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上, 杭峰把唐雋留給了隊友們照顧, 自己和孫烈,跟著範總開始簽到備賽。現在是晚上六點半, 距離比賽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簽到的時候, 大賽組給選手發了一個白色的背心,網織的背心很大, 可以輕鬆套在滑雪服的外麵。背心的前後都貼著號碼,前麵是這次比賽報名的序號,後麵是資格賽的排名。杭峰拿到的背心,前麵是001號,後麵是002號。尤其是後麵的號碼, 走到哪裏都會備受矚目,就算對運動員不了解的媒體記者,隻要記住背心上的規律,就會知道誰是這場比賽的優秀運動員。不出意外的,杭峰被華國央爸五套的記者攔了下來。他們當然是認識杭峰,而且做足了功課,漂亮的女記者將話筒遞到杭峰嘴巴,問他:“今天的狀態怎麽樣?計劃拿到什麽樣的名次?有沒有特別關注的運動員?”要說麵對鏡頭和媒體,杭峰那可是太熟了。過去一年,參加“x-games”的比賽,那可是將媒體輿論、流量密碼解讀到了極致的機構。杭峰大方得體地應對媒體采訪,鏡頭外的範總讚賞地連連點頭,非常滿意杭峰的回答。國家隊員偶爾會安排應對媒體記者采訪的培訓,杭峰進隊時間不長,又趕著到處參加比賽,一直就沒有進行相關的培訓。記者過來的時候,範總確實捏了一把汗。一番采訪下來,範總放心下來,這簡直就是個“老油條”嘛。記者姐姐采訪完杭峰,又去采訪孫烈,問題的深度差不多,時長也差不多,完全沒有一點厚此薄彼的做法。甚至因為和孫烈更熟悉的原因,在交談的語氣上能夠明顯聽出,對他和杭峰的不同。這邊的采訪結束,記者姐姐道了一聲再見,手臂一揮,帶著攝像師,奔著白鳥優宇的方向就去了。孫烈注視正接受采訪的白鳥優宇,第一次問杭峰:“幹得過嗎?”杭峰不太確定:“不好說,而且你看他黑眼圈都沒了。”孫烈:“?”杭峰隻能說:“資格賽那天估計是在倒時差,那個狀態下都可以有那樣的發揮,今天不會更差。”再說下去,好像有點滅自己的威風,兩人默契的不再繼續,拉開一點距離,就活動了起來。選手休息室裏的人越來越多。12名進入決賽的選手陸陸續續抵達,再加上教練團隊,尤其是專項熱身的地方,是格外的熱鬧。張口子滑雪場是舉辦過冬奧會的賽場,設施設備齊全,在其他賽場很少看見的蹦床室,這裏都有配備。那裏也成了人最多的地方。杭峰沒過去。附近就有國家隊專用的訓練場,這幾天白天都有過去訓練,現在最主要就是調整狀態,保留體力,應對比賽。雖然說吧,大家都不覺得杭峰能贏了白鳥優宇,就連杭峰自己心裏都沒有底,但若要問他想不想贏,那必須想贏啊!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要搏一搏這個可能性。杭峰在熱身之後,就給自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拜托範總不要讓人打擾自己後,就閉眼進行腦內複盤。他有些日子沒有這麽認真過了。最近兩場國內聯賽,沒有壓力,他也有心讓自己放鬆下來,如今再次認真起來,輕鬆就可以感受到那被逐漸喚醒的比賽意識。大腦就像重新開機的電腦,反複地播放著自己的u型池裏的第一視角畫麵,動作的細節,起落的點,軸心的位置和力量在身體裏的運用,一個個數據浮現在大腦,刻印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上,微微的戰栗,摩擦出燙熱的溫度。直到賽場的廣播聲響起。通知比賽即將開始。杭峰睜開眼睛,戰意勃發。自己和白鳥優宇誰強誰弱,隻憑借一場資格賽,還沒有定論。或許白鳥優宇有過去幾年的國際賽場打底,有更高的裁判印象分。可自己作為一名優秀的極限運動員,又是東道主選手,暗加的印象分也不容忽視!“走吧。”範總見杭峰睜開眼睛,招手說道。孫烈在範總身邊盈盈笑著:“修煉的怎麽樣?運轉一周天了嗎?”杭峰起身走到他們身邊,點了一下頭。三人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中,率先走出選手休息室,走向賽場。天黑盡了。看不見星星,就連月亮都蒙在一層薄紗的後麵。天氣預報說過兩天有大雪。黑壓壓的天幕帶來清冷的空氣,但大雪山裏的燈火,全猶如一地的繁星。明亮如織。從山頂上,就有燈光亮著一路照下來,到了賽場更是每隔五步就有燈光明亮,尤其是矗立在u型池上方的大燈,連成的燈幕將冰壁照的纖毫畢現。今天下午才重新噴塗的冰壁上沒有任何的痕跡,工作人員正走在u型池裏,進行最後的打掃。杭峰走向u型池,目光落在u型池的盡頭,那裏正是觀眾席所在的地方。