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穆際雲離開楚昭昭住的地方後,徑直開往外公家。


    每個月的這一天, 祁紅像例行公事一般叫上他一起去外公家吃飯。早些年穆際雲還覺得煩, 明明是一見麵就吵架的父女倆幹嘛搞這麽多冠冕堂皇的東西, 可後來他明白了,如果沒有這一項“例行公事”, 這父女倆可能誰都不願意見誰。就像古代關係不好的皇帝皇後一般,規定了日子相聚,強行給夫妻間建立表象關係。


    隻是不知道這父女倆這麽做是做給別人看的還是在麻痹自己, 畢竟, 一個大名鼎鼎的慈善家絕對不能是個不孝子。


    穆際雲到的時候, 祁紅坐在客廳裏看電視。


    畫麵是本地新聞頻道, 被接受采訪的正式祁紅本人。


    對於自己母親出現在新聞頻道, 穆際雲已經見怪不怪了。一開始她是常常活躍在財經板塊, 後來就常駐慈善板塊。


    穆際雲坐到祁紅旁邊,問道:“媽, 外公呢?”


    祁紅目光不曾離開電視機, 隻動了動下巴,告訴穆際雲他外公在書房。


    穆際雲便起身去了書房,見祁清樹正背對著他看書。


    穆際雲輕聲喚道:“外公。”


    祁清樹沒有回應,動都沒動一下, 穆際雲又叫了一聲, 見他還是不理,便轉身準備出去。


    剛打開門,祁清樹冷冷地說:“你還知道我是你外公?”


    他的語氣雖然平靜, 卻隱隱壓抑著怒氣,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發。


    穆際雲鬆開門把手,坐到祁清樹身後的沙發上,“我又怎麽了?”


    祁清樹站了起來,摘下老花眼鏡,站到穆際雲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從學校辭職,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地。你為了瞞住我,沒少費心思吧?”


    穆際雲麵不改色,輕飄飄地說:“當老師當膩了,換份工作而已。”


    “年初就跟你劉叔叔勾當著開公司了,這時候你告訴我你隻是當老師當膩了?”


    “什麽開公司,我可一分錢沒出,我就是給劉叔打工而已。”


    祁清樹頓時聲如洪鍾:“穆際雲!”


    穆際雲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那副漫不經心地表情終於收了起來,“外公,你把你個人情緒放在我身上,控製了我這幾年的人生,也夠了吧?”


    祁清樹雙眼睜大,怒目瞪著穆際雲,氣血也以肉眼可見的情形從脖子爬上臉。


    這時,祁紅走了進來。


    不知道她已經在門外站了多久,她進來第一句話就是:“他說的沒錯,他的人生他自己決定,即便是至親也不能左右。”


    穆際雲剛把祁清樹氣得火冒三丈,祁紅的話卻讓他麵露寒意,他盯著祁紅,眼神完全不像看著自己的女兒,“你可真是一個好母親啊,這份拳拳愛子之心讓我這個老頭子慚愧得抬不起頭。”


    聞言,祁紅剛剛的理直氣壯頓時潰不成軍,她垂著眼睛不說話,許久,才開口說道:“小夢出事的時候,責任在我,跟際雲有什麽關係?你為什麽要把怒氣撒到際雲身上?”


    她說這話時,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


    “我沒有撒氣。”祁清樹平靜地說,“他的哥哥已經成家立業,我管不過來了,我隻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際雲再走上你們的老路,我可不希望他再被你害了。”


    祁紅地端莊姿勢再也繃不住,她憋紅了眼,扯下身上的披肩,想扔向自己父親,但到底沒下得了手,隻能扔到地上,“你簡直不可理喻!”


    最終,這次“家庭聚會”又不歡而散。


    穆際雲離開的時候,看見保姆拿著心血管疾病的要給祁清樹吃。


    祁清樹的背影極其孤傲,不願意吃,保姆就又勸了幾句,見他不聽,就想強行把藥塞到他嘴裏。祁清樹脾氣來了,一把打翻了藥和水。


    穆際雲再不想看這樣的情景,關門走了出去。


    他幼年記憶裏的外公明明是個和藹的老人,會抱著他坐在院子裏畫畫,會帶著他去南大玩,會細心地給他撕掉橘子瓣上的纖維……


    穆際雲快記不得外公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樣古怪無常的了。


    這幾天,楚昭昭明顯感覺到穆際雲的氣壓有些低。


    早上上班路上,他說話的頻率少了,很多時候都看著前方,但眼神裏莫名有著別樣的情緒。


    下班的時候也是。


    他以往一整天會保持著嚴整地著裝,可這幾天一上車就鬆了領帶。


    楚昭昭總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他,他的眉眼裏,竟帶了些愁緒。


    楚昭昭從沒見過這樣的穆際雲,他總是或嚴肅,或張狂,或奢靡,卻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深情。


    穆際雲這樣的狀態持續好幾天後,楚昭昭終於在一天的早飯時間問了出來。


    “穆老師,你這幾天心情不好嗎?”


