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時辰不早了,早已過了午時,前麵是一片河灘林地,我們在那裏休息一下,準備午膳吧。”


    景生正心醉神迷,懷中人兒身子輕盈乖順,真是怎麽抱都抱不夠,卻猛地被苦臉的吆喝打斷,不禁懊惱,剛要出言回絕,卻聽到身前傳來隨聲附和:“好主意,是該歇息用膳了。”


    景生心裏一動,悄悄將臉貼上他的濃發,又不敢太過明顯,周圍還有那麽多雙眼眸,“阿鸞可是覺得累了餓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著,生怕那寶貝有任何不妥。


    明霄似乎感到了他的關切,心裏微甜,但隨即又酸楚地想到: ——他這溫柔倜儻的性子是……是隻對自己如此……還是……還是對誰都這般好?衛鸞生的那一番話已經徹底顛覆了明霄對景生的某些信念,不然,為何他靈魂轉換後記得那麽許多瑣碎之事,卻忘記了與他山盟海誓之人?還是……還是他也曾和別人山盟海誓?


    暖風輕拂,山雀啾鳴,馬蹄聲聲,人兒卻靜默無言了,心裏百轉千回,——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爺,就在這裏吧,前有河川,後有山崗,即可捕魚也可射獵,還有濃蔭可以休憩。”愁眉跑在前麵,此時回馬喊道。


    景生收拾起焦灼的心情,四顧環視,點頭讚同道:“確是個修整的好地方,就在前方的林間坡地上停下吧。”


    坡地上林木蔥翠,芳草碧茵,野花爛漫,大家紛紛翻身下馬,景生又晚了一步,沒等他手臂摟抱,明霄已輕快地躍下馬背,朝赤練走去,流金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瞄著景生,似是笑他吃鱉,景生懊惱地拍拍它的脖子,輕聲嘀咕著:“我會很努力去爭取的。”一邊從鞍袋中取出水囊,“阿鸞,你喝點……”‘水’字還沒出口,就見那人兒已經取下赤練鞍側的水囊,


    “泰雅,你的水囊剛才遺失了,喝我的吧。”說著明霄就將手中的水囊遞了過去。


    ——嗯!愁眉苦臉偷眼看著,此時都腦門兒冒汗,太陽穴突突蹦跳,簡直不敢回頭看他們家萬歲爺的臉色。景生訕白白地收回手臂,恨不得將水囊扔到樹梢兒上。


    泰雅渾身一激靈,總覺得後背發麻,他可不是傻瓜,早看出成帝陛下與青鸞殿下之間情形古怪。他咧嘴笑了,擺擺手,“謝謝青鸞殿下,那邊就有水,我過去喝就行了。”泰雅手臂一伸,指著緩坡下的小河。


    明霄眼角一掃早看到那家夥糾結陰沉的臉色,便轉身側對著他,微微淡笑著擰開水囊的蓋子。


    景生剛要喝水,一抬頭,不期然地看到斜對麵的青鸞,見他正舉起水囊喝水,仰著頭,一絲水痕順著他粉潤的唇角蜿蜒滑下秀麗的下頜,滑過白皙的頸項,晶瑩剔透,漸漸隱入微敞的襟口,然後……


    “咳咳……呃……爺……您餓了吧……我去那邊抓幾條魚吧。”苦臉看著自家萬歲那饞樣兒,尷尬地問著。——乖乖不得了,爺真是餓極了,簡直欲將那小青鸞分而食之呀!


    “嗯……好……去吧……”景生回過神兒來,窘迫地低聲吩咐著,此時就聽一個清越的聲音傳來:“陛下最會烤魚,我還想再嚐嚐你烤炙的魚。”


    ——呃?大家齊齊看向明霄,見他正笑眯眯地凝視著皇帝陛下,那明光灩漣的杏子眼中卻殊無笑意。


    景生被他看得欣喜異常又心慌意亂,——烤魚?他……他吃過自己烤的魚嗎?記憶的輪軸哢哢啟動,朦朧中好像……好像在久遠久遠的過去……在一個山林中的夜晚……篝火熊熊……香味濃濃……,正待細想,卻被泰雅的聲音打斷了,


    “我和你們一起去抓魚吧,對這個我比較在行。”


    “好,泰雅殿下,我們一起去,還需要什麽工具嗎?用樹枝做個魚叉?”


