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悠長,寒冷的空氣像是將這裏隔離成了一個單獨的空間,猶如穿梭在次元。“好大好長!”“這裏麵也太氣派了吧!”“看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確定不是凍的?”“哈哈哈!!”鄭曄瑜大笑著,左右看了一眼,困惑:“怎麽沒有人啊?今天周末沒人訓練嗎?”“有,周六都有訓練,這個時間在樓上午休。”“樓上?”隨著交談,走進冰場的四人同時仰頭,看向了橢圓形環繞的一層層看台。看台區一共隻有六層,每一層的間隔都很大,除了最上麵兩層是工作區,下麵2~4層對觀眾開放,賽時會開放進入,沒有座位,隻能靠在護欄上看比賽。二層還有餐飲區,算是省隊隊員的食堂。三四樓就是休息區了,擺放有一張張柔軟的躺椅,這個時間段省滑雪隊員會在樓上午休,至於宿舍樓則在十公裏外的省體育院校旁的公寓樓,每天會有通勤車送往。鄭曄瑜聽完杭峰解釋,摩擦手掌躍躍欲試:“那就不好意思了,今天這個專業場地我們包了,走走走趕緊的,我的大刀已經饑渴難耐。”“我的大棍也是……”趙彥緊跟一句,沒說完嘴角一抿,左右看了一眼,訕訕笑了。唐雋冷淡沉默,杭峰則表示了解的笑,鄭曄瑜倒是想接一句,話到嘴邊又吞了下,主要還是唐雋這人不僅高冷,還有種矜貴感,就仿佛這世間大部分塵埃顏色都不應沾身。此時雪場了一片安靜,所有的訓練隊都在午休,看不見工作人員,就連製雪機似乎都休息了。杭峰走在前麵,將他們帶到進出口,指著前麵的緩坡說:“魔毯也沒開,隻有自己跑一下了,累是累了點,但場地寬闊,隨便摔也不疼。”又對趙彥說:“你可以玩高級道了吧?但這麽走到出發點不現實,要不你教一下鄭曄瑜。”“還有……”這次杭峰看向唐雋,想說他的牛仔褲在這裏怕是很單薄,實在不行還是去看台比較好。不等杭峰話說完,鄭曄瑜和趙彥幾乎同時說:“別管我們了。”“你去練自己的,我們玩我們的。”“我有什麽玩的,我就是來看大佬滑雪的,那是u型池吧?大佬來一個!”“對!大佬來一個!來一個!”兩個人說著說著竟然同時吆喝了起來,又是鼓掌又是喊口號。唐雋雖然沒說話,但看向杭峰的目光也是直勾勾的,看完杭峰又去看u型池,嘴角微勾。杭峰也不含糊,抿嘴輕笑的模樣有幾分靦腆:“行吧,我要活動一下,你們先玩,活動完了我喊你們。”“行。”“一起吧。”杭峰便留在原地熱身。下蹲,拉腿,彎腰,原地踮著腳尖快速地跑,“踏踏踏”的聲音,在雪場裏回蕩。習慣了的熱身方式,從其他人眼裏依舊看出了新奇,單就是這麽看杭峰動著,都移不開的目光。身體裏蘊含的能力充足,再配合協調的肢體,即便再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的時候都別致而獨有韻律。鄭曄瑜和趙彥嘀嘀咕咕,一開始是想跟著杭峰一起,後來發現杭峰埋頭做自己,又快又好,還不搭理他們,慢慢的兩人也就停了下來,幹脆當個看客。唐雋則站的最遠,站在護欄外麵的聯排座椅邊上,盯著杭峰看了一會兒,轉身從背包裏拿出了有棱有角的黑色包裝盒。很大一個橢圓形的盒子,分量不輕,打開來看,裏麵又躺著一個包裝完整的物體,不過從包裝形狀已經可以清楚分辨,這是一個攝像機。很著名的品牌,而且看配件裏麵的鏡頭,應該不是入門的東西,至少價格不會太便宜。