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學園燃燒了!


    那是夜裏發生的事情。緊挨著學校的校長先生家的小美代、姐姐小美佐,還有小美代的母親都躲到巴學園,均平安無事。


    巴學園的電車校園裏落下了好多顆、好多顆b—29投下的炸彈。


    校長先生的夢幻一般的學校正在吐著火舌。老師所至愛的孩子們的笑聲、歌聲,被響著可怕聲音而倒塌下去的學校的聲響所替代。已是無法撲滅的烈火燒毀著學校。自由岡到處是熊熊的烈火。


    這時,校長站在大路上,一直癡望著燃燒著的巴學園。他依然穿著那身略帶皺紋的黑色西裝,像平素那樣把兩手插在上衣兜裏。校長先生望著火光向站在他身旁的大學生兒子巴道:“哎,今後再辦個什麽樣的學校呢?”


    巴吃驚地聽了小林老師的問話。


    小林老師對於孩子的愛、對教育事業傾注的熱情,比此刻吞沒著學校的烈火更為熾烈。老師是不屈服的。


    此刻,小豆豆躺在擠滿乘客的疏散火車中的大人堆裏,火車向東北方向駛去。


    小豆豆凝視著黯然的車窗,想起臨分手時,老師的話:“我們還會在見到的!”


    還有一直一直講的那一句:“你真是個好孩子!”


    ——這些事情,可不能忘掉。


    “反正說不定哪一天,會突然見到小林老師的。”


    小豆豆塌下心來,睡著了。


    火車在黑夜中載著憂心忡忡的人們嘶叫著、奔馳著。


    黑柳徹子:後記


    寫下巴學園的故事,是長期以來,我最想做的事情之一。非常感謝您閱讀這本書。書中所寫的事情,沒有一件是編造的,它們都是真實發生的事。值得慶幸的是,我還沒有忘記這些事情,把這些事情記錄下來,是我的心願。還有一個原因是,在本書的《一言為定》這一篇中也寫到過,我曾經和校長先生約定“長大以後,要做巴學園的老師”。但是,我並沒有能夠實現這個諾言。所以,我想至少要讓人們知道,有這麽一位小林先生,他是怎樣深深地愛著孩子們,他是用什麽樣的方式教育孩子們,這一切,我覺得自己必須詳細地把它們寫下來。


    令人悲哀的是,小林先生已經於昭和三十八年(1963年),也就是在十八年前去世了。如果先生還健在的話,我還可以向他請教很多問題,真是很遺憾。


    當我開始寫作的時候,我發現,在年輕的時候,僅僅當做快樂的記憶留在心中的巴學園,現在重新回憶起來,常會有一些新的發現:


    “啊,原來小林先生是為了這個目的才那麽做的啊!”


    “先生連這個都想到了啊……”


    從而理解到小林先生的良苦用心。每當這個時候,我的心裏充滿了驚訝、感動和慶幸。就拿我來說吧,先生不停地對我說“你真是一個好孩子”,這句話是怎樣激勵著我,支持著我,一直到現在的啊!它對我的鼓舞無法計量。如果我沒有進入巴學園,沒有見到小林先生,恐怕無論我做什麽,都會被貼上“壞孩子”的標簽,被自卑的心理所包圍,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就懷著這種無所適從的心理,直到長大吧?


    巴學園在昭和二十年(1945年)的東京大空襲中被燒毀。這所學校全部是由小林先生的個人財產創辦的,所以,重建學校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戰後,小林先生先在巴學園的廢墟上創辦了幼兒園,同時,先生又協助國立音樂大學創建保育係(即現在的幼兒教育係),並且在國立音樂大學講授韻律學。這裏的小學創建的時候,先生也盡力協助。但是,先生在自己的夢想—重新創辦理想的、自己的小學—實現之前,於六十九歲那年與世長辭。