    談笑絮語聲隨著他們的身影一起消隱在山坡下,景生搖搖頭,將昏沉沉的壓抑感覺逐出大腦,一邊向青鸞走去,“要做烤魚需要一些香料,我們一起去林子裏找找,可好?”他滿懷期待地問著。


    明霄黯然地歎口氣,這麽提醒他都想不起過往,看來他是真將自己忘得一幹二淨了。明霄沒答話,卻率先向山坡後的樹林走去,景生緊跟其後,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青鸞到底是如何想的,為何……為何總對他眼含怨懟,若即若離!


    春日午後雖然暖和,但密林之中卻頗陰涼,明霄身上隻著單袍,一路奔馳心神緊繃出了一身汗,此時驟然邁進密林,忽覺寒涼,他猛地地打了一個寒噤,身子微顫,走在他身側的景生看到他瑟縮的樣子,哪裏還忍得住,手臂一伸就將他攬入懷中,緊緊地貼在心窩上,略低頭,鼻翼蹭著他的額角,


    “阿鸞,你為什麽對我如此冷淡?我……我若是做錯了什麽事,你隻管告訴我,隻求你不要如此疏遠。”


    明霄心下劇痛,——告訴你?我如何能告訴你?你不記得我本已讓人傷心不已,百般提醒都無法喚醒你的記憶,而你……你居然又招惹出衛鸞生!


    “你……你和那衛鸞生不明不白!”忍無可忍,明霄脫口而出。


    景生大驚失色,又不知明霄到底了解了多少,隻能立刻矢口否認:“我和小鸞隻是親戚和朋友,我對他雖曾有過好感,但那都是在認識你之前,我和你相遇後就再也沒和小鸞有過什麽了。”說著景生忽然想起那個深夜馬車上的一幕,不覺額上冒出細汗。


    聽著他越描越黑的話語,明霄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隻覺五髒六腑全都攪成了一個漩渦,隻覺肝腸寸斷!他猛地提氣推開景生,倒退著一下子撞在身後的大樹上,嘴唇哆嗦著問道:“你……你居然真的和他有過什麽……你……你如何對得起我!”


    明霄隻覺頭頂的藍天猛地砸將下來,一瞬便將他碾為齏粉,——景生和衛鸞生的過往還是一筆不清不楚的糊塗賬,他居然在失憶後又和鸞生有了交往,還……還對他頗有好感!


    景生不知所措地望著明霄,見他麵色煞白,雙眼中隱含淚光,又想起他對自己的指責,總覺得他有些小題大作,不禁踏前一步,沉聲解釋道:“阿鸞,我已經說了那都是在認識你之前發生的事,其實也沒什麽事,我們都有一些過往,你……你不是也有自己的曾經嗎?我……”


    不等他說完,明霄就悲憤地大喊道:“過往?曾經?我的曾經……我的曾經……” ——我的曾經都給了你!在山中一個月,在宮中三天,我這一生所能給你的愛就是絕望的等待!——可如今,如今卻等到這樣一個詰問!明霄忽覺心灰意冷,他咬緊牙關,抬手抹了一把眼中滾落的淚水,那淚,在眼中明明炙熱難當,溢出眼眶的那一刻卻變得冰涼如雪。


    望著明霄黯然神傷轉身而去的身影,景生忽覺心如刀割,他快步趕上前去,從身後摟住明霄,“阿鸞……阿鸞……是我不好……是我亂說話……惹你傷心了……我我……我對你情有獨鍾……絕無二意……天地明鑒!”他混亂而焦慮地軟聲訴說著,生怕懷中的人兒再次絕塵而去,


    “阿鸞,那天半夜你突然離開夏陽,我一大早趕去你的寓宅卻已人去屋空,我們不是說好第二天再見的嗎,這些日子,我……我想你簡直要想瘋了……阿鸞……求你原諒我……那瓔珞項圈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你已收下了呀……我們……”


    乍然聽到身後人這熱切焦灼的訴說,明霄隻覺五雷轟頂,甜酸苦辣鹹,五味齊湧,一下子猛衝上胸口,他倏地反轉身揪住景生的襟口,近乎凶狠地低吼著:“你……你倒真做起強盜來了……你是打算著就這麽強搶將你的後宮填滿嗎?”


    ——天呀!明霄隻覺頭疼欲裂,他……他到底是華璃還是景生?