    穆際雲夾菜的手一頓,隨即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


    “沒事。”


    楚昭昭哦了一聲,也放下了筷子。


    當天下午下班的時候,楚昭昭也悶悶不樂的。


    她的情緒比穆際雲表現得明顯得多,起因就是今天早上穆際雲那句“沒事”。


    她不知道自己和穆際雲現在算是個什麽情況,每天一起上下班,偶爾楚昭昭需要買什麽東西,穆際雲還會專程送她,然後就在車裏等著,當她買完了,又送她回家。


    這樣的關係,即便隻是朋友,也是關係較好的朋友,怎麽就隻值一句“沒事”呢?


    但僅僅是從公司到停車場的這段路程,楚昭昭就又把自己給說服了。


    這一切的心理不舒服,或許隻是來源於太抬舉自己了。


    說不定人家就是覺得她還沒到可以傾訴的程度呢。


    上了車,楚昭昭又糾結了起來。


    既然覺得她不是可以傾述的人,這一天天地又是接又是送的,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呢?


    楚昭昭在心裏與自己較勁兒,自以為麵色如常,可沒一會兒,穆際雲就問她:“你今天怎麽了?”


    楚昭昭扭頭看著他,話提到嗓子眼兒了,想起今天早上,便又把話給憋了回去。


    “沒事。”


    穆際雲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把她送到了樓下。


    楚昭昭說了聲“謝謝”,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當她走到樓梯間,從窗戶裏看到穆際雲的車慢慢開出去時,揪下旁邊綠植的葉子朝他扔過去。


    葉子在空中飄飄蕩蕩,最後不知落到了哪裏。


    夜裏,楚昭昭洗了澡,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也不知道在煩躁什麽,總歸是與穆際雲脫不開關係。


    不一會兒,手機突然響了,楚昭昭倏地坐起來,卻發現打來的是阿綠。


    “昭昭!幫個我忙!我今天出差,這兒到機場了才想起我有資料忘了拿,就在我電腦桌麵上,你能不能幫我發到我郵箱啊?”


    楚昭昭說:“現在嗎?”


    “倒是不需要現在,太晚了。”阿綠說,“我明天早上要用,東西有點兒雜亂,你能不能幫我整理歸檔,然後發給我,順便抄送給客戶,客戶郵箱你都有的吧?”


    “那好,我明天早上早點兒去幫你弄,行嗎?”


    阿綠說:“沒問題,整理歸檔大概需要半個小時,你能不能在九點之前發給我?”


    楚昭昭應了下來,“沒問題,我明天早上早點兒去公司。”


    阿綠鬆了口氣,“謝天謝地!回來我請你吃飯啊!”


    “小事。”楚昭昭說,“別客氣。”


    心裏掛著這件事,楚昭昭便強迫自己早睡。


    怕中途有意外耽誤了阿綠的事情,第二天早上不到七點楚昭昭就出發了。


    坐上地鐵後,楚昭昭拿出手機,翻到穆際雲的號碼,糾結著要不要打過去。


    片刻後,她還是打開了短信界麵,編輯信息。


    “穆老師,我今天早上有點事,先去公司了,你不用來接我了,謝謝。”


    直到楚昭昭到了公司,也沒收到回信。


    她坐在阿綠的工位上,整理資料地同時總會看兩眼手機,怎麽現在都還沒有回複呢……


    八點半,楚昭昭整理好了阿綠要的東西,給他發了過去。


    這時,同事們也漸漸來上班了。


    大家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那裏,而旁邊穆際雲辦公室卻是空的,一時間都有些詫異。


    楚昭昭此時沒注意到同事們的八卦眼神,她歸檔資料之後,回了自己工位,打開電腦開始今天的工作。


    電腦顯示屏下方的時間變成九點時,楚昭昭還刻意看了一眼穆際雲的辦公室,還是沒人。


    她低著頭,神思有些亂飄。


    突然,策劃部部長跑過來找楚昭昭,說道:“昭昭啊,穆總今天早上不來上班嗎?電話也關機,我有個文件要他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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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楚昭昭抬頭,“我不知道啊。”


    部長一副“你怎麽會不知道”的表情看著她。


    片刻後,部長見她沒有跟他裝,大概是真不知道,於是又走了。


    十分鍾後,楚昭昭剛剛找到工作狀態,就有人輕輕扣了一下她的桌子。


    這個聲音太熟悉,以至於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穆老師。”楚昭昭抬頭看他,“你找我?”


    穆際雲垂眸看著她,鎖著眉頭:“你今天早上怎麽自己走了?”


    楚昭昭站起來說:“我早上有點事,提前來公司了,我給你發了短信的。”


    穆際雲眉間的“川”字緩緩舒展開,然後說道:“早上出門的時候發現手機沒電,車上也沒充電器。”


    楚昭昭低低地“嗯”了聲。


    穆際雲又說:“我從七點五十在你家樓下等到了八點二十,也沒見你下樓,還以為你怎麽了。”


    聽到這話,楚昭昭心裏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酸酸的,又有絲絲甜。


    作者有話要說:  社會穆:委屈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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