    當時,巴學園所在的地方,從東橫線的“自由之丘”車站走三分鍾的路就到了。現在,那裏是“孔雀超級商店”及其停車場。這之前我有一次因為非常懷念巴學園,明明知道那兒已經完全沒有過去的樣子了,但還是忍不住開車去了那裏。到了現在的停車場周圍,我想起了電車教室,運動場……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就慢慢地開著車。正在那時,停車場的大叔看到我的車,就衝著我大喊:“停滿了!停滿了!不行!不行!”我很想說,“我不停車,我隻是在回憶我的小學。”,但是我知道,誰也不會理解我當時的心情,所以就匆匆地離開了。但是,不知為什麽,我的心頭突然湧上一陣悲哀,坐在奔馳著的汽車裏,淚水“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在日本,有很多優秀的教育家。大家都懷有著理想、愛情和夢想,但是要將這些變成現實,卻是那麽的困難,這一點我也有深切的體會。小林先生也是如此,在創立巴學園之前,他進行了年複一年的研究。巴學園作為一所完整的學校,創立於昭和十二年(1937年),而在昭和二十年(1945年)即毀於戰火,隻存在了極為短暫的一段時間。


    但是,我在巴學園的那段時間,對小林先生來說,是他最富有熱情,他的理想之花綻放的瞬間。在這一點上,我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但是,如果沒有戰爭,小林先生會培育出多少學生,將他們送到社會中去啊!每當想起這些,我的心中就充滿了歎息和悲涼。


    小林先生的教育方針,在這本書裏也寫到過,那就是先生經常說的:


    “無論哪個孩子,當他出世的時候,都具有著優良的品質。在他成長的過程中,會受到很多影響,有來自周圍的環境的,也有來自成年人的影響,這些優良的品質可能會受到損害。所以,我們要早早地發現這些‘優良的品質’,並讓它們得以發揚光大,把孩子們培養成富有個性的人。”


    先生熱愛大自然,他希望孩子們盡可能地保持自然的性格。另外,他也喜愛真實的自然界,據先生的小女兒美代回憶,在她小時候,父親總是說:


    “讓我們去尋找一下自然界中的節奏吧!”


    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帶著她出去散步。每當這個時候,先生總是喜歡走到有大樹的地方,靜靜地觀察著大樹的枝葉迎風搖動的樣子,先觀察一根樹枝,再看它上麵的一枝,再看搖動著的樹葉,還有它們和樹幹的關係。仔細地觀察風強弱不同的時候,樹葉的搖動有什麽差異。如果不刮風的時候,先生則會久久地站在那裏,仰望著大樹的繁枝密葉……不光是看樹木的時候如此,據美代說,先生對河流也有這種情懷,他每次到附近的多摩川的時候,總是忘情地看著水流,好像永遠也看不夠似的。


    也許會有人提出疑問,在戰爭期間,這麽自由的小學,為什麽會得到文部省1和國家的許可而存在呢?詳細的情況,我直到現在也不清楚,但是我覺得有一點原因是,小林先生不喜歡宣傳,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對媒體敬而遠之。即便在戰前,先生也從來沒有讓人拍攝過學校的照片,沒有宣傳過“這是一所與眾不同的學校”。再加上巴學園的全校學生加起來還不足五十人,這麽一所小學校,並不惹人注意,所以能夠安全地存在下去。


    我們這些巴學園的學生,不管自己是哪一個年級的,每年的十一月三日—就是巴學園開精彩的運動會的那一天—我們就會借用九品佛寺廟中的房間,大家聚到一起,度過快樂的一天,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大家都已經年過四十,轉眼就快五十歲了,都已經為人父母,但是,大家還是互相稱呼著“朔子”、“大榮君”,和小時候完全一樣。我們能夠這樣親密地交往著,也是小林先生留給我們的禮物。


    我從以前的小學退學的事情,也是真的。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像宣傳藝人的事啦,桌子蓋子的事啦,都是後來媽媽告訴我的。但是我心裏總覺得“嗯?我難道是一個這麽差勁的孩子”,還半信半疑的。然而,五年前在我主持的電視節目《奈良的早晨》中,作為嘉賓出席這個節目的,竟然是我退學的那所小學的一位女老師!當時她是我的隔壁班(也是一年級)的班主任老師。聽了老師的講述,我非常驚訝。老師的話是這樣的:


