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偉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讓陸天明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從毛琴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他們似乎已經接納他成為他們的女婿了。


    特別是丁偉,一點也不避諱陸天明,在飯桌上大談縣裏的人和事。如果不是把他當做自己人,他這樣的話就是拿磨子壓,也壓不出一個屁來。


    陸天明的尷尬,丁曉萌顯然感覺到了。


    她看了陸天明一眼道:“我爸喝醉了,你別認真。今天晚上說的話,都爛在肚子裏吧。”


    陸天明嘿嘿說道:“我都不知道領導在說什麽。”


    一桌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


    這對陸天明來說,無異於是一場折磨。


    在吃飯的問題上,陸天明一向是風卷殘雲,很少會把時間花在吃飯上。


    當然,他不是聽不懂丁偉這番話。丁偉不避諱他,一來可能是認可他就是他未來的乘龍快婿,二來,他既然敢這樣說,就不怕陸天明說出去。


    聰明的人都能明白,丁偉在飯桌上的每一句話,都不能說出去。


    飯後,丁曉萌幫她媽收拾桌子,丁偉泡了一壺茶,叫上陸天明去他的書房聊天。


    要在過去,陸天明是很難接觸到丁副主任這樣的領導的。但現在,丁副主任儼然將他看作是一家人了。


    丁副主任的書房很大,裝修也挺有特色。整個書房的氛圍,古色古香。裝修的用料,一看都是價值不菲的材料。


    書房三麵牆都是書櫃。書櫃裏的書,塞得滿滿當當。


    陸天明留意了一下,發現書櫃裏的書,並非是用來裝飾的。因為,每本書似乎都有翻動過的痕跡。


    書房裏有兩張書桌。一張是用來辦公的。而另一張,上麵鋪著練習書法的墊子。桌麵上一個很大的硯台。旁邊是一個筆架,懸掛著大大小小不下十支毛筆。


    辦公桌的背後牆上,掛著丁偉親自寫的一幅字——淡泊明誌。


    丁偉招呼陸天明坐,笑吟吟道:“小陸,你現在在縣裏算是個名人了。很不錯嘛。”


    陸天明訕訕道:“領導,我算什麽名人啊?”


    丁偉正色道:“怎麽不是?你在林蔭酒店的表現,現在全山南縣都傳開了。現在啊,縣委的壓力很大啊。有人在網上說,我們山南縣不重視人才啊。”


    陸天明小聲道:“懂幾個國家語言的人很多。我真算不得什麽。其實,我學習這些外語,也是被逼的。當初我們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很多外國文獻,靠翻譯過來的文獻與原文有著不少的出入。所以,我們那時候都崇尚多學幾個國家的語言。”


    “這是本事。”丁偉表揚他道:“現在全山南縣,還有幾個人像你這樣,與外國人交流起來,順順暢暢的。是人才,就不能埋沒。”


    陸天明沒敢接話,裝作欣賞鋪在寫字台上的一幅未完成的書法。


    “小陸,你也喜歡書法?”丁偉隨口問了他一句。


    陸天明趕緊道:“領導,我不懂書法,不過,我確實喜歡書法。”


    丁偉便看了他幾眼,問道:“試試?”


    陸天明連忙婉拒道:“我可不敢在領導麵前丟醜。”


    “丟什麽醜?”丁偉大度地說道:“古話說,孔夫子不嫌字醜,隻要筆筆有。”


    這句話還真觸動了陸天明,他想起小時候爹就常常說過這樣的話。


    陸天明會寫毛筆字,還在於他爹的教育。


    小時候,陸天明家裏過年,都要花錢去街上買春聯。直到有一年過年,他爹不買春聯了,而是買了紙筆墨汁回來,要求已經讀到小學三年級的陸天明自己寫。


    陸天明哪敢寫啊。這時候,他爹就告訴過他,“孔夫子不嫌字醜隻要筆筆有。”


    陸家第一次把陸天明寫的春聯貼出來之後,引得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來圍觀。


    盡管那時候陸天明的字寫得歪歪扭扭,但還是得到了鄉親們的一致讚譽,都誇他是村裏的秀才。


    自那以後,他每年過年,都會寫春聯。不但給自家寫,全村的人都會拿著紙來找他寫。當然,淳樸的老鄉不會空手而來。他們會拿著雞蛋、麵條之類的東西上門來找他寫春聯。


    陸天明對書法的熱愛,就是在那時候培養起來的。


    到他讀高中的時候,他已經能寫一手漂亮的顏體。


    丁偉的書法,顯然到了一定的層麵。


    陸天明隻要看一眼,便知道他是臨摹顏體的。丁偉的字,中規中矩,能站得穩,立得住。隱隱有顏真卿的遺風。


    丁偉堅持要讓陸天明試試,陸天明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旦他的字太差,今後他丁偉在他麵前就有驕傲的資本。


    丁偉是山南縣書法協會的名譽主席。他的作品參加過全國巡展,據說,他寫的一幅長卷《嶽陽樓記》,還被國家圖書館珍藏了。


    丁曉萌收拾好了飯桌後,跟著進了書房。


    丁偉看到女兒說道:“小萌,我想讓小陸寫一幅字看看。”


    丁曉萌不滿道:“爸,他那會寫什麽毛筆字啊?你不知道他們醫生寫病曆都是天書啊。我覺得,他們是因為寫不好字,才故意故弄玄虛,把字寫得誰都認不出來。”


    丁偉笑道:“術業有專攻嘛。小陸字寫不好也應該。他又不是吃這門飯的。”


    丁曉萌道:“爸,你也不是吃這門飯的啊。但是你現在一幅字,隨隨便便買個三五幾千,還是有很多人想買的呀。”


    “虛名虛名。”丁偉謙遜地說道:“小萌,那不是爸的字好。而是爸坐的位子讓有些人有求於我。”


    丁曉萌道:“算了,你讓陸天明寫書法,就是趕鴨子上架。”


    話音未落,陸天明在一邊小聲說道:“我試試看。寫不好,領導你們不要笑話我。”


    丁曉萌吃驚地看著他,狐疑地問道:“你真不怕出醜?”


    陸天明笑笑道:“剛才領導都說了,孔夫子不嫌字醜。”


    “好啊。”丁曉萌幸災樂禍道:“等下丟臉了,可不怨我。”


    她親自去磨墨,磨了好一會問道:“可以了嗎?”


    陸天明沒有說話,而是轉身從書房出來,找到剛才喝的酒瓶子,拿進去將酒瓶對著硯台懸空往下倒。這一倒,還真倒出來幾滴酒。


    酒倒進墨汁裏,讓墨汁有了淡淡的酒香。


    丁偉冷靜地看著他倒酒入墨,臉上浮現出來一絲驚異的神色。


    滴酒入墨是書法界流行的一種做法。但這種酒,必須都是高度酒。


    用酒墨墨,不是高手,輕易不敢嚐試。


    丁曉萌看著他滴酒進去硯台,好奇地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一邊的丁偉淡淡說道:“這是書聖王羲之的傳統。酒入墨,不但香,而且防蟲防蛀。因為酒是糧食,取天地之精華釀造出來的。這是讓作品更有靈氣,更有煙火氣啊。”


    丁偉一語道出陸天明的用意,讓陸天明心裏也暗自吃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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