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嚇死我了,叫那麽大聲,有眼睛的當然看得出來這是老虎。”天胤:“牛啊,玄墨,就一頭老虎你畫那麽細致還那麽漂亮?這也太牛了!”那樣的風格實在惹眼,程星亦覺得熟悉,又不知怎麽形容,隻知道畫上的老虎長得像曆史書上的插圖或者年畫裏的鎮宅獸,形象傳神。韓洛說:“奇怪,不是森林大王嗎?怎麽還是答不對?”天胤:“老虎大王也不是……”淩雲:“愛老虎油也不對……”長安:“等等,他還沒畫完!”程星亦定睛看去,隻見幾秒之間,老虎背上頓時描摹出了一個穿衣襟袒露的古人,手握木棍揮向虎頭,與此同時,係統又出現了一個新提示水滸傳。程星亦想也沒想,直接在輸入框打入“武鬆打虎”四個字。其他人也接踵而至紛紛答對,在最後關頭加了分。整幅畫落筆完整,完全可以充當水滸傳章回插畫了。“玄墨,你是繪畫專業的吧?”天胤興奮地說,“兄弟,開麥開麥。”催促的聲音多了起來,玄墨終於開了麥,那聲音淡淡道:“不是專業的。”天胤不相信:“真不是專業的?這比專業還專業好嗎?”長安說:“不是。你忘了雨濃說過他是學醫的?”讚歎聲此起彼伏,玄墨似乎低笑了一下,隨即回答:“嗯,學醫的,隻不過高中學過畫畫。”隻聽一陣倒吸氣聲,琉璃說:“好一個隻不過,要是讓我學上十年都不一樣到得了這個水平吧。”齊雨歆有些得意:“這算什麽,這個遊戲時間有限,要放在平時,我哥絕對不是這個水平。”天胤:“我受到了一萬點傷害……”時間還早,大家玩過一輪後,又接著玩第二輪和第三輪,每每輪到玄墨開始畫時,語音裏總能從各種不同的話題中一致地轉為連連驚歎。他畫“放風箏”時,會順道畫無垠的田郊、幾株簡易卻極具韻骨的老柳,以及田邊正在放風箏的三兩孩童;他畫“對牛彈琴”時,牛的坐姿慵懶,形神兼備,彈琴人雖然小,卻五官衣著俱全。淩雲:“誰懂,我一直在截圖。”天胤:“我去,你不會真是從遊戲裏走出來的畫魂吧?”“哈哈哈哈,怪不得星星之前說你是什麽畫魂仙子,這麽一想還真像,你是名副其實的畫魂吧?”說這話的是琉璃,她平時就愛調侃程星亦和玄墨的關係,這次幾乎是沒怎麽思考就脫口而出了,程星亦頓時梗住,一時不知道怎麽接才好。幸好長安接了下去:“我感覺我們開這個房間玩這個遊戲,純粹就是自取其辱。”淩雲:“這個遊戲就是給玄墨量身定做的吧?”又聊了一會兒,時間不早了,大家都還有事做,都紛紛找借口下麥。程星亦看了看手機時間,如釋重負,又忽然收到韓洛發來的微信消息。[老大,你身體不舒服嗎?]程星亦莫名其妙:[啊?沒有啊。]韓洛:[那怎麽都不太說話,平時不是特能說嗎……]怎麽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太順耳,像是在損他,程星亦沒好氣地發了條語音:“你爸爸我好得很,等下過去你宿舍敲爆你的頭。”沒想到他的麥還沒關,給韓洛說的話一下子傳到了你畫我猜的房間裏去,而正巧房裏還有人掛著麥,隻聽琉璃忽然大笑:“哈哈哈哈,星星,沒想到你私下裏這麽暴躁嗎?”程星亦立刻笑嘻嘻道:“沒有沒有,我教訓不聽話的徒弟呢。”長安忽然道:“誒,玄墨和星星今天是咋啦?”“啊?”程星亦沒反應過來。長安繼續說:“怎麽你出聲的時候他就不出聲,他出聲的時候你就不出聲?鬧矛盾啦?”琉璃嘶了一聲:“好像是哦,今天都不叫哥了誒。”“……”程星亦啞口無言。這麽明顯?他今晚的一切作為都是出於本能,不想說話的時候不開麥,有人提到他才開麥,但他想了想……似乎確實在他開麥的時候,玄墨倒沒有說過什麽話,隻不過玄墨一直都是個安靜的人,才讓他覺得理所應當。他提起心髒,正躊躇著怎麽開玩笑搪塞過去,忽然見玄墨的頭像掛起了麥標。“他叫過了。”玄墨說。程星亦呼吸一滯。琉璃又嘶了一聲:“叫過哥嗎?好吧,那就是我忘記了。”氣氛變回正常,程星亦輕咳一聲,順著台階下了:“哥,你任務都清完了?我正想跑尋寶呢。”“雨濃幫我做完了。”耳機那頭頓了片刻,又說,“太晚了,早點睡,尋寶明天再做。”程星亦“哦”了一聲,又盯著房間頁麵許久,等玄墨的頭像不在了,他才退出去。玄墨讓他早點睡,他根本睡不著!他為什麽要替他解圍?難道他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想說話,知道自己尷尬於和他交流?也對,自己表現得好像太過明顯了,從加入微信群的那一天,氣氛就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好像一切的逃避都是心照不宣。救命!這種事不是應該喜出望外、然後大叫著跑過去直接嗨哥們原來你就是上次給我畫畫的那哥們啊,好巧啊哈哈哈哈,謝謝你的畫改天請你吃飯哈……換作別人早這樣了吧?但是為什麽到了自己身上完全變了味道呢!不應該啊!程星亦對著洗臉台的鏡子刷牙,一邊刷一邊狂躁地胡思亂想。十一點半,宿舍熄燈,他爬上床拉上床簾,在黑暗中最後一次打開手機。新消息彈出了通知欄,上麵的備注明晃晃地亮著幾個字雙大畫師小哥哥。