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當然, 當然!如果你怕黑,我在。如果你怕打雷,我在。隻要你需要我, 我都會在。桑野直視黑暗裏那雙幽邃的眼睛,胸腔裏盈滿一片炙熱。他曾經仰望談默, 在於談默強大冷靜, 像一個奇跡,無所不能,然而來到談默身旁後,他偶然掀開雨夜一角窺得一瞥, 才發現神壇上的男人是那樣蒼白和脆弱。但桑野沒有因此失望,反而覺得難受得緊, 簡直想把男人捧在手心裏, 拂去他滿身的霜雨。隻是……隻是talk在隱藏自己, 不願意讓他看見。那他就不去看。直到此刻談默話裏透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桑野覺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有滿腔的話想要表達。他張了張嘴,正當此時,一束筆直的燈光打在兩人之間。桑野和談默不約而同放下握著的手, 順著光源看去。“啊?……噢!是說唱老師!原來你們還在這兒,舞台現在要清場了。”戴著牌子的工作人員背著光, 看不清臉, 語調誠懇。“這裏要十分鍾後才開放, 你們可以到後台稍作休息,到點了工作人員會提醒。”談默跟對方說了句什麽, 走下台階。桑野從被人撞破那一刻起, 就感到一陣心虛和害臊, 等他跟談默來到後台走廊裏,由明亮的燈光一照,更是羞得抬不起頭。黑暗能掩蓋羞恥心,讓人不知不覺滋生出勇氣,然而一旦扯掉那塊不透光的布,一切好像又恢複了原狀。除了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溫涼幹燥的觸感透過手指傳遞,桑野隻覺心尖尖跟過電似的,一陣酥麻,他垂著眼,不好意思表露。談默這時不輕不重地捏了把他的手。桑野心跳怦然,似乎得了某種訊號,抬頭:“我……”“你們怎麽還在這兒?”喻皓天突然從走廊盡頭出現。兩人同時鬆開手,中間出現一小段距離。桑野頭腦麻木,大氣不敢喘,已經說不出話了。“快點快點!”喻皓天不曾發現異樣,一手叉腰,一手朝桑野招了招,“教練找你,一屋子人都等你了。”桑野看向身旁男人。談默已經恢複平日裏那副冷靜淡然的模樣,偏頭看來時,似乎還有開玩笑的心思:“該來的躲不掉。”桑野從龐雜的心緒中分辨出一絲失望和懊悔,斂了斂心神,隻得先跟著戰隊經理離開。桑野一進休息室,就被教練罵了個狗血噴頭。但這回少年沒再擺出倔強不馴的表情,罕見地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挨訓。可有些人表麵老實,心思卻早已飄遠了。談默進來了。桑野的眼神不經意地瞥過去。男人在角落的沙發上坐下,拿出手機,一隻手搭在沙發扶手上,一隻手劃著屏幕,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桑野低下長睫毛,突然感到一種有口難開的悵然,如果剛才能幹脆果斷一點,就能把心跡傳達給talk,然而此時已經錯過了最佳表達時機。那種感覺雖然微妙,但是桑野就是知道已經錯過了。他沒忍住,帶著不甘,再次抬頭看去一眼。談默這時欠身端起桌上的杯子,同時將手中的屏幕翻轉,自顧自低著眼喝水。手機上正在運行一款滾動字幕的app,就見全屏模式下滑過一行深黑的字體【我知道你會在,謝謝你、一直一直。】心髒裏有什麽滯澀地湧動一下。“撲通!”桑野刹那間收回視線,停止了呼吸。屋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教練身上,教練麵紅耳赤,雙手揮舞,所有激烈的言辭在此刻都化成了龐大朦朧的背景音。桑野此刻想到的是曾經深夜從宿舍翻牆去網吧,在煙霧繚繞間眯著眼看talk的首場洲際賽直播;他在talk奪冠的第一時間爬上微博廣場,激動到指尖顫抖地編輯長文發送祝福語,轉眼就被大量評論淹沒;他坐在昏暗的觀眾席中,是千千萬萬中的一個,無論是talk最驕傲、最輝煌、最低穀的時候,他都在。卻從沒想過,他一直注視的人,有一天在人群裏望向了他。即便隻是一句“謝謝”,但那種得到回應的心情,感動歡喜又有些酸澀,無論如何他都無法表達,也不能對外人言說。如果從未強烈而純粹地信仰過一個人,就不會理解他。“song?song!”教練叫了他兩遍。桑野快速眨了兩下眼,聲音有些低:“在。”“你……”教練擰眉,似乎還有諸多不滿,卻被一旁人按住。喻皓天朝教練遞了個眼神,製止他別再說了。小孩臉色通紅,都被他說得眼角帶淚了,即便這樣還勉強扯出了一抹謹小的微笑,好不可憐。教練留意到桑野的反常,頓了一下,不禁反思剛剛是不是把人說得太過了,話鋒一轉,問:“下兩把還敢這麽莽嗎?”桑野低著頭,溫順得不像話:“不敢。”