    “徹子當時是隔壁班的學生。上課的時候,我有事到教師辦公室去,就讓學生們上自習,我在走廊裏的時候,幾乎每天都看到你站在走廊裏。而且,當我走過時,徹子總要叫住我,問:‘老師,我被罰站了,為什麽呢’、‘我做了什麽壞事了嗎’、‘老師討厭宣傳藝人們嗎’。你這樣問我,我實在很難回答。所以到後來,我即使有事要去辦公室,也要先開門看一看,如果徹子站在那裏的話,我就不去了。你的班主任老師,經常在教師辦公室裏對我抱怨‘怎麽會那個樣子呢’。所以,後來你出現在電視上的時候,一看名字,我馬上認出是你來了。因為雖然事隔多年,我還清清楚楚地記著你上一年級時候的事……”


    “被罰站”這件事,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不禁大吃一驚。望著這位一大早就趕來參加電視節目、滿頭白發的溫和的老師,我想像著她年輕時的樣子,又想到自己那時候,明明被罰了站,還要刨根問底的“好奇的徹子”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同時,我也終於相信“退學了”這件事,的確是真的。


    在此,我想對我的母親,表達我發自內心的感謝。因為,直到我二十歲之後,母親才告訴我曾經退學這件事。


    滿了二十歲以後,有一天,母親問我:


    “那時候,我們為什麽要換一個學校,你知道嗎?”


    “嗯?”


    我不明所以,媽媽輕描淡寫地說:


    “其實是退學了。”


    如果,當我還是一年級的小學生時,媽媽就對我說:


    “怎麽搞的?你竟然弄到要退學!我們隻好再找一個學校了,如果再退一次學,就沒有學校再要你了!”


    那樣的話,當我第一天走進巴學園的時候,會是多麽沮喪而又惴惴不安啊!那生著根的校門,電車教室,在我眼中,肯定不會是那樣有趣了。能擁有這樣一位母親,我實在是很幸運。


    因為當時處在戰爭期間,所以幾乎沒有什麽巴學園的照片。在僅存的幾張照片中,最有趣的是畢業典禮上的照片。畢業生照相的時候,一般都在禮堂正麵的台階上,大家一邊嚷著“照相啦!照相啦”,畢業生們就排好隊,但是在校生也想跟著一起照,就從這兒那兒地露出臉來,結果照出來的相片都弄不清楚誰是真正的畢業生了。每當大家聚到一起的時候,都要研究一番“這是哪個班畢業時的相片”。但是,這個時候,小林先生從來不責備大家。先生一定是覺得孩子們自由自在、生動活潑地照相,比呆板的畢業典禮的照片要好吧。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沒有比這樣的照片更能體現出巴學園的風格的了。


    要述說巴學園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在這本書中,我想要說的是一個叫小豆豆的女孩子,在周圍大人們的引導下,終於能夠順利地和大家一起學習、交往的故事。能夠使這些為人所知,我已經覺得非常欣喜和滿足。


    我常想,如果今天還有巴學園的話,可能就不會有孩子討厭上學了吧?因為,在巴學園,即使放學之後,孩子們也不願意回家。而且,第二天早晨,又眼巴巴地盼著早一點兒到學校去。巴學園就是這麽一所充滿魅力的學校。


    那麽,在巴學園,和我一道在電車教室旅行的夥伴們,現在怎麽樣了呢?在這裏,我簡單地說一下我知道的情況。


    高橋君(高橋彰)


    總是在運動會上拿第一名的高橋君,現在仍然隻有他讀小學低年級時那麽高。高橋君以優異的成績進入國學院久我山高中(這所高中的橄欖球隊非常厲害,是非常有名的),然後升入明治大學的電氣工學係,並從那裏畢業。


    現在,高橋君在濱名湖畔的安藤電氣公司擔任“協調工作”,這是非常重要的職位,目的是為了追求公司中人際關係的和諧,因此高橋君要了解大家的辛苦和煩惱,並且解決實際的問題。正因為高橋君能夠設身處地地體味他人的苦處,才會出色地做好這項工作吧!而且,我想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高橋君明朗而富有魅力的性格,這一定也給他的工作提供了很大的幫助。高橋君還有一項專業方麵的工作,就是指導剛進公司的新員工學會使用公司的ic大型機器。