唐雋站在後麵,也沒人注意他的動作,直到他將相機打開舉起,對準杭峰按下按鈕的時候,正埋首運動的人頭頂像是長了眼睛,猛地抬頭,鷹隼般犀利的目光,隔著鏡頭與唐雋的視線碰撞。唐雋的睫毛微顫,呼吸停了一瞬,看著顯示屏裏的少年,不閃不避。隻有耳廓在無人察覺的時候,逐漸滾燙。他抿緊嘴角,捏著鏡頭上的手指白皙修長,隻有與鏡頭觸碰的部分泛起淡淡幾乎不可見的緋色,食指與拇指扣緊鏡頭,一點點的,一點點,在那機械轉動的“嗒嗒”聲裏,將焦距調整的愈發清晰,甚至可以數清對方睫毛的程度。“就是這個?”鏡頭裏的少年突然開口。隔著鏡頭的另外一個少年回答:“嗯,還不太會玩。”“感覺挺貴的,多少錢?”“不到一萬五。”鄭曄瑜和趙彥同時轉頭,前者驚訝:“臥槽,這麽貴?”趙彥說:“大佬牛批,學神給當禦用攝像師?”這“帽子”就有點大了,杭峰不得不做出反應,以進為退:“行啊,唐雋你給我拍視頻,我給你發工資。”果然唐雋不聲不響,隻是冷漠的將鏡頭一移,拍起了館內的一景一物,不再多看杭峰一眼。杭峰暗自滿意,故作遺憾:“唉,臉醜被拒,一會我戴上護目鏡就把臉擋住了,別的不行,身段還是可以拍拍的。”側身而立的唐雋舉著攝像機,下巴揚的極高,看似注意力在攝像機上,但眼角流動的光和微勾的嘴角,都展現出了他的好心情。杭峰足足活動了二十多分鍾才把熱身流程做完,那兩個早已經等不及,跑去雪地裏玩了。比起有經驗的趙彥,生在南方長在南方的鄭曄瑜,那是真的跌跌撞撞,差點把自己摔死在雪地上。本來穿著滑雪鞋就不會走路了,如今再卡上滑雪板,光是站在平地上就搖搖欲墜。後來爬上新手區的緩坡試著往下滑,剛一啟動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跌了個仰倒。爬起來,摔,爬起來,又摔。簡直就是連滾帶爬地滑了一路,最後一摔直接滑跪在地上,端莊正跪,與杭峰麵麵相覷。“噗!哈哈哈哈!”把自己逗笑的在地上打滾。已經滑了三輪的趙彥手持雪杖,繞著鄭曄瑜滑了半圈,自覺帥氣地停下,對杭峰說:“我不會教啊,單板我連摸都沒摸過,他這樣兒要怎麽滑?”杭峰隻能拎著他的滑雪板進場,一步步走到鄭曄瑜麵前,將滑雪板往地上一丟,“哢噠”兩聲,踩在了雪板上。“首先最基礎的,我們要明白什麽內刃外刃,以及正確的站立姿勢……”杭峰開始教導鄭曄瑜單板滑雪最基本的知識,他在講,鄭曄瑜和趙彥就在聽,隨著他親身示範動作,兩個人也跟著學習。無論鄭曄瑜還是趙彥,都是體能出眾的類型,他們的理解力和平衡力,能夠讓他們更快更準確地做出杭峰需要的姿勢,並且迅速的吸收為自己的東西。再說鄭曄瑜的身體素質雖然不如趙彥,可鄭曄瑜玩衝浪,而且還玩的不錯,板類運動在平衡的控製上互通,他上手非常快。帶著這樣的學生,老師自己也很過癮,等著鄭曄瑜可以較為順利的在新手區滑行不摔倒,並且能夠勉強完成基礎的“啟停”,時間一轉眼已經過去了很久。男生更衣室的銀色大門被拉開,發出“嘩”的聲音,從裏麵魚貫走出了幾個全副武裝的人。他們穿著和杭峰身上有著細微不同的滑雪服,一手夾著安全頭盔,手提滑雪單板,還有護目鏡在雪板上晃來晃去,正說說笑笑。一人看見場館裏的人,用下巴揚起示意了一下。於是正聊的開心的四人,同時轉頭,看著杭峰的目光隔著老遠都讓人一言難盡。杭峰也停下了話頭,與當中一人對視。那人個子不高,站在人群的中間,比其他人矮了一個發頂,但即便穿的臃腫,依舊可以看出身形的勻淨。