    景生也呆怔如塑,他沒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竟將那晚之事就如此宣之於口,更沒想到明霄會是這種反應,那晚……那晚他明明對自己情深意切……此時……此時卻又如此苛責……難道……難道他那晚真的將自己當成他人了嗎?一想及此,景生也急紅了眼,他反手握著明霄的雙臂,毅然答道:“我將來不會有什麽後宮,我希求的不過是一位心心相印的伴侶,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不應強求你,但若是重新來過,我可能還是會那樣做,為了你,就是變成強盜我也在所不惜!”


    “你——!”明霄望著他燦若星辰的眼眸,聽著他近乎癲狂的癡心妄言,冷硬如冰的心漸漸消融軟化,但又覺得他荒唐莽撞,更恨他與鸞生所謂的過往,雖哭笑不得地想原諒他,又……又絕不甘心就這麽輕易放過他,


    “你……你還有理了……如此振振有詞……看來是賊心難改!”明霄鬆開他的襟口,手掌抵在他的胸前欲將他推開,卻不料被景生反手緊緊地攥住,


    “我也就是為了你變身強盜罷了,這一生一世也隻是為你,怎麽樣都心甘情願!”景生的聲音裏充滿著驕傲和熱烈,仿佛隻有如此才能表達他渴切的愛戀。


    “即是如此,那我現在就命你放開我。”明霄故作冷淡地說著,眸光一挑便看到那家夥眼裏像燃起了火,灼熱而狂野,不禁心裏微顫,更加用力地撤身後退,可惜雙手仍被他緊握著。


    景生哪容他再躲,雙臂翻轉一把抱住明霄抵在樹杆上,“阿鸞……除非我死……不然我不會再鬆手了……”說著便低頭倏地吻住明霄的唇角,近乎狂猛地舔舐啜吻著。


    明霄眼前一暗,想擺頭拒絕卻哪裏有半分力氣,慌亂地張嘴欲喊,卻不料被那舌頭趁勢闖過了齒關,急迫而靈動地在他口中翻攪吮吸著,


    “唔……鸞……真真想煞人了……”景生迷亂地輕哼著,剛想加深這個吻,就在此時,一聲慘呼猛地傳來,“爺,不好了,泰雅殿下被水王蛇咬了!”


    景生一下子停下動作,胸口仍在急促地起伏,手臂一圈將明霄護在胸前便向河邊急縱而去了,明霄也是呼吸不暢,事發突然,他隻覺心跳如鼓,頭暈目眩。


    兩人才來到河灘上就見泰雅跌坐在水邊,左小腿的褲腿卷至膝蓋,一半肌膚已變為紫黑色,他的麵色青白滿額冷汗,泰雅一見景生便奮力拔出腰間短劍遞了過去,


    “陛……陛下……你……斬斷……斬斷我的腿……”泰雅嘴唇哆嗦,聲音破碎,即將陷入昏迷狀態。


    景生大駭,但又別無他法,水王蛇是北方內河流域中最歹毒的水蛇,此時就是斬斷泰雅的傷腿恐怕都難以挽救他的性命了。明霄心中一凜,咬緊牙關,走上前接過短劍,毅然拉住景生的左手翻過他的手掌,將劍尖抵在他的掌心上,


    “青鸞殿下,你——”愁眉苦臉同時驚異地大叫。景生擺擺右手阻止他們的幹涉,凝目注視著明霄,見他輕巧而堅決地用劍尖在自己的左掌心劃開一個小小的十字,赤紅的血珠兒一下子冒了出來,景生微蹙眉頭,倒不覺得如何疼痛,而是……而是有一點恍惚……好像……好像什麽時候自己曾經這麽做過。


    “景生,請將你的左掌覆在泰雅左腿的傷口上,並同時運功氣走周天。”明霄冷靜地吩咐著,竟直稱景生而非陛下,他的語氣寧定而不容置疑。


    景生毫不猶豫地按照明霄的提示行動起來,他盤膝做好,腦中似有靈光閃現,他將左掌心的十字傷口貼在泰雅腿上的三點烏紫上,隨即便閉目運功。愁眉苦臉已駭異地說不出話,理智叫囂著催促他們上前阻止聖上,但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地上,無論如何都無法挪動,隻能眼睜睜地呆視著這詭異的一幕。


    明霄也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景生,心跳如急雨,他忽然後悔讓景生冒險,——萬一,萬一他現在的體質已不具備萬毒不侵的能力,那……那將如何是好!明霄的臉上一瞬間血色盡失,簡直比泰雅的麵色還要差,腦中猛地閃過剛才在樹林裏景生的那一番話:——除非我死,不然我不會再鬆手了!不!不!明霄在心中狂喊著:‘若你真的因此而亡,這一次我絕不獨活!我絕不會再與你隔著碧落與黃泉!’