    我寫這本書的時候,曾經去濱鬆,拜訪了高橋君和他溫柔的太太。高橋太太對巴學園的事情非常了解,簡直像自己就在巴學園上過學一樣,她深深地理解高橋君,是高橋君的知己。我們一起談話,我聽取了高橋君的很多感想。高橋君告訴我,他“的確沒有因為身體上的缺陷,而懷有自卑的心理”,我想真的是這樣。因為,如果高橋君懷有這種自卑心理的話,他就很難升入那麽好的高中和大學,更不要說擔任“使人際關係和諧”的工作了。高橋君說的“第一天到巴學園的時候”的話,也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就是,“看到還有別的像我一樣的孩子,覺得安心了”。所以,在巴學園的第一天就這樣安心地度過了,以後的每一天都十分快樂,一次也沒有想過要找個理由請一天假什麽的。在遊泳池中赤裸著身體遊泳的時候,一開始非常害羞,但是一件一件往下脫衣服的時候,仿佛感覺到自己的害羞心理也一層一層地脫落了。這樣出現在別人麵前,也不再覺得有什麽難為情的了。當高橋君站在比自己還要高的跳馬麵前時,小林先生鼓勵他說,“沒關係,你能跳過去的!絕對能跳過去”,僅僅在最後一刻才伸手托了他一下,讓人感覺這就是高橋君自己跳過去的(現在想來是這樣的),由此來增加他的自信心。跳過去時的欣喜,真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如果自己向後退縮的話,就會被人推動著向前,自己必須采取積極主動的態度才行。當然,運動會上的光榮和喜悅,現在仍然清楚地記得……


    像小學生時一樣,高橋君的眼睛明亮有神,聲音也顯得深思熟慮,他向我娓娓地述說了上麵的那些關於巴學園的往日回憶。


    我覺得,高橋君良好的家教,也使得他的性格更加完美。但小林先生無疑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先生不是僅僅看到眼前的事情,而且還考慮到幾十年之後的事,據此來培育我們。先生經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你真是一個好孩子”,同樣,他對高橋君一直說的話是“你絕對能做到”,這句話無疑深深地影響著高橋君的一生。


    分手的時候,高橋君講了一件事。那是高橋君在巴學園上學的時候,在學校外麵,他經常會被外校的學生們欺負,有一次他沮喪地來到學校之後,我問他“怎麽了?是哪個孩子幹的”,話音未落,我就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跑了回來,對他說“高橋君,已經沒事啦”。“那時候,我非常高興”,分別的時候,高橋君又一次對我說。我已經忘記這件事了,但高橋君一直念念不忘,謝謝你這樣記著我做的小事情!


    美代(金子美代)


    校長先生的三女兒美代,畢業於國立音樂大學的教育係,現在是國立音樂大學附屬小學的音樂教師。美代也和校長先生一樣,“喜歡教小孩子”,並且懷著這樣的想法和孩子們接近。據說美代三歲左右的時候,就能夠合著節拍走動,身體做出各種動作,說好多好多的話,校長先生就是參考了很多美代這時候的情形,去和孩子們接觸的。


    朔子(鬆山朔子,結婚後為齊藤朔子)


    小豆豆第一天上學的時候,見到的穿著有兔子圖案背帶裙的大眼睛女孩,就是朔子。朔子後來輕鬆地通過了當時最難考上的女子學校之一—都立第六女子高中(即現在的三田高中)的入學考試,後來又升入東京女子大學英語係。畢業之後,擔任禦茶水ywca的小學生的英語教師,一直工作到現在。特別是夏天小學生們露營的時候,朔子根據巴學園的經驗,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朔子在攀登阿爾卑斯山1的穗高峰的時候,邂逅了現在的丈夫。現在,朔子的兒子已經上大學三年級了。為了紀念他們夫婦在穗高峰的相識,兒子的名字叫做“保高”。


    阿泰(山內泰二)