他的長相也極為符合當下審美,唇紅齒白雌雄莫辨,一雙狹長的狐狸眼是純粹的單眼皮,像古代畫卷用水墨丹青精致勾勒的輪廓,內眼角如勾,外眼角似刀,上揚出鋒利近乎於魅惑般的形狀。隻是一眼看去雖然會因為這長相而生出驚豔,但再多看一眼便覺得這人很不好相處,和唐雋的冷漠不同,他更顯陰沉,眼眸黑亮,但總是不安分的亂轉,看人更是從頭看到腳,猶如時時刻刻在算計著什麽。兩人視線在第一時間撞上,已經挑明的立場和態度,讓空氣都變得焦灼火熱,虛空像是在“劈啪”作響。“省隊來訓練了?”鄭曄瑜的“雷達”察覺到不對勁兒,蹙眉看向那狐狸臉的人,“誰啊?”樊立。杭峰在心裏說出這個名字。一個讓他憤怒不已,也他母親焦頭爛額的省隊隊員。這樣的情形,這樣的敵視,甚至讓杭峰懷疑小時候的那些記憶都是幻覺。他們沒有在烈日下追逐奔跑歡笑過,沒有在宿舍熄燈後的被窩裏嘀嘀咕咕,沒有說過長大要當超級英雄一起拯救世界,也沒有說過以後他們要一起拿冠軍。往昔的記憶被時光刻下痕跡,變得斑駁醜陋,近乎猙獰,像哈哈鏡般照出此刻的扭曲麵容。杭峰甚至有點委屈。看著前方的人,眼尾有什麽的分泌,燙的,甚至有點辣。在視線變得模糊之前,他將目光轉了回來。他心裏還記得情分,包容理智的本性也無法讓他在這一刻做出指責的行動。然而他的退讓,卻讓對方認定了這是一次勝利。“咳!”樊立做作地醒了一下嗓子,帶著幾分輕慢地說,“杭峰來啦?平日不是周末過來嗎?今天怎麽周六來?”“帶同學……”然而不等杭峰說完,樊立就很不禮貌地打斷他:“不好意思,最近強化訓練比較緊張,你朋友不會滑的話容易受傷,而且還會影響我們訓練。範兒,去把傳送帶開了,你們先上去。”別說杭峰,就是其他人都感覺到了濃濃的冒犯,對杭峰的敵視滿漲到仿佛能夠用肉眼看見的程度。最重要並不隻是他一個人,樊立身邊的三人將這種挑釁和傲慢視為理所當,甚至還有人一副看笑話的模樣地勾著一側嘴角笑。在鄭曄瑜等人不明真相的目光裏,杭峰很清楚,事態已經發展到了最嚴重的程度。樊立幫助所有省隊隊員樹立了一個共同的敵人,將對總教練陳虹的畏懼轉移成了對杭峰的敵視,進而去為難陳總教練。……教練和隊員對訓練方式的碰撞,相處時日積月累的小摩擦,包括在賽場上無法獲勝的失落化成的羞怒,這一切的一切,最終讓陳虹有了杭峰這麽一個“弱點”,進而陷入被動。陳虹總教練沒能壓住隊員,確實是她的失職,甚至可以說是她能力上有所不足。但樊立等人對總教練的挑釁和對抗,更是說明這些人的品德低劣,問題更大。樊立讓一個人去開“魔毯”,他則帶著剩下兩人直直進場,隔著老遠都能看見臉上那副自得圓滿的傲然。樊立投訴陳虹給自己孩子開小灶,投訴杭峰非省隊隊員卻占用公家資源,這確實是明麵上的問題,所以陳虹被罰款批評,表麵上看樊立帶著省隊隊員的“反抗”確實是成功了。這讓他們看見杭峰的時候下巴揚的很高,居高臨下的,就連語氣也是高高在上:“不是說訓練場不是遊樂園,不讓帶人進來玩嗎?非訓練時間倒也沒關係,但現在不合適了吧。”“對啊,地方就這麽大,撞著了受傷算誰都,杭峰你趕緊帶朋友出去吧。”“對了,你今天也要訓練嗎?陳總知道你今天過來嗎?”“誒,你們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們是簽過字得到允許才進來。”鄭曄瑜受不了這個氣,大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