他又身子一僵。手指有些顫抖,他哆哆嗦嗦點進去,兩條新信息猝不及防倒映在眼底。[星星。][那幅畫完成了,你什麽時候過來拿?]第41章 不冷嗎程星亦和齊墨宣的見麵約在周六下午。十一月的天空像是被洗過一樣碧清,無半點日光也無一絲雲翳,秋高氣爽,風涼絲絲的,是個適合出門的日子。從宿舍樓走到學校北門花了15分鍾,從北門走到地鐵口又花了5分鍾。漫長的一路上程星亦幾乎把他和齊墨宣相識以來的點滴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記得那天晚上,齊墨宣發來簡短的那兩句話後,程星亦的腦袋宕機了十分鍾。齊墨宣是如此自然地就說出了那兩句話,程星亦也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尷尬的樣子,開心地和他聊起天來,決口不提當初花朝節相見的巧合,齊墨宣也沒有問。一切都顯得那麽自然。就連今天出門之前,齊墨宣還發來一條信息,囑咐他:[今天降溫,記得多穿件衣服。]但程星亦大概是因為太緊張,竟然忘記穿了,身上隻有一件白色短袖,走到地鐵口才被忽然刮過來的一陣風冷到。他想著沒事,反正進了地鐵就不冷了,於是繼續拿起手機摩挲,點開地圖軟件。從雲大到雙大要坐半個小時的地鐵。這半個小時得多難熬啊。周六下午的八號線又是座無虛席,換乘的時候程星亦跟隨人流在人海中前進行走,表麵上沒有表情,內心卻波濤洶湧,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地鐵上有女生過來要微信,他也沒什麽心情地拒絕了。他暗罵自己:你特麽對自己自信一點!你程星亦長了一張能掰彎直男的臉,你緊張個什麽勁兒?不對,為什麽要掰彎直男?我見他又不是為了掰彎他,我就是想找他拿畫而已!對,找他拿畫而已。想到這裏,他不禁嗤之以鼻:切,不就是網友麵基嘛。網友麵基,這麽一聽貌似還挺重要的,見結拜哥哥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能不緊張呢?正常正常。“……”我操,程星亦你去雙大是去拿畫的,不是去見哥哥的!……不對,不是哥哥!是玄墨,是齊墨宣!你特麽腦袋裏想的都是些什麽?!你清醒一點!腦袋裏跟漿糊一樣攪了半天,直到下了地鐵還沒從胡思亂想中解脫出來,徹底被自己弄暈了,他又罵了自己幾句,甩甩頭,不就是見個人嘛,見什麽不是見,切。按著導航走了五分鍾,南門終於到了。眼前的大門沒有程星亦想象的那麽宏偉,他記得以前去東校區逛過,校門大牌坊正麵朱字大學名,背麵是相當壯觀的八個校訓大字。這裏的紅牆雖然沒有東校區那麽高大,但勝在古樸厚重,有種歲月的沉澱感。程星亦回過神,才想起來齊墨宣說過到了提前說,他又給忘了。他忙打開手機發了一句過去:[哥,我在南門這裏了。]齊墨宣回複:[我很快就到。]程星亦看到這句話,又發起呆來。校門口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出入,偶爾還放慢腳步留意他兩眼,程星亦看著投來目光的每個人,生怕哪個人就是齊墨宣。他印象中的齊墨宣戴著口罩看不清麵容,但氣質和眉眼絕對是出挑的,當初隻相處短短半個小時就能印象深刻,放人堆裏肯定也能一眼認出來。他好像比自己高吧?他好像不太愛說話,等會兒應該找什麽話題聊?以前程星亦或與人會麵,或和人交際,一直都不是害羞被動的那個,現在不知怎麽卻緊張起來。等想個辦法冷靜冷靜!“東冬江支微,魚虞齊佳灰,真文元寒刪,先蕭肴豪歌……”“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京派,新感覺派,七月派,山藥蛋派,草莓派,巧克力派……”程星亦想到什麽念什麽,呢呢喃喃念了不久後,大門後麵的校道盡頭終於緩緩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瞪大眼睛,身體僵住。秋風乍起,校門邊的一地落葉裹挾著煙塵,從腳邊席卷離去。那人穿著煙咖色的風衣,黑色長褲,肩寬腿長,手裏提著一袋什麽東西,風衣的衣襟微敞,迎著秋風凜凜掠動,衣角晃得程星亦腦袋暈乎乎的。他似乎看到了程星亦,步伐加快不少。這次的他沒有戴口罩,眉宇深邃,瞳色稍深,眼底好像落著一方沉靜平和的潭水。程星亦想起問邪裏玄墨的那一雙眼睛、和他頎長身姿下同樣被風吹起的衣袂。他的畫魂無論是男是女都看起來無比出塵,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他總覺得眼前的人甚至比遊戲裏的畫魂還要美。直到齊墨宣的人真正來到麵前,視線望入他眼底,程星亦才驀地驚醒,喚了一聲:“……哥。”齊墨宣不應,微微垂眼低看他身上的短袖,隨後,把風衣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