    不肯娶我做新娘的阿泰,現在是日本有代表性的物理學家。阿泰現居美國,是所謂“精英外流”中的一員。


    阿泰畢業於東京教育大學(即現在的築波大學)理學院的物理學係,在本校的研究生院取得碩士學位之後,作為富爾布賴特1交換學生去了美國留學,五年後在羅徹斯特大學獲得博士學位。而後,阿泰留在羅徹斯特大學,繼續高能實驗物理的研究。現在,阿泰已經是位於伊莉諾伊州的大名鼎鼎的“費米國立加速研究所”的副所長,這個研究所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加速研究所,在物理學界盡人皆知。在這個研究所裏,聚集了美國五十三所大學的最聰明的研究者,有一百四十五位物理學家,技術人員則達到一千四百多人。阿泰是這個巨大的研究所的副所長,並且兼任物理部的部長,從這裏也能夠看出阿泰卓越的天才。四年前,這個研究所成功地完成了最大能量為五千億電子伏特的運轉,引起了全世界的注目。最近,阿泰和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共同發現了一種叫做“歐普希龍”的物質,有的人甚至說這可能獲得“諾貝爾獎”。我想阿泰將來一定會得到諾貝爾獎的。阿泰的夫人是女性中罕見的數學才女,以優秀的成績畢業於羅徹斯特大學。


    這一對研究物理學和數學的優秀的夫婦,有時候會和兩個兒子一起,舉行家庭音樂會。大家分別演奏大提琴、鋼琴、小提琴等自己擅長的樂器,真稱得上是一個藝術之家。


    對於本來就聰明過人的阿泰來說,也許他上任何一所小學,都會有今天的成就。但是,在巴學園,每天早晨都可以“從自己喜歡的科目開始”的學習方式,也許會使他的才華得到更好的發展的吧。說起上課時的阿泰,總是一直呆在他的酒精燈、燒瓶、試管的旁邊,再不然就是在自己的坐位上讀著很難的科學書或者物理書,在我的記憶中,阿泰總是這個樣子。


    大榮君(大榮國雄)


    因為拉我的小辮子而被校長先生訓斥的大榮君,在高橋君的“尾巴”事件中,又是他給我提供了很好的消息。


    大榮君現在是日本屈指可數的東洋蘭鑒定專家之一。據說,有的東洋蘭,一棵的價值就高達數千萬日元,所以有必要進行鑒定。而且,東洋蘭的售賣和栽培也極為困難,但是大榮君不知什麽時候,領悟出了其中的技巧,現在他整天乘著飛機或汽車在全日本跑來跑去。為了寫這篇後記,我通過電話聯係上了大榮君,當時他剛剛從外地回來。


    我問:“後來,你去了什麽學校?”


    大榮君:“哪兒也沒去。”


    我問:“哪兒也沒去?那麽,你是說上到巴學園為止了?”


    大榮君:“是啊。”


    我問:“嗯?那麽,連中學也沒上嗎?”


    大榮君:“啊,在疏散地的大分縣,上了幾天大分中學。”


    唉,說得這麽輕巧。在戰前,大榮君是大園藝家的孩子,是占了等等力大部分林地的“讚花園”的小主人,但是這一切都在戰爭中燒毀了。但是大榮君生性豁達,並不以此為遺憾。下麵是那次電話的繼續:


    大榮君:“你知道花朵中最香的是什麽嗎?我覺得應該是中國的‘春蘭’,那種香氣,無論是什麽香水,都不能和它相比。”


    我說:“春蘭貴嗎?”


    大榮君:“嗯,貴的、便宜的都有。”


    我問:“東洋蘭的花是什麽樣子的?”


    大榮君:“啊,東洋蘭的花朵很素雅,但還是素淡的好啊。”


    大榮君的聲音還是那麽慢悠悠的,顯得很是從容,和在巴學園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有變化。我一邊聽著大榮君的話,一邊思考著,大榮君連中學也沒有讀完,但他一點兒沒有覺得有什麽難為情的,自己研究、自己開拓,從事著自己真正喜愛的工作,這一切令我非常感動。


    稅所愛子(結婚後為田中愛子)


    叔公是著名的東鄉元帥的稅所同學,是從青山學院的小學部中途轉學到巴學園的。那時候,我感覺她是一位“文靜穩重的小姐”,其實在那時,她的擔任陸軍近衛三隊少佐的父親,已經戰死了。稅所同學在鐮倉女子高中畢業之後,和現在的丈夫—一位建築設計師結婚。現在,稅所同學的長子在建設公司工作,次子也已經確定了工作,她已經很輕鬆了。她有時候也寫和歌1自娛。