教練心中的火氣“噗”一下滅了,歎氣一聲:“比賽掌握好自己的節奏,嚴格按照戰略進行,訓練賽是一次提前摸底,說不重要其實也重要,像fp那樣的隊伍,成不了大氣候,他們要是再敢惡意騷擾你們,我和你們經理會采取行動,行了,趕緊調整調整,上場吧。”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教練才口幹地喝了口枸杞泡水,泛起嘀咕:“你說那孩子今天怎麽這麽乖?到大賽現場就是不一樣,挺意外的哈……”三分鍾後。教練氣到靠在沙發上掐人中。第四局開場,桑野不顧周圍情況,落地撿起把噴子就破窗攻樓,把xxy的突擊手給秒了。少年跟打了雞血似的,大有一種“爺不跟你們耗了,爺要上天與太陽肩並肩”的氣勢,一時間p城槍聲四起,亂成一鍋粥。wlg的戰術裏絕對沒有這種打法!“你這是不敢嗎!”教練對著電視拍手,“你這是太敢了!!!”好在桑野手感出乎意料得好,莽是莽得很,操作也相當粗糙,但是一槍沒漏,槍槍致命。導播可太喜歡這種能打出操作又能引發衝突的選手了,攝像頭幾乎追在wlg後麵跑。就聽電視裏不斷傳來解說員激昂的聲音。“一槍鎖頭!天秀!不過就是中場休息了一下,別人像是拿充電寶續了一下電量,song卻跟吃了個發電站似的,怎麽回事?這節奏打得太上頭了!”“好!song看到人了!不是冤家不聚頭,又是fp的灰塵,灰塵現在看上去很小心,沒有去打擾wlg的意思,嗨呀!晚了!song見人就打,三槍爆頭!現在灰塵倒地,爬到了天坑裏,地理優勢,隊友有可能扶,song捏著雷,已經對準了位置,完全可以再衝一下,把灰塵連同隊友一起收割不是難事,就看他……什麽?上車走了?song這是要放灰塵一條生路嗎?天呐!真的,頭也不回走了,這是什麽感天動地的愛嗎!”“……又是fp!怎麽受傷得總是fp!song已經放他們一馬了,然而有緣人終會相遇,灰塵又被抽了一頓,好可憐,可惜沒有招架之力,還是被淘汰了。”“?話說,我好像知道第三圈的時候song為什麽要放人一條生路了。”“為啥?”“留fp進入後麵的圈,如果能遇到,還可以再抽一回啊。”“哈哈!這跟反複鞭屍沒區別了吧?song快把孩子打出陰影了,fp的慘痛經曆再次證明,不要招惹老婆粉……我們可以看到fp在第一天的訓練賽中一分未拿,成績依舊最後一名。”“fp作為一支新的隊伍,大家似乎都挺看好他們的,支持率比wlg還要高一點,沒想到第一天打得如此慘烈啊……”隨著第六局結束,day1訓練賽拉出積分榜,wlg憑著六局三雞,位列榜首,跟第二名拉開了7分的差距。導播鏡頭給到wlg的四個人。桑野麵目清晰可愛,眼角眉梢掛著年少得意。“小崽子……”教練嘴上不饒人,“吃雞收拾人兩不誤,咋不把你能壞了?”鏡頭下,苗森終於露出一絲鬆懈的笑意,朝著一旁伸出手。桑野正在喝水,大大方方抬手跟他對了下拳。談默看著這一幕,心間沒來由地一鈍,他舔了舔唇角,變換一個坐姿,盯著電視輕輕眯了下眼。教練抱起杯子,往後一靠,自從春季賽打崩後,他就沒這麽舒心過。正當這時,旁邊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什麽時候到我上場?”教練心下猛然一緊,又坐了起來,盯著身旁談默看了會兒,氣壓低下去:“我從春季賽開始就建議你退役,你一直不同意,把你列為夏季賽替補,是給粉絲們一個過渡的時間,也是給你自己一個過渡的時間,但你別忘了,事實就是即便這次夏季賽打崩,也不會給你任何上場的機會。”談默低著睫,揪動沙發邊緣的線頭:“那就讓我坐這兒看?”“你跟我鬧什麽情緒?”教練皺起眉,有點上火,“是我讓你……”話說一半,硬生生忍住,站了起來走到牆邊。教練麵對牆壁冷靜,回憶起了第一次從隊醫那兒聽說談默的病症時,那種荒唐以及不願意相信的心情。“比賽現場的環境和槍聲一結合,會讓他壓力劇增,ptsd發作……ptsd,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你他媽跟我說笑話吧?上場不能聽槍聲?談默是打職業的,他是玩絕地求生的,他從前、現在、未來至少十年,都會一心撲在這件事上,怎麽可能得這種怪病?不可能!哪兒有這麽巧的事?這是把他往絕路上逼,你知不知道他剛拿世界賽冠軍?就說他為什麽以前沒有這問題,現在突然出現了?你診斷錯了吧?真好笑。”“他小時候那件事法院重審了,找到了新證據,叫他去指認,他把最細枝末節的事都想起來了……”教練用了一周的時間才接受事實,pubg最具天賦的選手在剛登頂的時候,就要以這種方式退出舞台。然而他知道,最受煎熬的人還是談默。談默是為夢想而生的人,他雖然表麵不說,但他渴望賽場,他非常想帶隊出征,可現在熟悉的隊友和對手都在為榮譽拚搏,自己卻隻能在電視前坐著,這種折磨無異於酷刑。他會焦躁,會在一瞬間變得衝動,實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