唐雋和國家隊的隊員都在那裏,護欄的後麵,可以看見一群穿著紅白隊服的人,遠遠的還有人在揮手。杭峰正在比賽狀態裏,沒有回應那邊的加油聲,隻有孫烈抬手回應,還在頭頂上比了一個“大心”。於是觀眾席那邊就響起了“咻咻”的口哨聲。國家隊員們互動了一下很高興,指著那邊說:“杭峰是不是有點緊張啊?都不回應我們。”唐雋側目,覺得杭峰不可能做這種動作,再說緊張?不至於吧?隻是這麽想著,唐雋好像也莫名地緊張了一點。畢竟,咳,是杭峰的第一場常規賽的國際賽場,更慎重一點也不過分。這樣想著,唐雋的手指輕動,不斷地調整焦距,穿過燈光和悠長的u型池,杭峰的臉出現在了相機屏幕上。是很認真的表情,眉心微蹙,手上一直在撕著手套上的腕帶,這確實是緊張的表現。“哇!你這相機好厲害!拍的這麽清楚?”“不老少錢吧?”國家隊的隊員湊過來,好奇地看著唐雋價值百萬的“大炮”,滿眼的讚歎。唐雋卻若有所思。看來杭峰很想拿到這場比賽的冠軍。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就看裁判那邊怎麽考慮了。這樣想著,唐雋的視線移到裁判們所在的小屋裏,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凝望過去。裁判室裏。裁判們剛剛結束了一個簡短的班前會,正泡茶的泡茶,接咖啡的接咖啡,各自端著提神醒腦的水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還是資格賽的那八名裁判。三名華國裁判和四名外國裁判,以及來自國際雪聯的查利裁判。裁判們回到自己座位的過程裏,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時不時看一眼身邊的人,用目光交流著什麽。就在剛剛,查利裁判重點說了一件事,提醒眾人謹慎對待杭峰和白鳥優宇的打分,並且再一次的將兩人的比賽履曆,尤其是個人擅長的部分,和優缺點進行了提前的說明。賽前開班前會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提醒裁判對重點選手的關注也很正常,但這裏的裁判都算是“人精”了,從這次會議裏少許不一樣的地方,嗅出了問題。查利總裁判竟然在賽前,臨時更新了杭峰的資料。紙質的資料還是原本的那些,但在查利總裁判的嘴裏,卻提醒道:“去年在x-games賽賽場上,杭峰刷滿了四周的技巧動作。今年在華國聯賽上,杭峰也完成了幾乎所有的四周半,正反手的落地,更為複雜的抓板動作都出現過。在資格賽裏更是做出了一個五周。如果單從難度係數來看,杭峰和白鳥優宇水平幾乎相近,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同仁,在這兩位選手難度相同的前提條件下,更多的從他們的高度和起落點、連貫性等方麵打分。”很有意思的一段話。看似要求裁判公平的話語深處,這種公平反而透露出一種不公平的信號。簡單來說,就是讓大家暫時忽略“印象分”這種東西,給東道主選手一個公平的賽場。看來,東道主方麵開始用力了,對今天的冠軍有所企圖。不過這也正常不是嗎?幾名外國裁判對視一眼,看著對方的眼神,自己也有了答案。東道主的特權永遠不能忽略,哪怕是在奧運會上,東道主的選手依舊存在優勢。更何況華國方麵並不是要讓他們對杭峰暗箱操作,僅僅是要求他們暫時放棄“兩年印象周期”這個要求,其實相對於一些奇葩東道主而言,這已經算是非常克製了。可以,沒問題。目光交流間,裁判們找到了共同的答案,更有個別裁判對華國裁判友好地笑了一下。三名華國裁判得到信號,肩膀上的壓力驟然一輕。這樣就好,能夠調用一點東道主的權利,給自家的運動員一個相對公平的賽場,就足夠了。剩下的就看杭峰能不能抓住機會。夜幕下。賽場上。巨大的半管白冰矗立在山穀裏,白日裏看著氣勢巍峨的建築,到了晚上平添了幾分婀娜,兩頭上翹的冰壁猶如張開的手臂,在擁抱夜空。杭峰站在出發點上,這會兒已經不再擺弄他手腕上的腕帶。這小毛病他自己也知道,盡量克製著不為別的,主要擔心一直低頭玩腕帶像個大傻子。有一說一,不斷開合按扣的“哢噠”聲是真的減壓,就跟放了一連串的鞭炮似的,身上的那股子血氣終於散了大半。u型池和跑步這些項目不同,純靠一腔熱血隻會像個莽夫,冷靜下來思考判斷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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