    我說“您也喜歡寫和歌,到底是和詩人稅所敦子有血緣關係的緣故啊!”回答是,“哪裏呀,嗬嗬嗬嗬”。我說“您還是和在巴學園時一樣,那麽謙虛和穩重”,稅所同學立刻接著說,“扮演辯慶時的體形,到現在也還是那樣啊!”她的聲音讓人感覺出她的溫馨的家庭生活。


    右田昭一君


    因為要給大家帶葬禮上的包子而出名的右田君,從都立園藝學校畢業,但他還是想學習從小就喜歡的繪畫,於是又進入武藏野美術大學的設計係並從那裏畢業。現在右田君和朋友一起成立了美術設計公司,並努力地開拓事業。


    青木惠子(結婚後為桑原惠子)


    曾經飼養了在空中飛的雞的惠子,後來和一位慶應義塾的幼兒園老師結婚,已經度過了銀婚紀念!女兒也已經結婚了。


    另外,還有一位後來轉學來的阪本敏子同學(結婚後為菅敏子),從香蘭女校畢業後,在“梅·牛山哈裏伍德美容沙龍”工作,現在是排名第三位的資深發型師。


    渡邊義治君畢業於神奈川大學,後來成為公司職員。


    下麵也介紹一下小林宗作先生的簡略經曆。


    小林宗作(本名為金子宗作)


    小林先生於明治二十六年(1894年)六月十八日生於群馬縣的吾妻郡。先生從小愛好音樂,經常在能夠望見榛名山的家附近的河邊,手裏揮動著指揮棒玩耍。因為先生家境並不富裕,又是六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所以先生在小學畢業之後,立刻當上了代課老師,並且通過了教師資格考試,取得教師資格。(僅僅小學畢業,就能夠通過資格考試,非得特別優秀不可。)隨後先生來到東京,在牛進小學擔任教師,同時一邊學習音樂,並且考入了一直向往的東京音樂學校(即現在的東京學藝大學)的師範係。畢業後,先生成為成蹊小學的音樂教師。成蹊小學的創立者中村春二先生的教育方針,給了小林先生很大的影響。中村春二先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人,他認為“教育必須從小學開始”,每一個班級的學生,絕對不超過三十人。而且倡導自由教育,貫徹尊重孩子們個性的教育方針。比如說,如果上午完成了學習計劃,下午就散步,采集植物標本,寫生,聽老師說話,唱歌……等等,後來,小林先生也實行這種上課方式。


    小林先生在成蹊時期教的學生中,有後來成為鋼琴家的井上園子和野邊地瓜丸等人。


    在成蹊小學期間,小林先生為小學生們寫了適合孩子們的喜劇歌劇,三菱財閥岩崎小彌太男爵看了這出歌劇之後深為感動,決定資助小林先生去歐洲,考察那裏的教育情況。岩崎男爵(他是我的一位故友澤田美喜的父親的表兄弟,澤田現供職於伊麗莎白·桑德斯中心)也是這所獨特的小學的創辦者,他還從財力上資助了山田耕作等多位藝術家。小林先生當時正為音樂教育、兒童教育中的很多問題而煩擾,他非常高興地接受了這項資助,初次西行歐洲,學習教育學。那是在大正十二年(1924年),先生當時三十歲。


    然後,就像《韻律操》那一篇中所說的,小林先生見到了在世界上很有影響力的道格拉斯,來到了他在巴黎開設的學校中,直接向道格拉斯先生學習。另外,小林先生還參觀了好多所小學,兩年後返回日本。小林先生回到日本之後,立刻與讚同自己的幼兒教育主張的小原國芳先生,共同創辦了成城幼兒園。後來,小原先生創立了玉川學園,小林先生則創立了巴學園。


    在開辦成城幼兒園的時候,小林先生總是對幼兒園的老師說:“不要把孩子們束縛在老師的計劃中,而要讓他們到大自然中去。孩子們的夢想比老師的計劃,更要大得多。”小林先生創辦的這個幼兒園,和以前的幼兒園都大不相同。


    昭和五年(1930年),小林先生第二次去歐洲。因為先生在實際的教育過程中,感覺到有必要進一步學習韻律學,於是再次回到道格拉斯先生那裏。在歐洲,小林先生又考察了好多學校,決定要真正地開始創辦自己的小學,於一年後回國。