    就在此時,泰雅低哼一聲睜開了雙眼,麵色漸漸恢複正常,當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時,便震驚地掙紮起來,口中喊著:“不……不……陛下……”


    明霄上前用力穩住他的身體,沉聲說道:“鎮定,泰雅,陛下在為你解毒療傷呢。”


    愁眉苦臉摒聲靜氣地注視著萬歲爺,見他不禁麵色如常,雙頰竟還隱隱泛起一絲柔和的光暈,如霞似緋,異常明麗,愁眉苦臉看得呆了,眼光一轉望向萬歲療傷的手掌,不禁更是大吃一驚,隻見泰雅殿下受傷後變得紫黑的小腿已漸漸恢複了正常的血色,那妖異的毒色正退潮般向傷口處湧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泰雅傷腿的肌膚已完全恢複了正常。


    愁眉苦臉和明霄齊齊深吸口氣,因太過專注,屏息時間過長,他們都感覺有些窒息,泰雅一動不動,雖仍然萬分驚訝,但他似已明白陛下的所作所為,於是就靜默地配合。


    景生隻覺左掌處如熱泉湧流,汩汩然隨真氣運行於四肢百骸,周身各大穴道,最後匯聚於丹田如百川入海,澎湃激浪瞬間化為氣海微瀾,全身卻如沐浴金陽,和暖清朗,他輕呼口氣,收回左掌,微笑著睜開眼睛,凝視著他的眾人俱是一驚,都恍惚地覺得他的眼眸中似有寶光流轉,華彩無雙。


    “泰雅,你此時感覺如何?”景生開口問詢,眼光看向他的左腿,發現腿上除了留有三個針尖兒似的傷口,已再無其他異常,泰雅竟已完好如初了,景生舉起左掌細細查看,那剛才還血珠湧流的十字傷口已然愈合,隻留有一個淡淡的十字印痕,此時也已微不可察了。


    “阿鸞,這——”景生驚疑不定地望向明霄,發現他也正凝視著自己,眼眸間凝著一層霧氣。


    “別問我為什麽,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明霄淡聲回答,心裏卻感動莫名,——即使你永遠都想不起來,又有何妨,就讓我做你的大腦,幫你記住我們所有的過往!


    “陛下,你今日舍身救了泰雅,泰雅必竭盡所能報答陛下的救命之恩!”此時泰雅已俯身跪倒,雙手合十深深叩拜。


    景生立刻趨身向前扶著他一起站了起來,“你是大夏尊貴的客人,在此遇險已是朕的過失,千萬不要再提報答一事了。”


    泰雅還欲再拜,卻聽明霄在一旁嗬嗬地笑了,“快別客氣了,他是做主人的,理當救助賓客。”


    ——得!愁眉苦臉齊齊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兒,——青鸞殿下這話兒說的,怎麽聽怎麽像是已經當了萬歲爺的家了!


    景生卻覺得喜氣洋洋的,剛才在林中時的爭執疑慮似乎已隨著蛇毒一起埋入了氣海,除了淡淡的影子已消失無蹤了。


    “朕來烤魚,這會兒真是餓了,連那條蛇一起烤上,吃了大補!”陛下一聲令下,眾人這時才發現那條水王蛇已被一枚銀簪釘在了七寸上,回頭一看發現愁眉烏發披散,愁眉見大家都盯著他看,不好意思地笑了:“剛才太急,拔下簪子就打蛇了。”


    “好準頭!”明霄衷心讚揚。須知那水王蛇在水中猶如鬼魅,行動靈異無比,須臾間一簪命中七寸當真不容易。


    “謝殿下誇獎,比起殿下剛才殺熊時的雷霆一擊,愁眉這個真是雕蟲小技。”愁眉笑眯眯地彎腰行禮,——此時不溜須(拍馬)更待何時!看情形這位殿下遲早要代表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丫頭們呀,乃們誰隨身帶著手絹的借給咱們傻花兒一用吧,他那個哈喇子呀,55555,囧斃~~~,為毛他那麽不會說話捏,為毛他把自己的小鳥兒氣炸了捏?


    一個個的刺激正在慢慢使他恢複記憶呀,嘿嘿~~~


    給俺個花兒,看在俺這麽狗血的份兒上~~~,555555~~~,明天繼續~~~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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