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碧綠的小白菜鮮嫩欲滴,掛著一層潤亮的湯汁,盛放於破舊的粗陶碗盤之中,


    精致漂亮的擺盤襯得那粗陶盤子都華貴起來。


    深秋山筍已有些發老,但經江孤昀之手,也已變成一副叫人垂涎欲滴。


    家中食材不多,但哪怕隻是幾道簡簡單單的家常菜,卻也烹飪出一副足以媲美國宴的珍饈美味。


    “……咕咚!”


    言卿看著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已有些迫不及待。


    雙手躍躍欲試,想抓筷子拿起湯匙,但回頭一看,


    小六江雪翎人在屋外,正在整理屋簷下晾曬的幹貨,老四江斯蘅斜倚在房門旁,手拿一柄匕首,一副正在擦拭保養的模樣。


    江孤昀解下肩上的紅繩,依舊是那滿身的清貴淡漠,但在一旁為她盛了碗飯,一副在旁服侍的模樣。


    “你們不餓嗎?”言卿問。


    江孤昀眉梢一挑,“您貴為妻主,既是妻,也是主,是這一家之主。”


    那語氣依舊淡漠,清淺的神色看不出多少情緒,仿佛不過是平鋪直敘。


    言卿:“?”


    竟瞬間了悟。


    她無語了一瞬,又尷尬地看了看桌上這滿滿一桌子飯菜。


    清灼白菜,燒山筍,還有一道蘑菇湯,以及言卿之前從山下買回來的燒雞,也已被擺盤端了上來。


    突然感覺自己像個封建毒瘤。


    就好似那些封建社會的大家長,傳統古板自視甚高,不讓其他人上桌同自己一起用膳。


    她扶了扶額,“都過來,一起吃。”


    “禮不可廢,”江孤昀說。


    言卿猛地一扭頭,麵無表情看他許久,“坐!”


    江孤昀:“……”


    言卿眉梢一挑,


    “你們在旁站著,我自己吃飯怪尷尬的,況且我不是一家之主嗎?”


    換言之這一家之主都已經發話了,那他們也隻能聽令。


    江孤昀眉梢微挑,須臾才道,“孤昀遵從。”


    旋即清冷轉身,不久就拿來幾副碗筷,並衝著兩個弟弟一招手,圍著這張桌子,與她一起坐成了一圈兒。


    言卿發現這些人雖然坐下了,但居然還在盯著她,一個個也沒拿筷子,就隻是端坐在那兒,似乎在等她先下第一筷子。


    “……”


    再度無語片刻,這回她沒再多說什麽,況且早就忍不住了,真是饞得慌。


    等她夾了一筷子清灼白菜,那哥幾個對視一眼,這才捧起了各自麵前的碗筷。


    “好吃!!”


    水靈靈的小白菜可好吃極了,言卿眼神卟靈一亮。


    自打來到這個地方後,天曉得她過得到底都是啥日子。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有時屋外下雨,那寒酸簡陋的小破房子四麵漏風。


    平時一日三餐,小六江雪翎手藝不咋地,而言卿呢?倒是強上一點,也不是不會,但主要是她真不愛做飯,有時候寧可餓著都不願自己動手,每天一尋思吃啥那都直犯愁。


    甚至就連山下縣城賣的那些熟食也很一言難盡,缺油少鹽,烹飪技巧也相對落後,遠遠比不上她從前。


    可如今?


    她直接吃嗨了,嫌袖子太長太礙事,直接擼上了臂彎,眼神亮晶晶的,主打一個幹飯幹飯幹飯!


    嗚嗚嗚,江孤昀!


    這哥們兒的手藝也太好了吧?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好吃,好吃,好吃!


    等往後她若離開了江家,不為別的,單隻衝江孤昀這一手好廚藝,也非得狠狠想念他們不可,真太好吃了!


    多吃一口都是福!


    她吃得專心,也專注,卻沒瞧見江孤昀麵前隻擺了一杯清茶,他側首看向窗外的暮色,


    天邊最後一抹光彩已逐漸沉入群山之中,堂屋這邊點起一盞昏黃燭火用來照亮,


    而他神色淒涼曠遠,大抵是回憶起以前的什麽事兒。


    小六江雪翎則是瞧了一眼江斯蘅,而江斯蘅顯然也心不在焉,他撥弄著米飯,又凝神看了言卿許久。


    直至言卿連幹三大碗米飯,那叫一個撐!


    總共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能用上,風卷殘雲,鯨吞海吸。


    不過是吃個飯而已,愣是叫她吃出一種兩軍對壘兵戎相見的氣勢來。


    主要是從前當兵留下的習慣,這若不快點,沒準一轉眼就得餓著肚子去執行任務。


    她坐在板凳上,揉著鼓鼓囊囊的小肚皮,而這人呢,一旦吃多了,就容易犯困,她此刻就有點昏昏欲睡。


    “我送您回房,”突然,老四江斯蘅起身。


    言卿趕忙一甩頭,又看了看飯桌,見不知何時已經隻剩幾個空盤子。


    老二江孤昀,小六江雪翎,這兩人也已起身,一副準備撿桌子刷碗的模樣。


    “我……”既然人家做了飯,那自己總不好白吃,所以她是不是該幫著幹點啥?


    但沒等開口呢,就聽,


    “時候不早了,妻主,您也確實該回房了。”


    小六江雪翎捧著一摞碗盤看了過來,但也不禁看了看一旁的四哥。


    言卿:“?”


    須臾,她這邊房門一關,覺得那哥幾個好像有點奇怪。


    怎麽一副巴不得她趕緊回屋的模樣,像是在特地攆她似的?


    正琢磨著,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


    她應了一聲,當抬頭一看,借著屋中昏黃的燭火,就見來人黑衣墨發。


    那一襲陳舊的衣裳能看出一些縫補過的痕跡。


    江斯蘅這人向來長情,也極為念舊,就算一些東西已經用了許久,已經破了,爛了,但還是舍不得買新的,舍不得換。


    不是因為舍不得銀子,而是因為從前那些舊物件兒,更像是一種見證,與回憶有關,與過往有關。


    他平日總是一副輕佻模樣,俊美至極的長相,目似霞飛,洪流之中暗藏陰鷙,時而散漫,時而浪蕩,但時而又在不經意中溢出幾分出人意料的耿直。


    可如今他神色寂靜許多,眼底陰鷙也散開一些。


    此刻他手中捧著個黃銅水盆,就那麽垂眸走了進來。


    當水盆放在地麵,他也單膝跪地,然後伸出了手,握住言卿的腳踝。


    “你做什麽?”


    言卿微微用力,試圖從他掌中抽出自己那截兒雪白的腳腕,然而突然之間,他手中加了些力氣。


    有些火熱,有些堅定,又有些不容拒絕,反而將她那截兒白皙的腳腕,


    於掌心之中,握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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