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是想假扮成那個岑佑情?”


    “妻主娘子未生女嬰,便不可離開幽州,可那岑佑情是府城巡察,她有官身,她興許不受這一規則的限製。”


    “所以隻要您扮成了岑佑情,您就可以離開了?”


    可她離開了,那他呢?


    那他們呢?


    他們這些人,又該如何呢?


    “……您要是就這麽走了,那,那……”


    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不要我們了?


    她若不走,她在這梧桐小院,他可以厚著臉皮搬進來,他也不是不知自己臉皮厚,不是不知她曾想攆開他,


    可他自幼所學所見,就是這麽痞,就是這麽混,尊嚴是什麽?可是能值二錢銀子,又或能當飯吃?


    他若真那般在乎自己的臉麵,或許這梧桐小院根本不會有他一席之地。


    可她若走了,他們這些人,全是幽州罪民,全是罪籍出身,他們幾個身為罪籍若無朝廷特赦,興許永生永世都沒法離開幽州,


    就算當真能離開幽州,


    可她願意嗎?


    她願意帶他一起嗎?


    江斯蘅又抿了抿嘴,隻覺心裏直發堵,


    有許多話想說,想問,可又該怎麽說,怎麽問?


    如果她是夜鶯,他大可以理直氣壯地賴上她,可她不是,甚至就連這份妻夫名義,也跟紙糊的一樣,


    他沒任何底氣,


    說到底,他們這些人,跟她,又有什麽關係?


    又如何才能與她強行鎖死在一起?


    江斯蘅越是這麽想,就越是揪心,


    那些大道理他不明白,可他卻再一次體會到了那種無能為力,


    仿佛即將被舍棄。


    隻是這時,突然一道清冷淡漠的聲音從旁傳來,


    江孤昀在窗前坐了許久,也旁聽了許久,那窗戶其實開了一張也,他臉色直發冷,


    但此刻那眉眼卻更冷。


    “您若是想要假扮成那位岑巡察的模樣,也不必那麽麻煩,不必去找齊語冰。”


    “雖說他似乎可以信得過,但您所要做的那些事畢竟牽連甚廣,還是多當心一些為妙。”


    說完他看向小五那邊,


    “五兒自幼便與您那位十九叔東奔西走懸壺濟世,他二人行走在外也曾使用化名,也曾借由易容掩人耳目。”


    “所以此事不如由五兒來負責。”


    言卿:“?”


    她像是愣住一瞬,等看向小五那邊,就見江雋意依舊是那副鬆散自在的模樣,


    但一見她望過來,那人就笑著輕點一下頭,“確是如此,二哥所言沒什麽問題。”


    隻是眸光一轉,小五轉了一個身,沒讓言卿看清他神色,卻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那個二哥。


    “這易容之術雖不常見,但也沒那麽稀奇。”


    “不過二哥可想好了?那岑佑情身邊的夫侍和護衛可不少,若妻主一人前往,恐怕會叫那些夫侍看出端倪,若發現什麽不妥之處,介時恐怕功虧一簣。”


    “所以若想徹底實施這件事,恐怕還需有人從旁策應。”


    他那眉梢又高高一挑,那眼神裏的戲謔好似更濃。


    而江孤昀則是神色淡淡的,順著他的話繼續往下說,


    “此事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老三老四可扮作岑佑情的護衛,你與那名鄭姓夫侍的身形較為相似,大可扮做那鄭秋宴的模樣。”


    “且聽聞岑佑情出使嵊唐時,身旁曾有人伺候,六兒可做琴師,至於我…… ”


    他神色一怔。


    江雋意:“?”


    本來還等著他繼續往下說,可一見這:“……”


    “哈。”


    安排了一大串兒,家裏這些個算是叫他給安排明白了,可唯獨忘了安排他自己,


    但總之是想讓這言妻主拖家帶口,帶上他們所有人。


    嘖嘖嘖,二哥這小心思,


    真有趣兒。


    但言卿卻皺起眉來,“此事風險太大,倘若……”


    江孤昀薄唇微抿,忽而長袖一攏,竟向她這邊行了個禮。


    “此事,恐怕當真要仰仗於您。”


    “……仰仗?”言卿聽得一怔。


    而江孤昀說,


    “您若想對接神威侯府,定然避不開那個位於鍾山窯礦的集秀營。”


    “而我等那位兄長,大哥,若不出意外,如今恐怕正在那“集秀營”中。”


    “於情於理我等無法置身事外,而您身形又與那位岑巡察相似,倘若能與您一起進入集秀營,於我們幾個來講,也能減少許多風險。”


    “所以這件事,還請妻主您能允可。”


    言卿再度一怔,半晌之後,又蹙了蹙眉,重新看了看院裏這幾個,見幾人全都朝她這邊看過來,仿佛在等她表態。


    “若是這樣,那倒也算目標一致……”


    江孤昀不著痕跡地鬆口氣,


    而不遠處,小五一見這,眼珠兒微微一轉,


    哈!


    笑死個人了,要是大哥知道,有朝一日他自己竟然成了個筏子,成了二哥謀私的借口,真不知大哥心中會如何作想?


    按大哥的性子估計會亂沒形象地直接笑出來?然後再反過來調侃一句,小二你也有今日?


    哈,


    虧二哥能一臉的大義凜然,可這事兒說一千道一萬,


    之前審問過那個刑獄長夏榮芳,從夏榮芳口中套出過不少情報,就好比那些個密道,


    他們幾人完全可以借由那密道進入集秀營。


    如今也不過是擔心這位言妻主的安危罷了,並且二哥心裏太清楚,倘若他那些擔心憂慮太過直白地講出來,興許會適得其反,


    所以迂回一番,如此一來,倒是叫那人沒法拒絕了,


    甚至左一個仰仗,右一個請求,仿佛是他們這邊離不開那位言妻主,是他們幾個需要尋求那人的幫助,


    嘖,真有意思,


    心眼子不少,可誰知這心眼子竟然用在了這種事情上。


    小五瞧了瞧江孤昀,而後從袖子裏掏了掏,但掏了一個空。


    壞了,他的甜果吃沒了,棗子也沒了,啥也沒有了,


    這可咋辦,


    頭疼。


    …


    總之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了,不過細節之上還需重新商議,另外在那之前總得先把這個一寸灰解決。


    江孤昀拿那個南疆聖物熬了一些薑湯,讓老三江雲庭拿去送給王娘子等人,


    而後又蒸了一些糕點,這些小點心則是被老族長派人分別送給青山境內的各個村寨。


    不知不覺,天色逐漸暗了,


    而在相同的夜色下,鍾山窯礦。


    位於地底深處的集秀營,有著一處十分荒僻的隱秘角落。


    看起來仿佛一處由巨石壘造而成的牢房。


    但這牢房並非常見的鐵欄杆,也並非尋常鐵門,


    而是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四麵八方,全由堅硬的岩石所組成,進出牢房必須先通過層層關卡,機關重重。


    且這牢房之中,有著一隻鐵籠子,那籠子也被人落了好幾道黃銅大鎖。


    而那籠子裏,關著一個人。


    一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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