    昭和十二年(1937年),小林先生創辦了巴幼兒園和巴學園(小學),並且成立了日本韻律學協會。


    很多人知道小林先生是“將韻律學普及到日本的人”,並且研究他的人也不少。但要說到小林先生具體是怎樣進行兒童教育的,除了當時我們這些小學生,就很少有人知道了。三年前,小原先生也去世了。而且,這本書中出現的丸山老師,還有和小林先生在同一時期受教於道格拉斯的石井漠先生,都已經去世了。


    戰後小林先生教過的學生中,有人說“先生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人”。我回想起在巴學園的時候,經常高高興興地和我們說話的小林先生,想到先生一定是在戰後有太多悲傷的事情,才變得沉默的吧?想到這些,我不禁十分悲哀。而且,如書中所言,小林先生在巴學園的廢墟上擔任國立幼兒園的園長,並擔任國立音樂大學的講師,但是他終於沒能再次創立像巴學園那樣有自己特色的小學,就去世了。一邊看著因為空襲而被烈火吞噬著的巴學園,一邊說“下一次,我們辦一個什麽樣的學校呢”的小林先生,在他當時的熱情再次被喚起之前,就永遠地離去了。


    上麵非常簡略地敘述了小林先生的經曆。如果寫得再詳細一點,那就是先生還長期擔任過東洋英和女學院、石井漠舞蹈學校、都立保姆學校、東京都保姆培育所等學校的教師。在巴幼兒園的畢業生中,有女演員池內淳子女士。在巴學園我的學姐中,有女演員津島惠子女士。


    後記寫得很長,這是因為我希望大家更多地了解小林先生,就不知不覺加上了這麽多。現在我主持的朝日電視台的《徹子的小屋》節目,其主製作人是佐野和彥君。佐野君畢業於學藝大學的樂理係,然後開始在電視台工作,同時,也教小孩子音樂。在教音樂的過程中,他發現了很多疑問,這時候,他聽說“有一位叫做小林宗作的傑出的教育家”,就非常想知道這位教育家是怎樣教學生的,是怎樣的一個人。於是,佐野君這十年以來,向國立學校的有關人士詢問了很多小林先生的事情,認真地做了好多研究。不過,要說到小林先生是如何具體地和孩子們接近,就不得而知了。有趣的是,我在做《徹子的小屋》節目之前,曾經做過好幾年“wideshow”的主持人,從那時起就和佐野君相識了,算來已經有十年之久了。但是,在這期間,我一直不知道佐野君在收集小林先生的資料,而佐野君雖然知道我“受到過一位了不起的校長先生的教育”,但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就是小林先生。當我開始寫“小豆豆”的時候,這才突然揭開了這個秘密。佐野君又驚又喜,激動地跳了起來:“真沒想到,我身邊就有人知道這些事情,我尋找了這麽多年,原來近在眼前……”


    佐野君想要真正地著手收集小林先生的資料,起因是他遇到了一位女士,在小林先生教孩子們韻律操的時候,這位女士給孩子們用鋼琴伴奏。女士告訴佐野君,小林先生曾經對她說:“哎,孩子們是不會那麽走的!”


    就是說,小林先生在提醒這位女士,她不懂得孩子們呼吸的頻率。就是這麽一件事,促使佐野君開始了對小林先生的研究。我真心地希望,通過佐野君對事物纖細敏銳的感覺和他的調查研究,能夠使小林先生更多更詳細的事跡為人所知。


    出征去了的校工阿良,後來安全地回來了。而且,現在每到十一月三日,阿良總要和我們一起聚會。


    我把這本書的題目命名為“窗邊”,是因為在我開始寫作的時候,正流行著“窗邊族”這樣的說法。這個詞給人一種被排除在外圍,而不是處於主體的地位上的感覺。當時我總是站在窗邊等待著宣傳藝人路過。而在第一所學校中,實際上,我隱隱約約地總是有一種被排斥感。所以,我就選擇了這樣的書名。關於“小豆豆”,則在書中已經做了說明。


