒,當然是想咋飛就咋飛了,55555,咱傻花兒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呀,據說懷孕確實能增強體質,刺激並增強免疫力,我這邊的一個老師,四十了,一直抱怨體質下降等等,說再懷孕就好了,果然,最近又有娃了,生龍活虎了,囧趴~~~,所以,咱們小鳥兒就更是不再話下了,他的花娃可不同凡響呀,嗬嗬嗬~~~


    為毛一甜蜜,就木有泡泡和花咧,苦惱呀,俺不想虐咧,但俺想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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