    能夠出版這樣一本書,我首先要向書中那些美麗又可愛的插圖的作者—岩崎千弘女士表示由衷的謝意。遺憾的是,千弘女士已經在七年前去世了。但是,她留下了大約七千幅優秀的畫作。眾所周知,千弘女士是兒童畫的天才,在世界上,恐怕再沒有任何一位畫家能夠如此生動地表現出孩子們的神態來了。無論孩子們是什麽樣的姿態,千弘女士都能夠生動地描繪出來,而且,她還能清楚地表現出六個月的嬰兒和九個月的嬰兒的不同神態。千弘女士的畫作總是孩子們的好夥伴,期盼著孩子們的幸福。能夠在這本書中采用千弘女士的畫作,是我的夢想。這個夢想能夠實現,對我來說欣喜激動莫過於此。由於我的文章和千弘女士的畫實在吻合得太好了,有的讀者甚至認為“是不是千弘女士在去世之前,特意為這本書畫了幾幅插圖”。當然不是這樣,但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千弘女士一生之中畫過多少孩子、多少天真爛漫的畫像啊!我寫這本《窗邊的小豆豆》,要把一篇篇文章積累到夠一本書的程度,的確很難。因此,我特意在講談社的《年輕女性》雜誌上連載,這樣可以每個月都有一定的截稿日期,迫使我必須完成寫作計劃。從1979年2月到1980年12月,我一直連載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後來將這些文章匯集成書。這期間,為了選擇合適的插圖,每個月我都要去位於練馬區下井神社的岩崎千弘繪本美術館(我也是那裏的理事之一),在副館長鬆本猛先生(即千弘女士的兒子)和他的夫人由理子女士的幫助下,挑選圖畫。兩年中,每個月都要去那兒,雖然挺不容易的,但也是一個好機會,使我能夠看到千弘女士大量的原作,所以我覺得非常快樂。在此,我要向這兩位年輕的夫婦,還有愉快地應允我使用原畫的岩崎千弘女士的丈夫鬆本善明先生,表示深深的感謝。另外,這家美術館的館長,劇作家飯澤匡先生,常常鼓勵磨磨蹭蹭的我說,“快一點兒把小學的事,校長先生的事寫給我們看啊”。在此,我也要向飯澤先生表達我的感謝,謝謝飯澤先生對我的鼓勵。


    當然,以美代為首的巴學園的同學們,給予了我很大的幫助和協作,實在太謝謝你們了。


    早在二十多年前,講談社的加藤勝久先生就發現了我發表在《婦人公論》雜誌上的、關於巴學園的極短的小散文,加藤先生對我說,“寫成一本書怎麽樣”,並且給我帶來了厚厚的一大摞二百字的稿紙。當時我還非常年輕,甚至連“海味”和“山味”都分不清楚,而且,除了在學校裏寫的作文之外,我幾乎沒有寫過什麽東西。加藤先生給了我“自信”,在我的心中播下了“什麽時候寫一寫巴學園”的希望的種子。在這裏,我也要對加藤先生表達我深深的謝意。當時的加藤先生給人的感覺是精明能幹的年輕職員,時隔二十餘年,再見到加藤先生的時候,他已經身居要職,但精明能幹的感覺仍然沒有改變。當時加藤先生給我的稿紙,我沒有寫文章,而是做了別的用途,沒想到二十年後,竟然會有這樣的結局,真是很讓人高興。


    另外,我還要向當時負責《年輕女性》雜誌的長澤明先生兩年來每個月的辛勤忙碌表示感謝。


    還有,我還要對講談社的岩本敬子女士道一聲“謝謝”,她擔任了《窗邊的小豆豆》連載時的準備工作,而且在這次匯集成書的時候,為了使這本書“成為一本好書”而全力以赴地工作。能夠和非常理解巴學園的人士一同工作,真是讓我感到無比的幸福。


    為本書進行裝幀的和田誠先生是一位非常親切的人,迄今為止,我出的書全部都是由他進行裝幀工作。


    就這樣,《窗邊的小豆豆》終於得以與大家見麵。雖然巴學園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在大家讀這本書的那一瞬間,巴學園仿佛又恢複了過去的樣子。能夠如此,真是讓我感到無上的快樂。非常感謝大家,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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